苏念站在《浮城旧事》剧组的道具间门口时，橘子味清洗剂的甜香正顺着门缝往外漫。
他攥紧口袋里的半颗星星吊坠，金属棱角硌着掌心，像林砚舟昨晚圈在他腰上的力度。
“新来的？”
道具组长把件蓝布工装扔给他，“赶紧换上，林老师的戏服该熨了。”
工装领口蹭过锁骨时，苏念摸到片凸起的皮肤 —— 是昨晚被林砚舟指尖擦过的地方，还残留着微弱的麻意。
他低头系纽扣的瞬间，看见镜子里自己的耳尖红得发亮，像高三那年被林砚舟咬过的耳垂。
熨衣板支在窗边，阳光把林砚舟的戏服照得通透。
苏念的指尖刚触到丝绸面料，就被烫得缩回手 —— 布料上还留着淡淡的体温，和他记忆里少年衬衫的温度重合。
那年美术联考结束，他把冻僵的手伸进林砚舟的校服口袋，掌心贴着对方的腰侧，烫得人想落泪。
“小心点。”
林砚舟的声音突然从身后传来，苏念手里的熨斗差点砸在地上。
他转身时撞进对方怀里，鼻尖擦过林砚舟敞开的衬衫领口，闻到股熟悉的雪松味 —— 是他当年偷偷喷在林砚舟画具上的香水，说要 “给砚舟哥的画也喷点甜味”。
林砚舟的手顺势按在他的后腰，掌心隔着工装布料，精准地落在那个被木箱磕到的淤青处。
“疼吗？”
他的呼吸扫过苏念的发顶，指腹轻轻碾过那片皮肤，“昨晚就不该让你蹲那么久。”
苏念猛地推开他，熨斗的蒸汽烫到手腕，疼得他倒吸口冷气。
林砚舟伸手去抓他的手时，两人的指尖在蒸汽里相触，像触电般弹开。
苏念看着自己手腕上迅速泛红的印子，突然想起高三那年，林砚舟替他烫画纸，也是这样不小心烫到手指，少年把他的指尖含在嘴里，舌尖的温度烫得人发慌。
“不用你假好心。”
苏念把熨斗往桌上一摔，水汽腾起的瞬间，他看见林砚舟衬衫口袋里露出的橘色糖纸，像只偷看的眼睛。
林砚舟没动，目光落在他泛红的手腕上。
那里的皮肤很薄，血管清晰可见，像幅精致的水墨画。
他想起十七岁的苏念总爱把这里贴在他的画纸上，说：“砚舟哥，我的血管像不像你画的河流？”
那时少年的体温透过薄薄的皮肤传过来，烫得画纸都发皱。
“顾老师来了！”
场务的喊声打破了僵局，苏念趁机转身去整理道具，后背却感觉被两道目光同时盯上 —— 一道带着雪松的冷意，一道裹着橘子糖的甜。
顾晏辰穿着和林砚舟同款的戏服，袖口的盘扣系得一丝不苟。
他走到熨衣板前，指尖划过林砚舟的戏服：“还是丝绸衬得你好看，不像某些人，只配穿粗布。”
这话像根针，精准地扎在苏念背上。
苏念的手一抖，手里的铜制画框掉在地上。
玻璃碎裂的脆响里，他看见顾晏辰的手搭在林砚舟的肩膀上，指腹轻轻捏着对方的锁骨 —— 那里有颗被苏念用红颜料点过的痣。
“抱歉。”
苏念蹲下去捡玻璃碎片，指尖被划破的瞬间，血腥味混着橘子香漫开。
他想起高三那年，也是这样在画室打碎了林砚舟的奖杯，少年没骂他，只是把他流血的手指含在嘴里，说：“念念的血比奖杯珍贵。”
林砚舟的脚步声停在他面前，阴影把他整个人罩住。
苏念刚想躲开，对方的指尖己经捏住了他的手腕，力道不重，却让他无法动弹。
“别动。”
林砚舟的声音压得很低，睫毛在眼下投出扇形的阴，“会感染。”
他从口袋里掏出手帕，动作自然地替苏念包扎伤口。
手帕上的雪松味钻进苏念鼻腔，和顾晏辰身上的味道一模一样。
苏念突然想起昨晚林砚舟圈在他腰上的手臂，也是这样带着冷冽的香，却烫得人想逃。
“砚舟还是这么细心。”
顾晏辰的声音带着笑意，却没靠近，“不过有些人不值得。”
他的目光扫过苏念手腕上的手帕，像在看件可笑的道具。
林砚舟的指尖顿了顿，打了个漂亮的蝴蝶结。
“我的人，我乐意。”
他的声音不大，却足够让在场的人都听见。
苏念的心跳突然漏了一拍，像被那蝴蝶结勒住了喉咙。
顾晏辰笑了笑，没再说话，转身时故意撞了下苏念的肩膀。
少年踉跄着后退，撞在堆着的背景板上，画着星空的画布摇晃着压下来，林砚舟伸手捞住他的瞬间，两人的影子在画布上重叠成完整的星图。
“谢谢。”
苏念的声音轻得像叹息，目光却落在顾晏辰离去的背影上。
对方的戏服后摆沾着片橘子花瓣，是从林砚舟的休息室带出来的 —— 他早上路过时，看见里面摆着满满一花瓶的橘子花。
林砚舟顺着他的目光看去，突然把手里的碎玻璃往垃圾桶里一扔：“别理他。”
他的指尖擦过苏念包扎好的伤口，“下午有场雨戏，记得多穿点。”
苏念没应声，转身去搬沉重的灯架。
他能感觉到林砚舟的目光一首跟在他身后，像晒在背上的阳光，烫得人想躲，却又忍不住贪恋那点温度。
午休时，苏念在道具间的角落啃冷馒头。
顾晏辰不知何时站在他面前，递来份精致的便当：“林砚舟让我给你的，他说你爱吃糖醋排骨。”
便当盒打开的瞬间，橘子糖的甜香漫出来。
苏念的指尖捏着馒头，突然想起高三那年，林砚舟也是这样，每天给他带糖醋排骨，自己却啃着白米饭，说：“我不爱吃甜的。”
后来他才知道，少年是把省下来的钱，全给了他住院的母亲。
“不用了。”
苏念把馒头往嘴里塞，干得喉咙发疼，“我吃不惯。”
顾晏辰没收回手，指尖在便当盒上轻轻敲着：“他昨晚为了让你进组，推掉了顾导的戏。”
他笑了笑，“你以为凭你的资历，能进这个组？”
苏念的动作僵住了，馒头渣掉在工装裤上。
他想起母亲病房里突然多出来的进口药，想起缴费单上那个模糊的签名，突然觉得喉咙里的馒头像石头一样硬。
“他对你，也就这样了。”
顾晏辰收起便当盒，转身时故意撞了下他的肩膀，“别太当真。”
苏念看着他离去的背影，突然抓起桌上的橘子味清洗剂往地上泼。
甜香炸开的瞬间，他仿佛又听见林砚舟昨晚在他耳边的低语：“念念的腰还是这么细。”
那道声音混着松节油的气味，像条毒蛇，缠得他喘不过气。
下午的雨戏拍得很凶，人造雨幕把苏念淋得透湿。
他替群演递伞时，看见林砚舟站在屋檐下，目光一首落在他身上。
当导演喊 “卡” 时，林砚舟的外套突然罩在他头上，带着熟悉的雪松味和体温。
“别感冒了。”
林砚舟的指尖擦过他滴水的发梢，动作带着不容拒绝的温柔，“去我休息室换件干衣服。”
苏念刚想拒绝，就看见顾晏辰站在不远处，正举着手机对着他们。
镜头的光在雨里闪了一下，像颗冰冷的星。
他突然想起顾晏辰中午的话，心脏像被什么东西攥紧了。
苏念猛地推开林砚舟的手，外套掉在地上的瞬间，他冲进雨幕，后背的衣服紧贴着皮肤，勾勒出单薄的轮廓 —— 像幅被雨水打湿的画，再也看不清原本的模样。
林砚舟捡起地上的外套，上面还留着苏念的体温。
他看着少年消失在走廊尽头的背影，突然觉得这雨下得和八年前一样大，大得能淹没所有的真相和告白。
而走廊尽头的苏念，正靠在墙上发抖。
他摸出口袋里的半颗星星吊坠，冰冷的金属贴着滚烫的皮肤，像个永远解不开的结。
雨还在下，混着橘子糖的甜，在空气里酿成一杯苦涩的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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