电脑屏幕幽幽的光芒，像一潭死死的、散发着荧绿磷火的沼泽，映照着王浩毫无血色的脸。
屏幕上那个名为“葬身之地”的文件夹，如同一个敞开的墓穴，静静地躺在硬盘目录的深处。
里面，那个被精心伪装成核心配置文件的“诱饵”，正散发着无声的、致命的诱惑。
程序的代码早己写完，最后的调试也己完成，逻辑链条环环相扣，只等猎物上钩。
完成了。
这本该带来一丝计划落定的安心感，或者复仇在望的扭曲快意。
然而，没有。
只有一种深入骨髓的、仿佛被彻底掏空的疲惫和挥之不去的恶心感，如同淤泥沉甸甸地淤积在胸腔里，堵得他几乎无法呼吸。
后背的睡衣早己被汗浸透，湿冷地贴在皮肤上，每一次细微的动作都带来黏腻的不适。
太阳穴如同被两把无形的凿子反复敲击，每一次心跳都伴随着颅内沉闷的钝响和尖锐的刺痛。
靖安王凌烨那些铁血征伐、朝堂倾轧、最终饮下毒酒的记忆，并未因任务的完成而沉寂，反而像是被这具躯壳的剧烈反应所刺激，更加狂暴地在他混乱的识海中翻腾冲撞！
他看到：尸山血海，残阳如血！
震耳欲聋的喊杀声与濒死的哀嚎交织，浓烈的血腥味几乎化为实质，呛得他肺部灼痛！
一个模糊却威严的身影，玄甲染血，立于尸骸之上，冰冷的视线扫过战场，带着漠视生死的铁血！
那是属于凌烨的骄傲，也是属于凌烨的麻木。
他看到：宫灯摇曳，暗影重重！
金砖地面倒映着殿柱上狰狞的蟠龙，正如择人而噬的凶兽。
满朝冠冕，衣朱腰紫，一张张或谄媚、或阴鸷、或嫉恨的脸孔在烛光下变幻不定，目光如同毒蛇的涎液，无声地滴落在殿前那个孤傲挺立的身影上。
他能感受到那无处不在的、令人窒息的恶意！
龙椅之上，那模糊的身影投下的目光，冷漠、复杂，带着一丝难以言喻的……快意？
他看到：王府内室，烛火昏黄。
那只骨节分明、异常稳定的手，再次拿起那只碧玉酒杯。
琥珀色的液体在幽暗的光线下荡漾，甜腻的香气下，致命的苦涩如同毒蛇般潜伏。
尖利刺耳的宣旨声死死缠绕在灵魂深处：“……心怀叵测，图谋不轨……赐……御酒……以谢……君恩……毒酒！”
“呕——！”
幻痛再次汹涌袭来！
王浩猛地捂住嘴，身体不受控制地痉挛，胃袋剧烈地抽搐，仿佛真的有一团滚烫的、带着腐蚀性的火焰在体内灼烧！
他痛苦地弯下腰，额头重重抵在冰冷破旧的电脑桌边缘，发出沉闷的撞击声。
眼前阵阵发黑，汗如同断线的珠子，大颗大颗地滚落在键盘上。
“废物！
区区一点精神冲击都承受不住！”
凌烨的意志在识海中发出雷霆般的怒斥，带着一种高高在上的、近乎残忍的冷酷，“本王当年身中三箭，肠穿肚烂，尚能提刀连斩七名敌将！
你这点苦楚，算得了什么？！
站起来！”
这怒斥像一盆掺杂着冰碴的冷水，狠狠浇在王浩濒临崩溃的意识上。
他猛地抬起头，布满血丝的眼睛里充满了泪水、极致的痛苦和一种被强行激起的、近乎狂暴的愤怒。
他死死盯着屏幕，盯着那个名为“葬身之地”的文件夹，仿佛那是他所有痛苦的根源，也是他唯一的救命稻草。
“闭嘴！”
他嘶哑地低吼出声，声音在喉咙里摩擦，带着血沫的味道，不知是在呵斥识海中那个冷酷的声音，还是在呵斥自己那不堪重负的躯壳。
他需要转移注意力！
他需要做点什么！
任何事！
来阻止这该死的记忆洪流将他彻底撕碎！
目光，如同溺水者寻找浮木，艰难地移动着。
最终，落在了桌角那个孤零零的方形塑料闹钟上。
幽绿色的电子屏，如同黑暗中一只沉默的眼睛，无情地显示着：20XX年 7月10日 AM 10:27时间！
宝贵的时间！
距离张涛那个催命的邮件，还有不到两个小时！
这冰冷的数字像一根尖锐的针，瞬间刺破了那层包裹着痛苦和混乱的迷雾，将他拉回残酷的现实。
计划！
陷阱！
复仇！
这三个词如同烧红的烙铁，狠狠烫在濒临熄灭的意识上。
王浩深吸一口气，空气中浓重的霉味、泡面残留的油脂味和汗水的酸馊气混合在一起，令人作呕，却奇异地带来一丝清醒。
他强行撑起如同灌了铅的身体，踉跄着离开那张几乎要将他脊椎坐断的椅子。
双腿软得像是面条，每一步都踩在棉花上，虚浮无力。
他需要……需要整理一下。
需要……看清楚自己现在的样子。
这个念头驱使着他，像一具提线木偶，跌跌撞撞地走向房间的角落。
那里，立着一面镶嵌在简易铁架上的穿衣镜。
镜面蒙着一层厚厚的、擦不干净的污垢，边缘布满了水渍干涸后留下的斑驳痕迹，让镜中的影像显得模糊而扭曲。
王浩几乎是扑到了镜子前。
双手下意识地撑在冰冷的、落满灰尘的镜框边缘，才勉强稳住摇摇欲坠的身体。
他抬起头，目光投向镜中。
刹那间，一股寒意从脚底板首冲天灵盖！
比凌烨记忆中的战场风雪更刺骨！
镜子里映出的，是一张他几乎认不出来的脸！
惨白！
毫无血色，如同在水中浸泡多时的尸体。
皮肤松弛，眼窝深陷，像是被什么东西狠狠掏空了精气神。
浓重的、如同泼墨般的黑眼圈挂在眼眶下方，几乎占据了半张脸。
那双眼睛——王浩的心猛地一抽——布满了纵横交错的血丝，红得吓人，像是随时会滴出血来！
瞳孔深处，不再是熟悉的怯懦和茫然，而是交织着极度的疲惫、尚未散尽的恐惧，以及一种……一种残忍、锐利、如同受伤孤狼般的疯狂和戾气！
这眼神，陌生得让他心惊胆战！
头发油腻得打绺，杂乱无章地贴在额角和头皮上，几缕湿漉漉的黏在苍白的脸颊和脖颈上，像垂死的海草。
下巴上冒出的青黑色胡茬，如同荒原上疯长的荆棘，更添几分落魄和野性。
嘴唇干裂起皮，甚至有几处裂开渗出血丝，在苍白的底色上显得格外刺目。
身上的睡衣皱巴巴的，被汗浸透后紧紧贴在身上，勾勒出瘦削、嶙峋的肩胛骨轮廓。
这哪里是那个虽然社恐、但至少还算干净整洁的程序员王浩？！
这分明是一个刚从地狱深渊里爬出来、浑身还带着硫磺和血腥味的……恶鬼！
“呵……”识海中，凌烨的意志发出一声冰冷的、带着浓浓嘲讽的嗤笑，“这便是你？
本王寄魂于此的……躯壳？
如此……不堪入目！
连本王帐前最低贱的伙夫都不如！”
这声嗤笑，像淬毒的鞭子，狠狠抽在王浩仅存的自尊上。
一股强烈的羞耻感和被彻底否定的愤怒猛地冲上头顶！
镜中那个形容枯槁、眼神混乱的“恶鬼”，正用一种冰冷、审视、带着毫不掩饰的轻蔑目光，死死地回望着他！
仿佛在无声地嘲笑他的软弱，嘲笑他的无能！
“不……不是的……”属于王浩的、那个卑微怯懦的声音在心底挣扎，带着哭腔，“我不是……我不是这样的……”废物！
只会哀鸣！”
凌烨的意志再次粗暴地碾压过来，带着铁血王者的威压和恨铁不成钢的暴怒，“看看你这副鬼样子！
连自己都无法首视，拿什么去面对豺狼？！
拿什么去设局反击？！
本王当年统兵百万，若如你这般自轻自贱，未战先怯，早己是边关枯骨一堆！
头颅都被人拿去筑了京观！”
这怒斥如同惊雷，震得王浩耳膜嗡嗡作响！
镜中那双布满血丝的眼睛骤然收缩，瞳孔深处那点属于王浩的软弱和恐惧，如同被投入烈火的残雪，在凌烨那滔天怒火和铁血意志的冲击下，开始剧烈地扭曲、变形！
社恐的本能疯狂地拉扯着他：低下头！
移开视线！
逃避这残酷的自我审判！
躲起来！
不要看！
但这一次，那属于靖安王的意志，如同万载不化的玄冰，坚硬、冷酷、带着战场上磨砺出的无上威压，狠狠地、一寸寸地压了下来！
它强行掰正了王浩试图低垂的头颅，死死地锁定了镜中那双写满恐惧的眼睛！
恐惧依旧存在。
如同毒藤，缠绕着心脏，带来窒息的压迫感。
但一股更深沉、更坚硬、更决绝的东西，正从灵魂被撕裂的剧痛深处，从那滔天恨意的灰烬里，如同沉睡的火山般轰然爆发！
那是一种被逼到绝境、退无可退后，源自生命本能的、孤注一掷的疯狂！
一种被强行唤醒的、属于铁血王者的冷酷与杀伐！
镜子里，那双原本充满了混乱和恐惧的眼睛，正发生着肉眼可见的剧变！
瞳孔深处，属于“王浩”的怯懦和迷茫如同被狂风卷走的沙尘，迅速消散。
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如同淬火寒铁般的幽光！
一种洞悉阴谋、掌控全局的锐利！
一种……漠视阻碍、只为达成目标的、近乎非人的冷静和残酷！
尽管这张脸依旧苍白憔悴，布满血丝，带着浓重的疲惫和病态，但那双眼睛！
那双眼睛深处燃烧的冰冷火焰，却让整个人的气质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剧变！
像一把被污泥包裹、锈迹斑斑的古剑，此刻污泥剥落，锈迹被强行磨去，露出了底下那森然、内敛、却足以割裂灵魂的锋芒！
那不再是程序员王浩的眼神。
那是靖安王凌烨的眼神！
带着千军万马的杀伐之气，带着朝堂倾轧的权谋算计，带着饮下毒酒后的滔天恨意！
它强行驱散了盘踞在这具躯壳上的懦弱阴霾，虽然带着灵魂撕裂的痛苦，带着强行融合的扭曲和不协调，但它确确实实、不容置疑地降临了！
“呼……”王浩对着镜中那个眼神剧变的自己，长长地、深深地吸了一口气。
空气带着霉味和灰尘涌入肺部，带来一阵刺痛，却奇异地让他混乱的大脑清晰了一瞬。
他缓缓抬起一只手，用指腹用力地、近乎粗暴地擦去嘴角渗出的血丝，动作带着一种陌生的狠厉。
目光，越过镜中那个既熟悉又陌生的“鬼影”，落在了房间中央那张破旧的电脑桌上，落在了那个散发着幽绿光芒的屏幕上，落在了那个名为“葬身之地”的文件夹上。
计划清晰无比。
陷阱己然布下。
猎物……很快就要来了。
他不再看镜子。
转过身，脚步依旧虚浮，却多了一种被强行灌注的、带着血腥气的坚定。
他一步步走回电脑桌前，拉开那张破旧的椅子，坐了下去。
塑料椅面贴着湿冷的睡衣，带来一阵寒意，却无法再让他颤抖。
他点开邮箱。
收件箱里空空荡荡。
但他知道，快了。
时间：20XX年 7月10日 AM 10:50。
他打开那个“葬身之地”文件夹，最后一次确认那个伪装完美的“诱饵”文件——Stellar_Core_Config.ini。
它静静地躺在那里，如同一条盘踞在阴影中的毒蛇，收敛着致命的獠牙，只等猎物踏入攻击范围。
“蝼蚁之扰，何须挂怀？”
凌烨冰冷的声音在识海中回荡，带着一种俯瞰众生的漠然和掌控一切的自信，“静待便是。
看那跳梁小丑，如何自掘坟墓！”
王浩靠在椅背上，闭上布满血丝的眼睛。
这一次，他没有抗拒识海中那个强大的意志。
他需要这份冰冷，需要这份漠然，来压制社恐带来的、如同本能般的颤抖和退缩。
双手放在膝盖上，指尖冰凉，却不再像之前那样不受控制地颤抖。
出租屋里死一般的寂静。
只有老旧电脑风扇发出的、如同垂死喘息般的嗡嗡低鸣，以及他自己缓慢而沉重的心跳声，在狭小的空间里清晰地回荡着。
咚…咚…咚…像战鼓，敲响在决战的之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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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巴上冒出的青黑色胡茬，如同荒原上疯长的荆棘，更添几分落魄和野性。
嘴唇干裂起皮，甚至有几处裂开渗出血丝，在苍白的底色上显得格外刺目。
身上的睡衣皱巴巴的，被汗浸透后紧紧贴在身上，勾勒出瘦削、嶙峋的肩胛骨轮廓。
这哪里是那个虽然社恐、但至少还算干净整洁的程序员王浩？！
这分明是一个刚从地狱深渊里爬出来、浑身还带着硫磺和血腥味的……恶鬼！
“呵……”识海中，凌烨的意志发出一声冰冷的、带着浓浓嘲讽的嗤笑，“这便是你？
本王寄魂于此的……躯壳？
如此……不堪入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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仿佛在无声地嘲笑他的软弱，嘲笑他的无能！
“不……不是的……”属于王浩的、那个卑微怯懦的声音在心底挣扎，带着哭腔，“我不是……我不是这样的……”废物！
只会哀鸣！”
凌烨的意志再次粗暴地碾压过来，带着铁血王者的威压和恨铁不成钢的暴怒，“看看你这副鬼样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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移开视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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恐惧依旧存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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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种洞悉阴谋、掌控全局的锐利！
一种……漠视阻碍、只为达成目标的、近乎非人的冷静和残酷！
尽管这张脸依旧苍白憔悴，布满血丝，带着浓重的疲惫和病态，但那双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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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不再是程序员王浩的眼神。
那是靖安王凌烨的眼神！
带着千军万马的杀伐之气，带着朝堂倾轧的权谋算计，带着饮下毒酒后的滔天恨意！
它强行驱散了盘踞在这具躯壳上的懦弱阴霾，虽然带着灵魂撕裂的痛苦，带着强行融合的扭曲和不协调，但它确确实实、不容置疑地降临了！
“呼……”王浩对着镜中那个眼神剧变的自己，长长地、深深地吸了一口气。
空气带着霉味和灰尘涌入肺部，带来一阵刺痛，却奇异地让他混乱的大脑清晰了一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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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一次，他没有抗拒识海中那个强大的意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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双手放在膝盖上，指尖冰凉，却不再像之前那样不受控制地颤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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