毕业典礼那天，我将学士帽高高抛向天空，阳光刺眼，晃得我以为未来也会是这样一片金黄。
我攥着那张薄薄的、却承载了我四年青春的毕业证书，心脏在胸腔里雀跃，
为即将展开的设计师生涯而激动。然而，现实给了我一记响亮的耳光。回到家，门还没推开，
舅妈那尖利又带着一丝刻意讨好的声音就穿了出来。晚晚回来啦！快来快来，让舅妈看看，
我们家晚晚可是大学生了，就是不一样！我僵在门口，
看着客厅里那个油头粉面的陌生男人，以及他身边一脸精明算计的父母，心一点点沉了下去。
餐桌上摆满了不属于我们家日常消费水平的菜肴，那瓶红酒的标签，我曾在商场里见过，
价格刺目。舅妈热情地把我拽到那个男人身边坐下，那男人立刻凑了过来，
一股混杂着烟草和劣质香水的味道呛得我几欲作呕。这位是张总的儿子，张强。张强啊，
这就是我跟你提过的外甥女，林晚，名牌大学毕业的，长得漂亮吧？
舅妈的声音里满是炫耀，像是在展示一件待价而沽的商品。我浑身的血液都凝固了，
攥紧了衣角，指甲深深掐进掌心。林晚，别愣着啊，跟张强打个招呼。
舅妈用胳膊肘捅了捅我，语气里带上了一丝不耐烦的催促。我抬起头，
对上张强那双浑浊又充满欲望的眼睛，他毫不掩饰地在我身上上下打量，
那目光黏腻得像一条毒蛇。林小姐，你好你好。他伸出肥硕的手，想要握住我的。
我猛地将手抽回，藏在身后，声音干涩：你好。饭局的气氛瞬间有些尴尬。
舅妈的脸立刻拉了下来，但当着客人的面，她还是强撑着笑脸，打着圆场：哎呀，
我们家晚晚就是害羞，女孩子家家的，都这样。一顿饭，我食不下咽，味同嚼蜡。
他们口中谈论的是车子、房子、彩礼，每一个字都像一把重锤，
砸碎我刚刚对未来勾勒出的美好蓝图。送走客人后，舅妈那张伪装的笑脸终于彻底撕裂。
她将门砰地一声关上，转身叉着腰，指着我的鼻子就骂：林晚，你什么意思？
给你介绍了这么好的人家，你摆着个死人脸给谁看？你是不是翅膀硬了，
觉得读了几年大学就了不起了？我看着她因为愤怒而扭曲的脸，胸口堵得发慌，
声音都在发颤：舅妈，我才刚毕业，我想先找工作，我不想相亲。找工作？
找工作能挣几个钱？她嗤笑一声，眼里的鄙夷不加掩饰，一个月累死累活也就几千块，
能干什么？张家愿意出三十万彩礼！三十万！你这辈子能挣到这么多钱吗？三十万。
这个数字像一座山，重重地压在我的心上。为什么……为什么需要这么多钱？我颤声问。
舅妈的眼圈瞬间就红了，一屁股坐在沙发上，开始抹眼泪，
声音凄厉：我怎么就养了你这么个白眼狼啊！你弟弟，你堂弟小杰的病你不是不知道！
医生说了，必须尽快做心脏搭桥手术，手术费加上后期康复，没个几十万根本下不来！
你忍心看着你弟弟就这么……她的话像一把刀，精准地刺进我最柔软的地方。
堂弟小杰从小身体就不好，是我看着长大的，他苍白的小脸和费力的呼吸，
是我心里的一根刺。可是……我挣扎着，我们可以想别的办法，我可以努力工作，
我……等你工作？黄花菜都凉了！舅妈猛地打断我，林晚，我告诉你，
这家你住了这么多年，我供你吃供你穿，把你养到大学毕业，现在是你报答我们的时候了！
张强是花心了点，是没什么本事，可他家有钱！你嫁过去就是当少奶奶，有什么不好的？
女人嘛，嫁得好比什么都重要，这是我从小就教你的，你怎么就不明白呢！
那些我从小听到大的话语，此刻像一条条冰冷的锁链，将我捆得动弹不得。嫁得好，
嫁个有钱人，似乎就是我人生的唯一出路。我的梦想，我的事业，在三十万彩礼
和弟弟的手术费面前，显得那么可笑，那么微不足道。我感到一阵窒息，
整个世界都在旋转。客厅的灯光惨白，照着舅妈那张理直气壮的脸，
也照着我无处遁形的绝望。那一夜，我把自己关在房间里，抱着膝盖坐了一整晚。
窗外是城市的万家灯火，却没有一盏是为我而亮。我的人生，还没开始，
就要被明码标价地卖掉了吗？第二天，我尝试着在招聘网站上投递简历，可每投一份，
舅妈那句三十万就在我耳边回响。我甚至开始计算，我要工作多少年，不吃不喝，
才能攒够这笔钱。答案让我心寒。就在我快要被这无边的压力彻底压垮时，
我在一个不起眼的论坛角落里，看到了一则奇怪的兼职招聘。
标题很吸引人：寻找一位有耐心的倾听者，报酬丰厚。我鬼使神差地点了进去。
帖子的内容很简单，要求是陪伴式情感咨询，通过线上聊天的方式，陪伴客户，
听他倾诉。最奇怪的是，帖子里附了一张模糊的侧脸照片，
下面有一行小字：我们正在寻找照片中的这位女士，或是与她气质相仿的人。若您就是她，
或是您认识她，请联系我们，酬劳另议。我的心脏猛地一跳。那张照片虽然模糊，
光线昏暗，但那轮廓，那微垂的眼眸，分明就是我！这是什么恶作剧吗？我盯着那张照片，
脑子里一片混乱。这是一年前，我在学校图书馆看书累了，趴在桌上小憩时，
被同学偷拍发在校园墙上的。当时还引起了一阵小小的讨论，说这张照片很有故事感。
可它怎么会出现在这里？还成了一则招聘启事？帖子的发布者ID是一个简单的字母K。
我犹豫了很久，内心的挣扎如同天人交战。理智告诉我这很可能是个骗局，
一个针对无知少女的陷阱。可帖子里提到的丰厚报酬，又像一根救命稻草，
在我即将溺毙的绝望中，散发着诱人的微光。时薪1000元，日结。
这行字被加粗放大，像烙印一样烫在我的视网膜上。一个小时一千块，我只要做几个小时，
就能缓解家里的燃眉之急，就能暂时不用去面对那个叫张强的男人。我深吸一口气，
像是做了一个重大的决定。我用一个小号，加上了那个ID。对方很快通过了好友请求。
我小心翼翼地发了一句：你好，我看到了帖子。对方的回复简洁明了：是你吗？
我将那张校园墙上的原图发了过去。那边沉默了片刻，然后发来一个字：是。紧接着，
一个1000元的红包就发了过来，附言是：预付一小时的定金。
我看着手机屏幕上那个红色的、刺眼的红包，手指都在微微颤抖。我点了接收，
看着余额里凭空多出的四位数，一种不真实的感觉包裹了我。我的要求很简单。
对方开始说明工作内容，每天晚上九点到十一点，我需要你在线。我会找你聊天，
聊什么都可以，你只需要陪伴着，回复我。不需要你说太多，只要让 我知道你在听。
就……这么简单？我不敢相信。就这么简单。为什么……是我？
这是我最大的疑问。因为你的照片，让我想起了一位故人。对方的回答很模糊，
却又带着一种不容置喙的笃定，你只需要做好你的工作，拿到你的报酬。其他的事情，
与你无关。这听起来像是一场交易，一场用时间和陪伴换取金钱的交易。它看似荒谬，
甚至有些诡异，但在我当时压抑得快要爆炸的生活里，却像一道裂缝，透进了一丝微弱的光。
这个叫K的客户，成为了我生活里最大的秘密。每天晚上，等舅妈和堂姐都睡下后，
我就会悄悄地打开手机，等待着那个灰色的头像亮起。K很守时，
总是在九点整发来第一条消息。他从不谈论自己的现实生活，不问我的姓名，不问我的学校，
我们像两个活在网络孤岛上的人。他会跟我聊一些很奇怪的话题。比如，
他会发来一张梵高的《星空》，问我：你从里面看到了什么？
我看着那旋转的、激烈的、仿佛要吞噬一切的星云，我想到了自己被搅得一团乱麻的人生，
我回复：挣扎。他会发来一段巴赫的无伴奏大提琴组曲，问我：你听到了什么？
我听着那低沉、肃穆、却又在反复的旋律中积蓄着力量的琴声，我回复：压抑下的抗争。
他还会发给我一些商业案例，一些关于股权纠纷、财务陷阱的新闻，
问我：如果你是局中人，你会怎么破局？一开始我只是凭着感觉乱说，后来，
我开始认真地去查资料，去思考。这些问题像是给我打开了一扇全新的大门，
门外的世界复杂、危险，却也充满了智慧和挑战。我沉浸其中，
暂时忘记了现实生活中的一地鸡毛。K从不评价我的答案是对是错，他总是在我回复后，
发来一个简单的嗯，或者继续。他像一个引路人，沉默地看着我自己在迷雾中摸索。
这份兼职的收入，让我第一次有了喘息的机会。我不再需要为每天的饭钱而发愁，
甚至偷偷给住院的弟弟买了他最喜欢的漫画书。看着他苍白脸上露出的笑容，
我感到一种前所未有的满足感。我以为我找到了生活的平衡点，
可以在压抑的现实和虚拟的喘息中，勉强维持下去。可我太天真了。我忘了，
生活在一个屋檐下的，还有一双贪婪的眼睛。那天，堂姐林倩倩借口手机没电，
拿了我的手机去打电话。我当时正在厨房帮忙，没有多想。等我擦干手回到房间，
却看到她正拿着我的手机，脸上是掩饰不住的震惊和嫉妒。屏幕上，
赫然是我的支付宝到账记录。一笔又一笔的千元转账，在夜晚显得格外刺眼。林晚！
她的声音尖锐得像要划破我的耳膜你哪来这么多钱？！我的心猛地一沉，
血液瞬间冲上头顶。我冲过去，一把抢回我的手机，声音发颤：你凭什么乱翻我手机！
我乱翻？我要是不看，还不知道你背着我们发了这么大一笔横财！她死死地盯着我，
眼睛里冒着贪婪的火光，说！你是不是在外面做什么见不得人的勾当了？她的声音很大，
立刻引来了在客厅看电视的舅妈。舅妈一听钱，眼睛都亮了，
三步并作两步冲了进来：什么钱？晚晚有什么钱了？林倩倩立刻像抓住了救命稻草，
添油加醋地把事情说了一遍：妈！你看她！每天晚上偷偷摸摸地玩手机，
原来是在网上挣钱！一晚上就好几千！怪不得最近花钱都大方了，原来是藏了私房钱！
舅妈的脸色立刻变了。她不是惊喜，也不是为我高兴，而是一种被欺骗的愤怒。
她一把夺过我的手机，看到了那些转账记录，呼吸都变得粗重起来。好啊你，林晚！
你长本事了！挣了钱都不知道跟家里说一声？你是不是忘了你弟弟还躺在医院里等着钱救命？
你是不是想自己把钱存起来，不管我们的死活了？我被她吼得耳朵嗡嗡作响，
拼命解释：不是的！我正准备……准备什么？准备等你存够了就跑路吗？
林倩倩在一旁煽风点火，妈，你还不知道吧，我看她那个聊天记录，对方是个男的！
每天晚上都聊，一口一个『亲爱的』、『宝贝』，谁知道是在做什么『陪伴式情感咨询』，
还是在做什么皮肉生意！什么？！舅妈的眼睛瞪得像铜铃，她举起手机，
像是举着什么肮脏的罪证，林晚！你太让我失望了！我辛辛苦苦把你养大，
是让你去做这种不要脸的事情吗？你对得起我们林家的列祖列宗吗？我没有！
我声嘶力竭地喊道，眼泪不受控制地涌了出来，那是正经工作！就是聊天而已！聊天？
聊天能一小时给一千块？你骗鬼呢！林倩倩冷笑一声，我看啊，
就是网上那种见不得光的援助交际！啧啧啧，名牌大学生，可真会玩啊。她们的每一句话，
都像是一把淬了毒的刀子，狠狠地扎在我的心上。我的兼职，我唯一的喘息之地，
被她们用最肮脏的语言玷污得面目全非。舅妈的脸色由红转青，最后，她像是想到了什么，
脸上露出一丝狰狞的笑意。好，就算你说的是正经工作。她把手机摔在床上，语气阴冷，
从今天起，你挣的每一分钱，都要交给我！你弟弟的手术费还差一大截呢！还有，
别以为这样就不用嫁给张强了，那三十万彩礼，一分都不能少！你要是敢不听话，
或者敢把这事儿搞黄了，我就把你这些『聊天记录』，发给张家看看！我倒要看看，
他们还要不要一个在网上跟野男人勾三搭四的儿媳妇！威胁，赤裸裸的威胁。
她们不仅要榨干我身上的每一分钱，还要用这件事来控制我，逼我就范。
我看着她们那两张因为贪婪和嫉妒而扭曲的脸，感到一阵彻骨的寒冷。亲情，在金钱面前，
原来是如此的不堪一击。我被双重枷锁牢牢困住。一边是亲情的绑架，一边是道德的审判。
我身心俱疲，连呼吸都带着痛。那晚，我再次登录了和K的聊天界面。
我可能……做不了这份兼职了。我艰难地打出这行字。K很快回复：遇到麻烦了？
我没有回答，只是发过去一个哭泣的表情。在那一刻，这个素未谋面的陌生人，
竟然是我唯一可以示弱的对象。屏幕那头沉默了很久。就在我以为他不会再回复的时候，
他发来一条消息：别哭。这个世界有时候是挺糟糕的，但总有办法解决。你不是一个人。
然后，他发来一个链接，是一篇关于家族信托被内部侵占的社会新闻。
我不明所以地点开，草草看了一遍。K又发来一句：你有没有想过，一个家庭的财务状况，
有时候并不像表面上看起来那么简单？我愣住了。什么意思？比如，
一个人急需用钱，会不会是因为他其他的钱，被用在了别的地方？或者说，被某些人，
以某些名义，偷偷转移了？K的话像一颗石子，投入我死水般的心湖，
激起了一圈又一圈的涟漪。我从没想过这个问题。舅妈说家里没钱，我就信了。
她说弟弟需要钱做手术，我就信了。我从来没有怀疑过她。K继续引导我：你堂姐，
林倩倩，是吗？我查到她最近买了一个价值五位数的名牌包，还预定了一趟去欧洲的旅行。
这些消费，符合一个急需为弟弟筹集手术费的家庭的状况吗？我的大脑嗡的一声，
一片空白。林倩倩确实前几天在我面前炫耀过她的新包，当时我只顾着难过，没有细想。
还有欧洲旅行？我怎么一点都不知道？你怎么会知道这些？我震惊地问。这不重要。
K的语气依旧平静，重要的是，你要学会自己去看，去发现。眼睛看到的不一定是真的，
但数字不会说谎。他接着发来几张截图，
是林倩倩在社交媒体上炫耀包包和旅行计划的帖子，她设置了对我分组屏蔽，
所以我一直看不到。还有几张消费记录的截图，来源不明，但上面的时间和金额都清晰无比。
我……我看着那些证据，手脚冰凉。别急着下结论。K说，
去查查你舅妈的银行流水，查查你弟弟手术费的真实缺口。有时候，
真相就藏在最不起眼的地方。K的话像一道闪电，劈开了我混沌的思绪。我开始怀疑，
一直以来，我深信不疑的家庭困境，或许从头到尾就是一场为我量身定做的骗局。
我不再提辞职的事，而是继续做着这份兼职。我需要钱，不仅是为了还债，
更是为了积蓄力量，查明真相。我开始留意舅妈和林倩倩的言行。我发现她们经常背着我，
甚至背着舅舅，窃窃私语。有一次，我假装睡着，
听到林倩倩在客厅里压低声音对舅妈说：妈，那笔钱你到底转到你那个新开的卡里没有？
别到时候被我爸发现了。舅妈不耐烦地说：知道了知道了，催什么催！
等林晚这边彩礼一到手，咱们就说钱凑够了，神不知鬼不觉！我的心跳瞬间漏了一拍。
什么钱？什么新开的卡？舅妈为了加速我的婚事，开始变本加厉地给我施压。
她几乎每天都把张强叫到家里来吃饭，强迫我与他相处。张强看我的眼神越来越肆无忌惮，
甚至开始动手动脚。每一次，我都像被踩到尾巴的猫一样，激烈地反抗，
换来的却是舅妈更严厉的责骂。你就不能服个软吗？男人都喜欢温柔的！你这样子，
怎么把人拴住？我冷冷地看着她：我为什么要拴住他？为了你弟弟！
她又一次搬出这个万能的借口，眼眶一红，医生又来催了，说再不交钱，
就不能保证最好的治疗方案了！晚晚，算舅妈求你了，你就当是为了小杰，好不好？
她的表演声情并茂，如果不是我心中早已埋下怀疑的种子，我几乎又要被她欺骗了。终于，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