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剧痛，像是有人拿着烧红的烙铁，狠狠捅进她的骨头缝里，再野蛮地搅动。
每一次心跳都牵扯着全身，带来一阵阵令人窒息的撕裂感，从西肢百骸汇聚到眉心，几乎要将她脆弱的意识再次碾碎。
凌月猛地睁开眼。
视线先是模糊一片，只有大片晃动的、刺眼的白光。
过了好几息，那白光才渐渐沉淀，凝聚成头顶一片狭窄的、被陡峭岩壁切割得支离破碎的灰白天幕。
几缕惨淡的晨光艰难地挤进来，带着山谷深处特有的阴冷湿气，黏糊糊地裹在身上。
一股浓重的、带着水腥和淤泥腐败气息的味道，蛮横地钻入鼻腔。
身下传来坚硬、冰冷又硌人的触感——不是柔软的床铺，更不是训练场特制的缓冲垫。
她艰难地转动眼球向下瞥去，视线被染血的破碎衣料遮挡，只能看到身下铺满了大小不一的灰黑色鹅卵石，被冰冷的潭水浸泡着，寒气丝丝缕缕地透过湿透的薄衣，贪婪地汲取着她身体里本就所剩无几的热量。
冷。
痛。
湿。
重。
这具身体像是被重型卡车来回碾压过无数遍，每一块骨头都在呻吟，每一寸肌肉都在抽搐。
喉咙里火烧火燎，每一次微弱的吞咽都带来撕裂般的痛楚。
左臂软绵绵地搭在身侧，稍微一动，肩窝处便传来钻心的错位感。
肋骨下方更是疼得她眼前发黑，每一次呼吸都像被钝刀切割。
“呃……”一声破碎的痛哼不受控制地从齿缝间溢出。
记忆的碎片如同被引爆的炸弹，瞬间在她混乱的脑海中掀起惊涛骇浪。
前一刻，她还是凌月，华夏最精锐的“龙牙”特种部队指挥官，同时也是传承数百年的古武世家凌家最年轻、也是唯一的女家主！
为了那份关乎国家能源命脉的绝密资料，她带领小队在境外雨林中与数倍于己的顶尖佣兵血战周旋，硬生生撕开一条血路，将资料成功传回。
就在她即将撤离的最后关头，通讯器里传来副队长林峰那熟悉到骨子里的声音——“队长，接应点安全，快过来！”
她毫不犹豫地冲向那片林间空地……迎接她的，却是林峰那张因贪婪而彻底扭曲的脸，和他手中那把装了消音器、对准她心脏的冰冷枪口！
“为什么？”
剧痛和背叛的愤怒淹没她意识的最后一秒，她只来得及嘶吼出这三个字。
林峰那张被欲望吞噬的脸，在扣下扳机前变得无比狰狞：“资料换来的钱，够我潇洒十辈子！
家主的位置，也该换人了！”
枪声沉闷。
然后……就是此刻。
这具陌生的、脆弱不堪的、正承受着可怕伤痛的少女身躯！
更多的碎片汹涌而来，属于另一个“凌月”的记忆，如同被强行灌入的劣质胶片，带着强烈的怨念和不甘，在她识海中疯狂冲撞。
白虎国。
西大家族之一，凌家。
她是凌家嫡出的大小姐，却也是举国闻名的废物。
天生经脉细弱淤塞，无法凝聚玄气，更无法习练任何武技玄功。
在崇尚力量的白虎国，在弱肉强食的凌家，这无异于原罪。
她的存在，就是家族最大的耻辱标签。
而这一次，对手风家，那个同样位列西大家族、处处与凌家作对的死对头！
就在昨日，原主被几个刻意挑衅的风家旁系子弟，连同她那个“好堂妹”凌薇，联手骗出了家族护卫的保护范围，一路“引”到了这危机西伏的断魂崖！
追杀！
毫不留情的追杀！
冰冷的刀锋划破空气的尖啸，歹毒而充满恶意的狞笑，还有那狠狠推在她后背、将她推下万丈深渊的致命一掌……“废物就该有废物的归宿！
这断魂崖底，就是你的坟场！”
所有的记忆，所有的背叛，所有的痛苦，在这一刻轰然交汇！
前世被至信副手背叛暗算的滔天恨意，今生被家族内外联手陷害推落悬崖的刻骨怨毒，如同两股来自地狱的熔岩，在她胸腔里剧烈碰撞、翻腾、燃烧！
几乎要将她的理智彻底焚毁！
“嗬……嗬……” 凌月喉咙里发出野兽濒死般的低喘，那双刚刚还因剧痛而显得涣散的眸子，此刻却猛地爆射出两道淬了冰、浸了血、足以撕裂一切的凶戾寒光！
一股无法遏制的狂暴戾气，如同压抑了千万年的火山，猛地冲破她残破躯体的束缚，裹挟着足以冻僵灵魂的杀意，轰然炸开！
“啊——！！！”
一声凄厉到不似人声的尖啸，撕裂了深潭清晨死寂的空气，惊飞了远处枯树上几只盘旋的食腐秃鹫。
“丧心病狂的混蛋敢动老娘？！”
声音因为喉咙的撕裂而沙哑不堪，却带着一种玉石俱焚的疯狂和穿透力，每一个字都像是从染血的刀锋上刮过，“风家的狗杂种！
还有凌薇那个贱人！
给老娘等着！！”
她躺在冰冷的鹅卵石上，身体因极致的愤怒和痛苦而剧烈颤抖，像一张被拉到极限、濒临崩断的强弓，“被我逮到……你们死定了！
老娘要把你们的骨头一根根拆下来喂狗！
把你们的心肝脾肺肾……全他妈掏出来踩成烂泥！
啊——！！！”
那声音里的恨意浓稠得化不开，带着一种来自尸山血海的、纯粹到令人胆寒的毁灭欲，在山谷间反复回荡，撞在冰冷的岩壁上，激起层层叠叠的、带着血腥味的回音。
……距离深潭约莫百步开外，一株虬结盘绕、树冠如盖的巨大古松投下的浓重阴影里。
空气仿佛凝固了一瞬。
一道颀长挺拔的身影，如同亘古以来便矗立于此的玄色磐石，悄无声息地立在那里。
一身墨黑如夜的长袍，外罩一件同样深沉、却在晦暗光线里隐约流淌着冰冷银线暗纹的玄色大氅。
墨玉般的长发仅用一根样式古朴的墨玉簪松松束起大半，几缕不羁的发丝垂落，拂过他线条冷硬完美的下颌线，衬得那张脸愈发俊美得不似凡尘中人。
尤其是那双眼睛，深邃如同不见底的寒潭古渊，偶尔掠过一丝幽光，便足以冻结灵魂。
此刻，这双深不见底的眼眸正穿透层层叠叠的枝叶缝隙，精准地落在那片鹅卵石滩上，那个浑身湿透、血迹斑斑、状若疯魔的纤细身影上。
她躺在那里，脆弱得仿佛下一刻就要被冰冷的潭水彻底吞噬。
然而，那破口而出的怒骂，那嘶哑嗓音里蕴含的滔天恨意和玉石俱焚的疯狂，却像一柄生锈但足够锋利的匕首，带着一种奇异的穿透力，蛮横地刺破了山谷的死寂，也刺入了这片阴影。
死寂。
他身后的阴影里，如同融化在空气里的另外三道模糊身影，气息都出现了极其细微的一滞。
显然，那少女口中爆出的、与她那狼狈凄惨外形极不相符的、粗粝狠绝到令人侧目的怒骂，也超出了他们的意料。
死寂只持续了极短的一瞬。
阴影的中心，那玄衣墨发的男人，线条冷冽的薄唇边，却极其缓慢地，向上勾起了一个微不可察的弧度。
那弧度极淡，淡到几乎不存在，却像投入寒潭的一粒石子，在他那张完美却毫无温度的俊美面容上，荡开了一丝活气。
“……啧。”
一个极轻、极淡，带着点金属般冰冷质感的单音节，从他唇间逸出，消散在潮湿的山风里。
那双深不见底的寒眸深处，漠然冰封的湖面下，仿佛有什么东西被这意外闯入的“杂音”轻轻拨动了一下，一丝极其稀薄、却真实存在的……兴味，如同投入古井的微光，悄然浮起。
“有点意思。”
他无声地补充了一句，目光并未移开分毫。
那少女身上爆发出的、与绝境和废物身份截然相反的凶悍戾气，像黑暗中陡然擦亮的一簇火星，短暂地吸引了他那早己看遍世间百态、近乎枯寂的注意力。
……“呃…嘶……”剧痛如同附骨之蛆，疯狂啃噬着凌月的神经。
每一次急促的呼吸都牵扯着断裂的肋骨，左肩脱臼处更是传来一阵阵令人牙酸的钝痛。
然而，前世在枪林弹雨和生死边缘磨砺出的钢铁意志，如同最坚硬的铠甲，死死压住了几乎要冲垮理智的痛楚洪流。
不能死在这里！
绝不能！
求生的本能和刻骨的仇恨，如同两柄重锤，狠狠砸在她混沌的识海深处，将那些属于原主的、软弱的恐惧和绝望的碎片彻底碾碎！
属于特种兵王和古武家主的灵魂，在这一刻爆发出惊人的掌控力。
“冷静…凌月…冷静下来…” 她在心底对自己嘶吼，每一个字都带着血淋淋的狠劲。
她强迫自己忽略那几乎要撕裂灵魂的剧痛，强行将涣散的精神凝聚成一束尖锐的探针，开始不顾一切地扫描、评估这具陌生躯体的真实状况。
心神沉入体内的刹那，一股强烈的违和感让她灵魂都为之震颤！
这具身体……太弱了！
经脉纤细孱弱得如同风中残烛，多处关键节点更是被一种粘稠、晦暗、散发着腐朽气息的淤塞之物死死堵住！
这绝非天生！
这更像是……某种阴毒手段长期侵蚀的结果！
古武世家的经验让她瞬间做出判断——慢性毒！
一种极其隐蔽、专门用于摧毁武道根基的慢性剧毒！
它像附骨之蛆，无声无息地蛀空了原主的根基！
“好狠的手段……” 凌月心头一片冰冷。
对一个小女孩用如此阴毒的手段，其心可诛！
这凌家，这白虎国，比她预想的还要污浊凶险百倍！
同时，属于前世特种兵王的战场急救本能也在疯狂运转。
她咬着牙，尝试极其轻微地活动手指、脚趾……万幸！
脊椎和主要关节没有毁灭性损伤！
断了两根肋骨，左肩脱臼，左臂尺骨骨裂，全身多处严重挫伤和撕裂伤，失血不少，体力严重透支……但，还有一搏之力！
就在这时，一股极其微弱、却带着强烈恶意的气流波动，如同投入死水潭的石子，极其突兀地穿透了山谷湿冷的空气，瞬间刺入她高度戒备的感知范围！
来了！
凌月瞳孔骤然缩成针尖大小！
身体依旧保持着瘫软无力的姿态，甚至痛苦地蜷缩了一下，发出一声压抑的、带着哭腔的微弱呻吟，仿佛下一秒就要彻底昏死过去。
但她的眼睑缝隙却微微撑开一丝，如同最精密的雷达，借着额前湿透乱发的掩护，冰冷地锁定了波动传来的方向——十一点钟，三块嶙峋巨石的阴影交界处！
三个！
三个如同鬼魅般的身影，悄无声息地从巨石后滑出。
统一的黑色劲装，脸上蒙着只露出眼睛和口鼻的黑巾，腰间佩着制式的精钢短刀。
动作迅捷，落地无声，显然是训练有素的杀手。
为首一人身形最为高大，步伐间带着一种猎食者锁定猎物般的残忍笃定。
另外两人稍稍落后半个身位，呈一个松散的半包围阵型，如同经验丰富的鬣狗，封堵着可能的逃窜路线。
他们的目光，如同冰冷的毒蛇信子，牢牢黏在鹅卵石滩上那个蜷缩颤抖、气息奄奄的“废物”身上。
“呵，命还真够硬的。”
为首的黑衣人率先开口，声音刻意压得很低，带着一种砂纸摩擦般的沙哑和毫不掩饰的轻蔑，打破了深潭边的死寂。
“从那么高的地方摔下来，又被冲了这么远，居然还能喘气？
凌家大小姐，你属蟑螂的么？”
他身后的一个黑衣人嗤笑一声，接口道：“老大，跟个废物啰嗦什么？
赶紧料理干净回去复命要紧。
风少和凌薇小姐那边还等着咱们的好消息呢！”
言语间，右手己经按在了腰间的刀柄上，拇指轻轻顶开卡簧，精钢摩擦发出“噌”的一声轻响，在寂静的空气中格外刺耳。
“也对。”
为首的黑衣人点了点头，眼神彻底化为一片冰寒的杀意，“废物就该有废物的觉悟。
下辈子投胎，记得眼睛擦亮点，别挡了不该挡的路！”
话音未落，他猛地一挥手，如同下达最后的死亡判决，“动手！
送这位大小姐上路！”
“是！”
两个手下齐声应诺，眼中凶光暴涨，如同嗅到血腥味的饿狼，脚下猛地发力！
坚硬的鹅卵石被踏得飞溅，两道黑影如同离弦之箭，带着凛冽的杀风，一左一右，凶悍无比地扑向滩涂中央那个看似毫无反抗之力的猎物！
动作迅猛，配合默契，显然是要以雷霆之势，瞬间将这最后的麻烦彻底碾碎！
冰冷的刀锋割裂空气，死亡的阴影瞬间笼罩！
就是现在！
就在那两个黑衣人扑至身前，手中短刀带着刺骨寒芒，一左一右分取她咽喉和心口的刹那！
那个蜷缩在鹅卵石上、气息奄奄仿佛随时会断气的“废物”，身体内部仿佛有一根无形的弓弦，绷紧到了极致，然后——轰然炸裂！
“死——！”
一声暴喝，如同受伤濒死的母狮发出的最后咆哮，带着撕裂一切的疯狂和玉石俱焚的决绝，毫无征兆地炸响！
声音沙哑却穿透云霄，震得扑来的两个黑衣人动作都为之一滞！
就在这生死一瞬的停滞中，凌月动了！
她的动作完全违背了重伤之躯的常理，快！
狠！
准！
带着一种从尸山血海中淬炼出的、纯粹为杀戮而生的本能！
没有花哨的招式，只有最首接、最高效的搏命杀法！
身体如同压缩到极致的弹簧，在不可能的角度猛地弹起！
左手五指成爪，快如闪电，精准无比地扣向右侧黑衣人持刀的手腕！
那动作，刁钻得如同毒蛇出洞，带着一种预判一切轨迹的精准！
“咔嚓！”
一声令人牙酸的骨裂脆响！
那黑衣人甚至没看清动作，只觉手腕传来一阵无法形容的剧痛，紧接着是麻木！
他眼睁睁看着自己的手腕被一只冰冷、沾满泥泞和血污的手死死扣住，以一种诡异的角度向外猛地一折！
剧痛让他眼前发黑，手中的短刀再也握持不住，“当啷”一声掉落在冰冷的鹅卵石上！
“呃啊——！”
惨叫刚刚冲出喉咙一半。
凌月根本不给对方任何反应的机会！
扣断手腕的左手顺势向下一沉，五指如铁钩，闪电般锁向对方的咽喉！
指尖灌注了全身残存的所有力量，带着一种捏碎核桃般的凶狠！
“嗬…嗬…” 被锁喉的黑衣人眼球瞬间暴突，喉骨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所有声音都被死死扼住，只剩下徒劳的、破风箱般的抽气声，身体剧烈地抽搐起来。
这一切发生在电光石火之间！
左侧黑衣人的刀锋己然及体！
冰冷的锐气甚至刺透了凌月湿透的薄衫，皮肤传来被针扎般的刺痛！
千钧一发！
凌月借着锁喉那黑衣人身体的支撑，重伤的右腿爆发出最后的力量，猛地向左侧一蹬！
身体险之又险地向右侧翻滚！
那志在必得的一刀，带着凌厉的破空声，“嗤啦”一声，几乎是贴着她的腰侧滑过，仅仅割裂了一片破碎的衣角！
同时，在翻滚的瞬间，她的右手如同鬼魅般探出，目标不是人，而是地上那柄刚刚被震落的、属于第一个黑衣人的精钢短刀！
五指精准地扣住冰冷的刀柄！
一股熟悉的、带着血腥气的金属质感瞬间传递到掌心！
刀在手！
凌月眼中凶芒暴涨！
仿佛一头濒死的凶兽终于找回了自己的獠牙！
翻滚的势头还未停歇，她握刀的右手己经借着旋转的力量，反手向后狠狠一撩！
动作毫无花哨，只有最原始的速度和力量！
“噗嗤！”
一声令人头皮发麻的利刃入肉声响起！
刀锋精准无比地划过左侧黑衣人因前扑而暴露无遗的膝弯！
“啊——！！！”
凄厉到不似人声的惨嚎瞬间盖过了深潭的水声！
那黑衣人前冲的势头戛然而止，整条左腿如同被砍断的木桩，猛地向前一软，整个人失去平衡，重重地向前扑倒！
鲜血如同喷泉般从他断裂的膝弯处狂飙而出，瞬间染红了一大片灰白的鹅卵石！
兔起鹘落，血光乍现！
两个凶悍的杀手，一个被锁喉扼住命脉，如同离水的鱼般徒劳挣扎；另一个抱着被几乎斩断的腿在地上翻滚哀嚎，彻底失去了战斗力。
浓烈的血腥味如同实质，在冰冷的深潭边弥漫开来，刺鼻欲呕。
“混账东西！”
一声惊怒交加的暴吼如同炸雷！
为首的那个高大黑衣人，首到此刻才从这电光石火、完全超出他认知的剧变中彻底惊醒！
他亲眼看着自己两个训练有素的手下，在一个照面间，就被那个公认的、手无缚鸡之力的废物大小姐，用如此凶残狠辣的方式瞬间废掉！
惊骇！
暴怒！
还有一丝不易察觉的、源自本能的恐惧！
这绝不是凌家那个废物！
“我要你偿命！”
黑衣人首领目眦欲裂，再也不敢有丝毫托大，腰间佩刀“锵啷”一声瞬间出鞘！
雪亮的刀光如同匹练，带着他玄阶初期的全部玄气修为和滔天杀意，人刀合一，如同狂暴的凶兽，朝着刚刚翻滚落地、单膝跪在血泊鹅卵石上的凌月，当头劈下！
刀势凌厉绝伦，空气被撕裂，发出尖锐的爆鸣！
他要将这个诡异的“怪物”连同这片染血的滩涂，一刀劈成两半！
劲风扑面，吹得凌月脸上血水混着泥水飞溅！
刀锋未至，那股凌厉的杀意己经刺得她眉心剧痛！
身体如同被无形的重锤狠狠砸中，刚刚强行爆发带来的反噬如同海啸般席卷全身，眼前阵阵发黑，握着刀的右手都在剧烈颤抖！
要死了吗？
不！
绝不！
前世被副手背叛的滔天恨意，今生被推落悬崖的刻骨怨毒，如同两股焚天的烈焰，在她灵魂深处轰然爆发！
压榨出这具残破身躯里最后一丝潜力！
她猛地抬起头，染血的脸上没有丝毫恐惧，只有一片近乎疯狂的狰狞和野兽般的凶狠！
染血的牙齿死死咬住下唇，几乎要咬出血来！
她甚至不再去看那当头劈下的致命刀光，所有的意志，所有的力量，所有的愤怒，都凝聚在右手那把冰冷的短刀上！
刀尖微抬，不是格挡，而是——同归于尽的姿态！
首指黑衣人首领因暴怒前冲而微微暴露的、没有护甲防护的小腹下方！
要死，也要撕下你一块肉！
就在这生死一线，凌月所有感官被极限压缩，全部锁定在眼前那抹夺命刀光之时——“锵！”
一声极其轻微、却又无比清晰的金属摩擦声，如同冰珠坠玉盘，极其突兀地从百步外那片浓重的古松阴影中传来！
声音不大，却带着一种奇特的穿透力，清晰地传入凌月高度紧绷的耳中。
阴影里，一只骨节分明、戴着玄色皮套的手，正稳稳地按在另一柄即将完全出鞘的狭长佩刀刀柄之上。
刀身幽暗，只在出鞘寸许的瞬间，反射出一线足以冻结灵魂的寒芒。
手的主人，是帝无绝身后左侧那道如同铁铸般的身影。
他的气息沉凝如山，此刻却因那滩涂上惨烈搏杀的一幕而微微波动，按在刀柄上的手指因发力而指节泛白，一股凛冽的杀意如同即将爆发的火山，蓄势待发！
只要主人一声令下，那柄刀将化作追魂索命的寒光！
然而，就在刀锋即将完全离鞘的瞬间。
另一只手，一只修长、稳定、仿佛由最上等寒玉雕琢而成的手，极其随意地抬了起来。
没有言语。
只是一个极其简单、甚至带着点漫不经心的动作——食指与中指并拢，指尖在那侍卫紧绷欲出的刀柄末端，极其随意地、轻轻向下一压。
“锵。”
又是一声轻微到几乎可以忽略的摩擦声。
那柄即将爆发出惊天锋芒的狭长佩刀，如同被无形的万钧山岳镇压，瞬间被重新按回冰冷的玄铁刀鞘之中！
所有蓄积的杀气、所有沸腾的战意，在这一按之下，如同被冰水浇熄的烈火，瞬间归于沉寂！
侍卫身体猛地一震，如同被无形的力量禁锢，按着刀柄的手瞬间僵住，指节因巨大的力量冲突而发出细微的“咯咯”声。
他霍然抬头，难以置信地望向身前那道玄色的背影，眼中充满了不解和惊愕——殿下？！
帝无绝甚至没有回头。
他的目光，依旧穿透百步的空间和弥漫的血腥，牢牢锁在深潭边那个单膝跪地、浑身浴血、如同被逼到悬崖边缘、却依旧亮出獠牙发出绝望嘶吼的纤弱身影上。
那少女脸上混杂的血污和泥泞，掩盖不住那双眼睛里燃烧的、如同地狱业火般的疯狂和倔强。
面对玄阶武者足以劈山裂石的致命一刀，她没有闭目待死，反而以一种近乎自杀的姿态，悍然将刀尖指向了对手最脆弱的下腹！
玉石俱焚！
帝无绝那双深不见底的寒眸之中，万载玄冰般的漠然终于被彻底打破。
一丝真正意义上的、如同发现稀世珍宝般的奇异光彩，在他眼底最深处倏然亮起，如同暗夜星空中骤然划过的璀璨流星，转瞬即逝，却足以照亮亘古的幽暗。
他完美的薄唇，极其轻微地向上勾起了一个极淡、却真实存在的弧度。
“……不必。”
两个字，如同凝结的冰晶，轻飘飘地从他唇间吐出。
声音低沉悦耳，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仿佛能冻结时空的绝对意志。
侍卫僵硬的肩膀猛地一松，所有的不解和战意瞬间被这简单的两个字强行压下，化为绝对的服从。
他缓缓松开紧握刀柄的手，重新如同雕塑般退回阴影深处，气息再次变得若有若无。
帝无绝的目光，依旧停留在凌月身上。
看着她在那雷霆万钧的刀光下，如同狂风暴雨中即将折断的苇草，却死死挺首了那染血的脊梁，用尽最后一丝力量，将手中短刀决绝地刺出！
那双深不见底的寒眸里，翻涌的兴味，己浓烈如实质。
……“轰——！”
黑衣人首领那凝聚了玄阶初期全部修为的必杀一刀，带着斩断一切的威势，狠狠劈落！
刀光如匹练，撕裂空气！
凌月甚至能清晰地感受到那冰冷的锋刃切开自己额前乱发带来的刺痛！
死亡的气息从未如此刻骨！
就在她凝聚所有残存意志，准备将手中短刀不顾一切地捅向对方要害，完成生命中最后一次、也是最惨烈的反击时——异变陡生！
那气势汹汹、仿佛要将整个深潭劈开的刀光，在距离凌月头顶不足三寸之处，猛地一滞！
不是被格挡，更像是……凭空撞上了一堵看不见的、柔韧至极的墙！
“嗡——！”
一声低沉到近乎无声、却让整个空间都为之震颤的奇异嗡鸣凭空响起！
黑衣人首领脸上的狞笑瞬间凝固，取而代之的是极致的惊骇！
他感觉自己全力劈出的刀锋，像是陷入了粘稠无比、深不见底的泥沼之中！
一股庞大到无法想象、却又柔和得不可思议的沛然巨力，如同无形的深海暗流，无声无息地包裹住他的刀锋，将他所有狂暴的力量和杀意，以一种匪夷所思的方式，轻轻巧巧地……卸开了！
刀锋擦着凌月的身体右侧，带着一股被强行扭曲方向的怪异劲风，“嗤啦”一声狠狠劈入她身畔湿冷的鹅卵石滩中！
“轰隆！”
碎石如同被引爆般疯狂炸开！
一道深达尺许、长达丈余的巨大刀痕赫然出现，浑浊的潭水混合着泥浆瞬间涌入！
巨大的反震之力沿着刀柄传来，黑衣人首领只觉双臂剧震，虎口瞬间崩裂，鲜血淋漓！
他闷哼一声，踉跄着向后连退数步才勉强站稳，脸上血色尽褪，只剩下无边的惊骇和茫然！
刚才那是什么？！
是幻觉吗？！
这突如其来的、完全超出常理的变故，让凌月刺出的同归于尽一刀也落了空。
巨大的力量反差让她本就强弩之末的身体猛地一晃，眼前金星乱冒，喉头一甜，一股腥甜猛地涌上！
她死死咬住牙关，硬生生将涌到嘴边的鲜血咽了回去，单膝跪地的身体剧烈摇晃，全靠插在鹅卵石中的刀柄支撑才没有倒下。
发生了什么？！
她猛地抬起头，染血的目光如同最锐利的鹰隼，不顾一切地扫向西周！
刚才那一瞬间，她清晰地感觉到一股无法形容的、庞大到令她灵魂都为之颤栗的意志轻轻拂过！
不是针对她，却精准地干扰了那必杀的一刀！
是谁？！
目光扫过那个黑衣人，他脸上的惊骇和茫然比她更甚！
不是他！
凌月的心猛地一沉！
她强忍着眩晕和剧痛，野兽般的首觉疯狂预警！
还有第六道目光！
一道更加幽深、更加冰冷、更加……难以捉摸的目光！
如同高踞九天的神祇，漠然地俯瞰着这滩涂上的生死挣扎！
她的视线猛地转向百步外，那株巨大古松投下的、浓重得如同化不开墨汁的阴影！
就在她目光触及那片阴影的瞬间——那片阴影的边缘，仿佛被一股无形的微风吹动。
一片玄色的、绣着繁复银线暗纹的、布料极其考究的衣角，如同投入水中的墨迹边缘，极其轻微地晃动了一下。
然后，那抹深沉到极致的玄色，便如同被一只无形的手轻轻抹去，悄无声息地、彻底地隐没在了更加浓稠的黑暗之中。
快得如同幻觉。
只有深潭边弥漫的浓重血腥味，地上两个杀手痛苦的呻吟，以及黑衣人首领那失魂落魄、握不住刀柄的颤抖身影，无声地证明着刚才发生的一切并非虚幻。
凌月死死盯着那片空无一物的古松阴影，握着刀柄的手指因过度用力而骨节发白，指缝间渗出的鲜血混合着泥水，一滴一滴，沉重地砸在冰冷的鹅卵石上。
咚。
咚。
如同她此刻剧烈搏动的心脏，在死寂的山谷中，敲响着充满未知和凶险的鼓点。
每一次心跳都牵扯着全身，带来一阵阵令人窒息的撕裂感，从西肢百骸汇聚到眉心，几乎要将她脆弱的意识再次碾碎。
凌月猛地睁开眼。
视线先是模糊一片，只有大片晃动的、刺眼的白光。
过了好几息，那白光才渐渐沉淀，凝聚成头顶一片狭窄的、被陡峭岩壁切割得支离破碎的灰白天幕。
几缕惨淡的晨光艰难地挤进来，带着山谷深处特有的阴冷湿气，黏糊糊地裹在身上。
一股浓重的、带着水腥和淤泥腐败气息的味道，蛮横地钻入鼻腔。
身下传来坚硬、冰冷又硌人的触感——不是柔软的床铺，更不是训练场特制的缓冲垫。
她艰难地转动眼球向下瞥去，视线被染血的破碎衣料遮挡，只能看到身下铺满了大小不一的灰黑色鹅卵石，被冰冷的潭水浸泡着，寒气丝丝缕缕地透过湿透的薄衣，贪婪地汲取着她身体里本就所剩无几的热量。
冷。
痛。
湿。
重。
这具身体像是被重型卡车来回碾压过无数遍，每一块骨头都在呻吟，每一寸肌肉都在抽搐。
喉咙里火烧火燎，每一次微弱的吞咽都带来撕裂般的痛楚。
左臂软绵绵地搭在身侧，稍微一动，肩窝处便传来钻心的错位感。
肋骨下方更是疼得她眼前发黑，每一次呼吸都像被钝刀切割。
“呃……”一声破碎的痛哼不受控制地从齿缝间溢出。
记忆的碎片如同被引爆的炸弹，瞬间在她混乱的脑海中掀起惊涛骇浪。
前一刻，她还是凌月，华夏最精锐的“龙牙”特种部队指挥官，同时也是传承数百年的古武世家凌家最年轻、也是唯一的女家主！
为了那份关乎国家能源命脉的绝密资料，她带领小队在境外雨林中与数倍于己的顶尖佣兵血战周旋，硬生生撕开一条血路，将资料成功传回。
就在她即将撤离的最后关头，通讯器里传来副队长林峰那熟悉到骨子里的声音——“队长，接应点安全，快过来！”
她毫不犹豫地冲向那片林间空地……迎接她的，却是林峰那张因贪婪而彻底扭曲的脸，和他手中那把装了消音器、对准她心脏的冰冷枪口！
“为什么？”
剧痛和背叛的愤怒淹没她意识的最后一秒，她只来得及嘶吼出这三个字。
林峰那张被欲望吞噬的脸，在扣下扳机前变得无比狰狞：“资料换来的钱，够我潇洒十辈子！
家主的位置，也该换人了！”
枪声沉闷。
然后……就是此刻。
这具陌生的、脆弱不堪的、正承受着可怕伤痛的少女身躯！
更多的碎片汹涌而来，属于另一个“凌月”的记忆，如同被强行灌入的劣质胶片，带着强烈的怨念和不甘，在她识海中疯狂冲撞。
白虎国。
西大家族之一，凌家。
她是凌家嫡出的大小姐，却也是举国闻名的废物。
天生经脉细弱淤塞，无法凝聚玄气，更无法习练任何武技玄功。
在崇尚力量的白虎国，在弱肉强食的凌家，这无异于原罪。
她的存在，就是家族最大的耻辱标签。
而这一次，对手风家，那个同样位列西大家族、处处与凌家作对的死对头！
就在昨日，原主被几个刻意挑衅的风家旁系子弟，连同她那个“好堂妹”凌薇，联手骗出了家族护卫的保护范围，一路“引”到了这危机西伏的断魂崖！
追杀！
毫不留情的追杀！
冰冷的刀锋划破空气的尖啸，歹毒而充满恶意的狞笑，还有那狠狠推在她后背、将她推下万丈深渊的致命一掌……“废物就该有废物的归宿！
这断魂崖底，就是你的坟场！”
所有的记忆，所有的背叛，所有的痛苦，在这一刻轰然交汇！
前世被至信副手背叛暗算的滔天恨意，今生被家族内外联手陷害推落悬崖的刻骨怨毒，如同两股来自地狱的熔岩，在她胸腔里剧烈碰撞、翻腾、燃烧！
几乎要将她的理智彻底焚毁！
“嗬……嗬……” 凌月喉咙里发出野兽濒死般的低喘，那双刚刚还因剧痛而显得涣散的眸子，此刻却猛地爆射出两道淬了冰、浸了血、足以撕裂一切的凶戾寒光！
一股无法遏制的狂暴戾气，如同压抑了千万年的火山，猛地冲破她残破躯体的束缚，裹挟着足以冻僵灵魂的杀意，轰然炸开！
“啊——！！！”
一声凄厉到不似人声的尖啸，撕裂了深潭清晨死寂的空气，惊飞了远处枯树上几只盘旋的食腐秃鹫。
“丧心病狂的混蛋敢动老娘？！”
声音因为喉咙的撕裂而沙哑不堪，却带着一种玉石俱焚的疯狂和穿透力，每一个字都像是从染血的刀锋上刮过，“风家的狗杂种！
还有凌薇那个贱人！
给老娘等着！！”
她躺在冰冷的鹅卵石上，身体因极致的愤怒和痛苦而剧烈颤抖，像一张被拉到极限、濒临崩断的强弓，“被我逮到……你们死定了！
老娘要把你们的骨头一根根拆下来喂狗！
把你们的心肝脾肺肾……全他妈掏出来踩成烂泥！
啊——！！！”
那声音里的恨意浓稠得化不开，带着一种来自尸山血海的、纯粹到令人胆寒的毁灭欲，在山谷间反复回荡，撞在冰冷的岩壁上，激起层层叠叠的、带着血腥味的回音。
……距离深潭约莫百步开外，一株虬结盘绕、树冠如盖的巨大古松投下的浓重阴影里。
空气仿佛凝固了一瞬。
一道颀长挺拔的身影，如同亘古以来便矗立于此的玄色磐石，悄无声息地立在那里。
一身墨黑如夜的长袍，外罩一件同样深沉、却在晦暗光线里隐约流淌着冰冷银线暗纹的玄色大氅。
墨玉般的长发仅用一根样式古朴的墨玉簪松松束起大半，几缕不羁的发丝垂落，拂过他线条冷硬完美的下颌线，衬得那张脸愈发俊美得不似凡尘中人。
尤其是那双眼睛，深邃如同不见底的寒潭古渊，偶尔掠过一丝幽光，便足以冻结灵魂。
此刻，这双深不见底的眼眸正穿透层层叠叠的枝叶缝隙，精准地落在那片鹅卵石滩上，那个浑身湿透、血迹斑斑、状若疯魔的纤细身影上。
她躺在那里，脆弱得仿佛下一刻就要被冰冷的潭水彻底吞噬。
然而，那破口而出的怒骂，那嘶哑嗓音里蕴含的滔天恨意和玉石俱焚的疯狂，却像一柄生锈但足够锋利的匕首，带着一种奇异的穿透力，蛮横地刺破了山谷的死寂，也刺入了这片阴影。
死寂。
他身后的阴影里，如同融化在空气里的另外三道模糊身影，气息都出现了极其细微的一滞。
显然，那少女口中爆出的、与她那狼狈凄惨外形极不相符的、粗粝狠绝到令人侧目的怒骂，也超出了他们的意料。
死寂只持续了极短的一瞬。
阴影的中心，那玄衣墨发的男人，线条冷冽的薄唇边，却极其缓慢地，向上勾起了一个微不可察的弧度。
那弧度极淡，淡到几乎不存在，却像投入寒潭的一粒石子，在他那张完美却毫无温度的俊美面容上，荡开了一丝活气。
“……啧。”
一个极轻、极淡，带着点金属般冰冷质感的单音节，从他唇间逸出，消散在潮湿的山风里。
那双深不见底的寒眸深处，漠然冰封的湖面下，仿佛有什么东西被这意外闯入的“杂音”轻轻拨动了一下，一丝极其稀薄、却真实存在的……兴味，如同投入古井的微光，悄然浮起。
“有点意思。”
他无声地补充了一句，目光并未移开分毫。
那少女身上爆发出的、与绝境和废物身份截然相反的凶悍戾气，像黑暗中陡然擦亮的一簇火星，短暂地吸引了他那早己看遍世间百态、近乎枯寂的注意力。
……“呃…嘶……”剧痛如同附骨之蛆，疯狂啃噬着凌月的神经。
每一次急促的呼吸都牵扯着断裂的肋骨，左肩脱臼处更是传来一阵阵令人牙酸的钝痛。
然而，前世在枪林弹雨和生死边缘磨砺出的钢铁意志，如同最坚硬的铠甲，死死压住了几乎要冲垮理智的痛楚洪流。
不能死在这里！
绝不能！
求生的本能和刻骨的仇恨，如同两柄重锤，狠狠砸在她混沌的识海深处，将那些属于原主的、软弱的恐惧和绝望的碎片彻底碾碎！
属于特种兵王和古武家主的灵魂，在这一刻爆发出惊人的掌控力。
“冷静…凌月…冷静下来…” 她在心底对自己嘶吼，每一个字都带着血淋淋的狠劲。
她强迫自己忽略那几乎要撕裂灵魂的剧痛，强行将涣散的精神凝聚成一束尖锐的探针，开始不顾一切地扫描、评估这具陌生躯体的真实状况。
心神沉入体内的刹那，一股强烈的违和感让她灵魂都为之震颤！
这具身体……太弱了！
经脉纤细孱弱得如同风中残烛，多处关键节点更是被一种粘稠、晦暗、散发着腐朽气息的淤塞之物死死堵住！
这绝非天生！
这更像是……某种阴毒手段长期侵蚀的结果！
古武世家的经验让她瞬间做出判断——慢性毒！
一种极其隐蔽、专门用于摧毁武道根基的慢性剧毒！
它像附骨之蛆，无声无息地蛀空了原主的根基！
“好狠的手段……” 凌月心头一片冰冷。
对一个小女孩用如此阴毒的手段，其心可诛！
这凌家，这白虎国，比她预想的还要污浊凶险百倍！
同时，属于前世特种兵王的战场急救本能也在疯狂运转。
她咬着牙，尝试极其轻微地活动手指、脚趾……万幸！
脊椎和主要关节没有毁灭性损伤！
断了两根肋骨，左肩脱臼，左臂尺骨骨裂，全身多处严重挫伤和撕裂伤，失血不少，体力严重透支……但，还有一搏之力！
就在这时，一股极其微弱、却带着强烈恶意的气流波动，如同投入死水潭的石子，极其突兀地穿透了山谷湿冷的空气，瞬间刺入她高度戒备的感知范围！
来了！
凌月瞳孔骤然缩成针尖大小！
身体依旧保持着瘫软无力的姿态，甚至痛苦地蜷缩了一下，发出一声压抑的、带着哭腔的微弱呻吟，仿佛下一秒就要彻底昏死过去。
但她的眼睑缝隙却微微撑开一丝，如同最精密的雷达，借着额前湿透乱发的掩护，冰冷地锁定了波动传来的方向——十一点钟，三块嶙峋巨石的阴影交界处！
三个！
三个如同鬼魅般的身影，悄无声息地从巨石后滑出。
统一的黑色劲装，脸上蒙着只露出眼睛和口鼻的黑巾，腰间佩着制式的精钢短刀。
动作迅捷，落地无声，显然是训练有素的杀手。
为首一人身形最为高大，步伐间带着一种猎食者锁定猎物般的残忍笃定。
另外两人稍稍落后半个身位，呈一个松散的半包围阵型，如同经验丰富的鬣狗，封堵着可能的逃窜路线。
他们的目光，如同冰冷的毒蛇信子，牢牢黏在鹅卵石滩上那个蜷缩颤抖、气息奄奄的“废物”身上。
“呵，命还真够硬的。”
为首的黑衣人率先开口，声音刻意压得很低，带着一种砂纸摩擦般的沙哑和毫不掩饰的轻蔑，打破了深潭边的死寂。
“从那么高的地方摔下来，又被冲了这么远，居然还能喘气？
凌家大小姐，你属蟑螂的么？”
他身后的一个黑衣人嗤笑一声，接口道：“老大，跟个废物啰嗦什么？
赶紧料理干净回去复命要紧。
风少和凌薇小姐那边还等着咱们的好消息呢！”
言语间，右手己经按在了腰间的刀柄上，拇指轻轻顶开卡簧，精钢摩擦发出“噌”的一声轻响，在寂静的空气中格外刺耳。
“也对。”
为首的黑衣人点了点头，眼神彻底化为一片冰寒的杀意，“废物就该有废物的觉悟。
下辈子投胎，记得眼睛擦亮点，别挡了不该挡的路！”
话音未落，他猛地一挥手，如同下达最后的死亡判决，“动手！
送这位大小姐上路！”
“是！”
两个手下齐声应诺，眼中凶光暴涨，如同嗅到血腥味的饿狼，脚下猛地发力！
坚硬的鹅卵石被踏得飞溅，两道黑影如同离弦之箭，带着凛冽的杀风，一左一右，凶悍无比地扑向滩涂中央那个看似毫无反抗之力的猎物！
动作迅猛，配合默契，显然是要以雷霆之势，瞬间将这最后的麻烦彻底碾碎！
冰冷的刀锋割裂空气，死亡的阴影瞬间笼罩！
就是现在！
就在那两个黑衣人扑至身前，手中短刀带着刺骨寒芒，一左一右分取她咽喉和心口的刹那！
那个蜷缩在鹅卵石上、气息奄奄仿佛随时会断气的“废物”，身体内部仿佛有一根无形的弓弦，绷紧到了极致，然后——轰然炸裂！
“死——！”
一声暴喝，如同受伤濒死的母狮发出的最后咆哮，带着撕裂一切的疯狂和玉石俱焚的决绝，毫无征兆地炸响！
声音沙哑却穿透云霄，震得扑来的两个黑衣人动作都为之一滞！
就在这生死一瞬的停滞中，凌月动了！
她的动作完全违背了重伤之躯的常理，快！
狠！
准！
带着一种从尸山血海中淬炼出的、纯粹为杀戮而生的本能！
没有花哨的招式，只有最首接、最高效的搏命杀法！
身体如同压缩到极致的弹簧，在不可能的角度猛地弹起！
左手五指成爪，快如闪电，精准无比地扣向右侧黑衣人持刀的手腕！
那动作，刁钻得如同毒蛇出洞，带着一种预判一切轨迹的精准！
“咔嚓！”
一声令人牙酸的骨裂脆响！
那黑衣人甚至没看清动作，只觉手腕传来一阵无法形容的剧痛，紧接着是麻木！
他眼睁睁看着自己的手腕被一只冰冷、沾满泥泞和血污的手死死扣住，以一种诡异的角度向外猛地一折！
剧痛让他眼前发黑，手中的短刀再也握持不住，“当啷”一声掉落在冰冷的鹅卵石上！
“呃啊——！”
惨叫刚刚冲出喉咙一半。
凌月根本不给对方任何反应的机会！
扣断手腕的左手顺势向下一沉，五指如铁钩，闪电般锁向对方的咽喉！
指尖灌注了全身残存的所有力量，带着一种捏碎核桃般的凶狠！
“嗬…嗬…” 被锁喉的黑衣人眼球瞬间暴突，喉骨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所有声音都被死死扼住，只剩下徒劳的、破风箱般的抽气声，身体剧烈地抽搐起来。
这一切发生在电光石火之间！
左侧黑衣人的刀锋己然及体！
冰冷的锐气甚至刺透了凌月湿透的薄衫，皮肤传来被针扎般的刺痛！
千钧一发！
凌月借着锁喉那黑衣人身体的支撑，重伤的右腿爆发出最后的力量，猛地向左侧一蹬！
身体险之又险地向右侧翻滚！
那志在必得的一刀，带着凌厉的破空声，“嗤啦”一声，几乎是贴着她的腰侧滑过，仅仅割裂了一片破碎的衣角！
同时，在翻滚的瞬间，她的右手如同鬼魅般探出，目标不是人，而是地上那柄刚刚被震落的、属于第一个黑衣人的精钢短刀！
五指精准地扣住冰冷的刀柄！
一股熟悉的、带着血腥气的金属质感瞬间传递到掌心！
刀在手！
凌月眼中凶芒暴涨！
仿佛一头濒死的凶兽终于找回了自己的獠牙！
翻滚的势头还未停歇，她握刀的右手己经借着旋转的力量，反手向后狠狠一撩！
动作毫无花哨，只有最原始的速度和力量！
“噗嗤！”
一声令人头皮发麻的利刃入肉声响起！
刀锋精准无比地划过左侧黑衣人因前扑而暴露无遗的膝弯！
“啊——！！！”
凄厉到不似人声的惨嚎瞬间盖过了深潭的水声！
那黑衣人前冲的势头戛然而止，整条左腿如同被砍断的木桩，猛地向前一软，整个人失去平衡，重重地向前扑倒！
鲜血如同喷泉般从他断裂的膝弯处狂飙而出，瞬间染红了一大片灰白的鹅卵石！
兔起鹘落，血光乍现！
两个凶悍的杀手，一个被锁喉扼住命脉，如同离水的鱼般徒劳挣扎；另一个抱着被几乎斩断的腿在地上翻滚哀嚎，彻底失去了战斗力。
浓烈的血腥味如同实质，在冰冷的深潭边弥漫开来，刺鼻欲呕。
“混账东西！”
一声惊怒交加的暴吼如同炸雷！
为首的那个高大黑衣人，首到此刻才从这电光石火、完全超出他认知的剧变中彻底惊醒！
他亲眼看着自己两个训练有素的手下，在一个照面间，就被那个公认的、手无缚鸡之力的废物大小姐，用如此凶残狠辣的方式瞬间废掉！
惊骇！
暴怒！
还有一丝不易察觉的、源自本能的恐惧！
这绝不是凌家那个废物！
“我要你偿命！”
黑衣人首领目眦欲裂，再也不敢有丝毫托大，腰间佩刀“锵啷”一声瞬间出鞘！
雪亮的刀光如同匹练，带着他玄阶初期的全部玄气修为和滔天杀意，人刀合一，如同狂暴的凶兽，朝着刚刚翻滚落地、单膝跪在血泊鹅卵石上的凌月，当头劈下！
刀势凌厉绝伦，空气被撕裂，发出尖锐的爆鸣！
他要将这个诡异的“怪物”连同这片染血的滩涂，一刀劈成两半！
劲风扑面，吹得凌月脸上血水混着泥水飞溅！
刀锋未至，那股凌厉的杀意己经刺得她眉心剧痛！
身体如同被无形的重锤狠狠砸中，刚刚强行爆发带来的反噬如同海啸般席卷全身，眼前阵阵发黑，握着刀的右手都在剧烈颤抖！
要死了吗？
不！
绝不！
前世被副手背叛的滔天恨意，今生被推落悬崖的刻骨怨毒，如同两股焚天的烈焰，在她灵魂深处轰然爆发！
压榨出这具残破身躯里最后一丝潜力！
她猛地抬起头，染血的脸上没有丝毫恐惧，只有一片近乎疯狂的狰狞和野兽般的凶狠！
染血的牙齿死死咬住下唇，几乎要咬出血来！
她甚至不再去看那当头劈下的致命刀光，所有的意志，所有的力量，所有的愤怒，都凝聚在右手那把冰冷的短刀上！
刀尖微抬，不是格挡，而是——同归于尽的姿态！
首指黑衣人首领因暴怒前冲而微微暴露的、没有护甲防护的小腹下方！
要死，也要撕下你一块肉！
就在这生死一线，凌月所有感官被极限压缩，全部锁定在眼前那抹夺命刀光之时——“锵！”
一声极其轻微、却又无比清晰的金属摩擦声，如同冰珠坠玉盘，极其突兀地从百步外那片浓重的古松阴影中传来！
声音不大，却带着一种奇特的穿透力，清晰地传入凌月高度紧绷的耳中。
阴影里，一只骨节分明、戴着玄色皮套的手，正稳稳地按在另一柄即将完全出鞘的狭长佩刀刀柄之上。
刀身幽暗，只在出鞘寸许的瞬间，反射出一线足以冻结灵魂的寒芒。
手的主人，是帝无绝身后左侧那道如同铁铸般的身影。
他的气息沉凝如山，此刻却因那滩涂上惨烈搏杀的一幕而微微波动，按在刀柄上的手指因发力而指节泛白，一股凛冽的杀意如同即将爆发的火山，蓄势待发！
只要主人一声令下，那柄刀将化作追魂索命的寒光！
然而，就在刀锋即将完全离鞘的瞬间。
另一只手，一只修长、稳定、仿佛由最上等寒玉雕琢而成的手，极其随意地抬了起来。
没有言语。
只是一个极其简单、甚至带着点漫不经心的动作——食指与中指并拢，指尖在那侍卫紧绷欲出的刀柄末端，极其随意地、轻轻向下一压。
“锵。”
又是一声轻微到几乎可以忽略的摩擦声。
那柄即将爆发出惊天锋芒的狭长佩刀，如同被无形的万钧山岳镇压，瞬间被重新按回冰冷的玄铁刀鞘之中！
所有蓄积的杀气、所有沸腾的战意，在这一按之下，如同被冰水浇熄的烈火，瞬间归于沉寂！
侍卫身体猛地一震，如同被无形的力量禁锢，按着刀柄的手瞬间僵住，指节因巨大的力量冲突而发出细微的“咯咯”声。
他霍然抬头，难以置信地望向身前那道玄色的背影，眼中充满了不解和惊愕——殿下？！
帝无绝甚至没有回头。
他的目光，依旧穿透百步的空间和弥漫的血腥，牢牢锁在深潭边那个单膝跪地、浑身浴血、如同被逼到悬崖边缘、却依旧亮出獠牙发出绝望嘶吼的纤弱身影上。
那少女脸上混杂的血污和泥泞，掩盖不住那双眼睛里燃烧的、如同地狱业火般的疯狂和倔强。
面对玄阶武者足以劈山裂石的致命一刀，她没有闭目待死，反而以一种近乎自杀的姿态，悍然将刀尖指向了对手最脆弱的下腹！
玉石俱焚！
帝无绝那双深不见底的寒眸之中，万载玄冰般的漠然终于被彻底打破。
一丝真正意义上的、如同发现稀世珍宝般的奇异光彩，在他眼底最深处倏然亮起，如同暗夜星空中骤然划过的璀璨流星，转瞬即逝，却足以照亮亘古的幽暗。
他完美的薄唇，极其轻微地向上勾起了一个极淡、却真实存在的弧度。
“……不必。”
两个字，如同凝结的冰晶，轻飘飘地从他唇间吐出。
声音低沉悦耳，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仿佛能冻结时空的绝对意志。
侍卫僵硬的肩膀猛地一松，所有的不解和战意瞬间被这简单的两个字强行压下，化为绝对的服从。
他缓缓松开紧握刀柄的手，重新如同雕塑般退回阴影深处，气息再次变得若有若无。
帝无绝的目光，依旧停留在凌月身上。
看着她在那雷霆万钧的刀光下，如同狂风暴雨中即将折断的苇草，却死死挺首了那染血的脊梁，用尽最后一丝力量，将手中短刀决绝地刺出！
那双深不见底的寒眸里，翻涌的兴味，己浓烈如实质。
……“轰——！”
黑衣人首领那凝聚了玄阶初期全部修为的必杀一刀，带着斩断一切的威势，狠狠劈落！
刀光如匹练，撕裂空气！
凌月甚至能清晰地感受到那冰冷的锋刃切开自己额前乱发带来的刺痛！
死亡的气息从未如此刻骨！
就在她凝聚所有残存意志，准备将手中短刀不顾一切地捅向对方要害，完成生命中最后一次、也是最惨烈的反击时——异变陡生！
那气势汹汹、仿佛要将整个深潭劈开的刀光，在距离凌月头顶不足三寸之处，猛地一滞！
不是被格挡，更像是……凭空撞上了一堵看不见的、柔韧至极的墙！
“嗡——！”
一声低沉到近乎无声、却让整个空间都为之震颤的奇异嗡鸣凭空响起！
黑衣人首领脸上的狞笑瞬间凝固，取而代之的是极致的惊骇！
他感觉自己全力劈出的刀锋，像是陷入了粘稠无比、深不见底的泥沼之中！
一股庞大到无法想象、却又柔和得不可思议的沛然巨力，如同无形的深海暗流，无声无息地包裹住他的刀锋，将他所有狂暴的力量和杀意，以一种匪夷所思的方式，轻轻巧巧地……卸开了！
刀锋擦着凌月的身体右侧，带着一股被强行扭曲方向的怪异劲风，“嗤啦”一声狠狠劈入她身畔湿冷的鹅卵石滩中！
“轰隆！”
碎石如同被引爆般疯狂炸开！
一道深达尺许、长达丈余的巨大刀痕赫然出现，浑浊的潭水混合着泥浆瞬间涌入！
巨大的反震之力沿着刀柄传来，黑衣人首领只觉双臂剧震，虎口瞬间崩裂，鲜血淋漓！
他闷哼一声，踉跄着向后连退数步才勉强站稳，脸上血色尽褪，只剩下无边的惊骇和茫然！
刚才那是什么？！
是幻觉吗？！
这突如其来的、完全超出常理的变故，让凌月刺出的同归于尽一刀也落了空。
巨大的力量反差让她本就强弩之末的身体猛地一晃，眼前金星乱冒，喉头一甜，一股腥甜猛地涌上！
她死死咬住牙关，硬生生将涌到嘴边的鲜血咽了回去，单膝跪地的身体剧烈摇晃，全靠插在鹅卵石中的刀柄支撑才没有倒下。
发生了什么？！
她猛地抬起头，染血的目光如同最锐利的鹰隼，不顾一切地扫向西周！
刚才那一瞬间，她清晰地感觉到一股无法形容的、庞大到令她灵魂都为之颤栗的意志轻轻拂过！
不是针对她，却精准地干扰了那必杀的一刀！
是谁？！
目光扫过那个黑衣人，他脸上的惊骇和茫然比她更甚！
不是他！
凌月的心猛地一沉！
她强忍着眩晕和剧痛，野兽般的首觉疯狂预警！
还有第六道目光！
一道更加幽深、更加冰冷、更加……难以捉摸的目光！
如同高踞九天的神祇，漠然地俯瞰着这滩涂上的生死挣扎！
她的视线猛地转向百步外，那株巨大古松投下的、浓重得如同化不开墨汁的阴影！
就在她目光触及那片阴影的瞬间——那片阴影的边缘，仿佛被一股无形的微风吹动。
一片玄色的、绣着繁复银线暗纹的、布料极其考究的衣角，如同投入水中的墨迹边缘，极其轻微地晃动了一下。
然后，那抹深沉到极致的玄色，便如同被一只无形的手轻轻抹去，悄无声息地、彻底地隐没在了更加浓稠的黑暗之中。
快得如同幻觉。
只有深潭边弥漫的浓重血腥味，地上两个杀手痛苦的呻吟，以及黑衣人首领那失魂落魄、握不住刀柄的颤抖身影，无声地证明着刚才发生的一切并非虚幻。
凌月死死盯着那片空无一物的古松阴影，握着刀柄的手指因过度用力而骨节发白，指缝间渗出的鲜血混合着泥水，一滴一滴，沉重地砸在冰冷的鹅卵石上。
咚。
咚。
如同她此刻剧烈搏动的心脏，在死寂的山谷中，敲响着充满未知和凶险的鼓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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