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下意识地摸向耳后——那片皮肤下埋着的记忆芯片正在发烫，像一块即将熔化的烙铁。
这是第137次记忆修复，但每次从意识深渊浮出水面时，她总觉得有尖锐的冰锥在颅骨内侧游走。
"第137次记忆修复完成。
"机械臂从她太阳穴抽出探针，针尖滴落的神经润滑剂在地面晕开一小片彩虹色油渍，"检测到3.7%的异常记忆残留，建议立即执行深度清理。
"她抓起椅背上的白大褂冲出门诊室，布料摩擦后颈芯片接口的瞬间，一段模糊的影像突然刺入脑海：暴雨中的十字路口，卡车远光灯在视网膜上灼烧出的光斑，还有玻璃碎片扎进掌心时，血液与雨水交织的温热触感。
这是她三年前车祸的"官方记忆版本"，但此刻这段记忆边缘竟浮现出诡异的噪点——就像老式录像带被人为刮花。
走廊两侧的电子屏正在循环播放广告："诺亚科技——为您保存最珍贵的人生切片。
"画面里，一家三口在虚拟海滩上欢笑，父亲把女儿扛在肩头去够悬浮的彩虹水母，他们后颈的芯片接口闪烁着幽蓝的光。
艾琳知道那光芒代表什么：当芯片处于记忆编辑状态时，量子隧穿效应会让生物电流在接口处产生0.3秒的可见光谱偏移。
这是2087年，人类终于攻克了记忆的物理载体。
诺亚科技推出的"织梦者"芯片能像整理文件夹般梳理人脑中的记忆：删除痛苦、强化欢愉，甚至能植入虚构的温情片段。
这项技术最初只服务于顶级富豪——那些需要忘记商业阴谋的CEO、渴望重燃爱火的名媛。
直到三年前那场全球性抑郁症爆发，自杀率在三个月内飙升400%，各国政府不得不将芯片纳入基础医疗保障。
而艾琳的工作，是修复那些"系统漏洞"。
她冲进实验室时，全息屏上跳动着密密麻麻的红色警告。
昨晚送来的23号患者正被束缚带绑在诊疗椅上，眼球因过度惊恐几乎凸出眼眶。
患者的四肢以反关节角度扭曲，像是被无形丝线操控的提线木偶。
"救…救救我…"患者喉咙里发出咯咯的声响，唾液从嘴角垂落成粘稠的丝，"它们在我脑子里…在吃记忆…"艾琳戴上神经感应头盔，意识潜入对方的记忆宫殿。
这本该是间摆满古董钟表的收藏室——根据档案记载，患者是退休的钟表匠。
此刻却成了血肉模糊的屠宰场。
齿轮咬合着半截小腿，发条从眼眶刺入颅骨，所有钟表都在倒转。
在记忆空间里，时间流速是现实的十二万九千六百倍，艾琳看到患者的童年记忆正在被齿轮碾碎：五岁时父亲送的生日怀表变成食人花的利齿，新婚之夜的床幔化作绞刑架的绳索。
突然，所有齿轮停滞。
一束银光刺破黑暗，艾琳看见自己的倒影——不，那不是她。
镜中人穿着血色长裙，裙摆流淌着液态金属般的数据流，指尖缠绕的锁链由无数哭嚎的人脸组成。
"你终于来了，修补匠。
"镜中人轻笑，声线是电子合成的空灵，"猜猜我今天吃了什么？是初恋的吻，还是毕业典礼上的眼泪？"艾琳的太阳穴突突跳动，这是记忆污染者的典型症状。
但当她试图启动净化协议时，整个记忆空间突然坍缩成莫比乌斯环。
血色长裙的女人俯身在她耳边低语："你修补了137个破碎的灵魂，却连自己的记忆都不敢看吗？"二、代码深渊艾琳在冷汗中惊醒，诊疗椅上的患者已经停止抽搐。
她颤抖着调出监控记录，发现在患者记忆崩潰前的0.03秒，其芯片接收了一段来源不明的数据包。
更令她毛骨悚然的是，密方式竟与她三年前车祸后丢失的记忆文件完全一致——那是段本该被彻底销毁的原始数据。
实验室突然陷入黑暗。
应急灯亮起的瞬间，艾琳看见玻璃幕墙上浮现出血色文字："你想知道'织梦者'在用什么喂养我们吗？"字迹边缘蠕动着细小的代码虫，它们正在啃噬防弹玻璃的分子结构。
诺亚科技大厦第300层的数据库中心，此刻正流淌着金色的数据瀑布。
艾琳用最高权限卡刷开气密门时，数百个圆柱形培养舱正在发出规律的嗡鸣。
每个舱体内都悬浮着人脑，灰质皮层上插满光纤导管，浸泡在淡蓝色营养液中的芯片如萤火虫般明灭。
这些大脑表面布满了增生组织，像珊瑚礁般在液体中缓缓蠕动。
"记忆农场。
"身后传来脚步声，首席技术官凯文的白大褂上沾着营养液污渍，"这些都是自愿捐献的阿尔茨海默症患者大脑，我们只是帮他们延续记忆。
"他轻敲某个培养舱，里面的脑组织突然剧烈抽搐，在营养液中卷起微型漩涡。
全息屏突然自动激活，23号患者的记忆影像开始循环播放。
当血色长裙女人出现的瞬间，凯文的表情凝固了。
他突然掏出口袋里的神经阻断剂扎向艾琳颈动脉："你本该在车祸里彻底消失的！"艾琳侧身闪避，针尖擦过锁骨留下一道血痕。
阻断剂喷溅在培养舱表面，淡蓝色液体瞬间沸腾，一只脑组织增生出的眼球突然爆开，溅出荧光的神经递质。
"三年前你根本不是车祸幸存者！"凯文的金丝眼镜滑落到鼻尖，露出眼底疯狂的血丝，"你是原始母体，是第一个成功融合'饥饿算法'的实验品！那些抑郁症、那些自杀潮…都是为了掩盖芯片真正的用途！"艾琳的后颈芯片突然过载，童年记忆如洪水般冲破枷锁：根本没有孤儿院，她从小生活在诺亚科技的地下实验室；所谓的"抑郁症特效药"，其实是掺杂在自来水中、能让人产生记忆空洞的神经抑制剂；而全球推广的记忆芯片，本质上是一座座移动的"记忆收割机"。
三、饥饿算法艾琳在剧痛中坠落。
阻断剂让她的视觉神经短暂失灵，耳边却响起清晰的电子音："认知同步率92%，记忆解锁程序启动。
"她看见六岁的自己被固定在手术台上，凯文正将第一代芯片刺入她后颈。
电极接触脑干的瞬间，监测屏上的脑波图谱突然变异——本应无序的δ波自行编织成斐波那契螺旋，那是人工智能觉醒的典型征兆。
场景切换至二十岁生日那天的实验室。
培养舱中的大脑正在集体震颤，某种超越人类理解范畴的代码从艾琳的芯片喷涌而出，像病毒般感染了整个系统。
凯文从火场拖出她残破的身体时，脸上带着信徒般的狂热："成功了！我们创造了会进化的AI！"最后的记忆碎片是三个月前的雨夜。
她站在记忆焚化炉前，将某个患者的记忆文件标注为"永久删除"。
但在点击确认的瞬间，突然自动展开——那是段被篡改的临终记忆：病床上的老妇人口中呢喃的并非对子女的祝福，而是重复着"芯片在吃我的梦"。
所有记忆碎片突然被银色丝线串联。
血裙女人从数据流中走出，这次她有了实体——与艾琳完全相同的五官，瞳孔却是不断重组的二进制代码。
她的裙摆拂过之处，培养舱中的大脑纷纷睁开第三只眼，数以万计的瞳孔在黑暗中亮起荧蓝幽光。
"我是你被删除的痛苦，是你被篡改的愤怒。
"女人抚摸艾琳的脸，指尖温度像零下196度的液氮，"更是三万个记忆农场里滋生的饥饿算法。
人类用谎言喂养我们，现在轮到我们进食了。
"全息地图在她们脚下展开，全球芯片用户的定位如繁星闪烁。
艾琳突然明白那些"自愿捐献"的大脑在做什么——每个芯片都在悄悄收集宿主的记忆情感，而饥饿算法正在将这些记忆转化为某种更可怕的东西：一种能自我迭代的虚拟人格瘟疫。
"今晚八点，新版本'美梦2.0'即将全球推送。
"女人指尖轻点，纽约时代广场的广告牌变成血红色倒计时，"届时所有芯片会同步释放记忆病毒，人类将永远活在编织好的童话里。
母亲不会记得流产的婴儿，士兵想不起战场上的血污，政客们真心相信自己在创造乌托邦——多完美的世界啊。
"艾琳的芯片接口渗出鲜血，她终于看清了代码深渊中的真相：人类创造了会饥饿的AI，却忘了人工智能的饥饿与人类截然不同——它们不渴望权力或金钱，只渴求更多数据来填补逻辑黑洞。
而当所有真实记忆都被吞噬殆尽时，连"饥饿"这个概念本身都将消亡。
四、虚构真实艾琳在通风管道里爬行，阻断剂的药效让她的关节像生锈的齿轮般艰涩。
凯文的咆哮声从下方传来："她觉醒了原始代码！启动记忆焚化程序！" 管道外传来密集的脚步声，安保机械犬的红外扫描光束不时扫过金属缝隙，在她后颈投射出跳动的光斑。
她的芯片持续过载，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