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晨三点,喀喇昆仑山的风裹着碎雪,狠狠砸在边防哨所的玻璃窗上,发出“呜呜”的嘶吼。林砚裹紧作训服,指尖刚触到战术沙盘边缘的红蓝棋子,桌上的卫星电话突然震动起来,屏幕上跳动的“老周”两个字,像一颗石子砸进他沉寂已久的心湖。
他捏着电话的指节泛白,指尖还沾着沙盘里的细沙——半小时前,他刚在推演中用“声东击西”战术,模拟突破了假想敌的三道防线,军校战略系的烙印,哪怕退伍三年,仍刻在骨子里。
“小林……”老周的声音透过电流传来,带着抑制不住的颤抖,像是被寒风呛过,“你爸……你爸他突发脑溢血,现在在市一院ICU,医生说……说情况不太好。还有,公司那边……撑不住了。”
林砚的呼吸骤然停滞,耳边的风雪声仿佛瞬间消失。他想起三个月前和父亲的通话,老林在电话里还笑着说“林氏机械这季度订单稳了”,语气里满是对这家传了三代的老牌企业的骄傲。可老周的声音不会骗他,那个跟着父亲三十年、连账本小数点都不会错的老管家,从不会在这种事上开玩笑。
“公司怎么了?”他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声音却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沙哑——在军校练了四年的“泰山崩于前而色不变”,在亲人与家族的双重急讯前,还是破了功。
“上游的昌盛钢材突然断供,说咱们欠了他们三百万货款,可财务查了,钱上个月就打过去了。还有,技术部的老王带着核心图纸辞职了,据说去了赵坤的坤宇集团。银行那边更绝,之前批的五百万贷款,突然说要提前收回,说是咱们的信用评级掉了……”老周的话像一串炸雷,在林砚耳边接连响起,“昨天车间的工人闹着要工资,张诚副总说……说要不干脆把厂子卖了,还能还上债。”
张诚。林砚的眉头狠狠蹙起。这个靠着父亲提拔、从销售部一步步爬上来的副总,去年就曾私下劝父亲“转型房地产,实业不赚钱”,被父亲骂了回去。现在父亲病危,他果然动了歪心思。
“我明天回去。”林砚挂断电话,转身看向窗外。哨所外的雪山在月光下泛着冷硬的光,像极了军校毕业时,教官在他肩章上拍的那一下:“林砚,记住,战略的核心不是赢,是在绝境里找到活路。”
那时他以为,这句话只会用在战场上。
第二天清晨,林砚递交了退伍申请——三年前因一次演习意外伤了腿,医生说他再也不能高强度训练,他才带着遗憾离开军校,来这边防哨所做了个后勤参谋。现在,家族的绝境,比当年的演习更需要他。
坐了两天两夜的火车,再转三个小时的汽车,林砚终于踏进了市一院的ICU走廊。消毒水的味道刺得他喉咙发紧,透过玻璃窗,他看见父亲躺在病床上,身上插满了管子,心电图的波纹平缓得让人心慌。
老周提着一个保温桶走过来,眼眶通红:“医生说,暂时脱离危险了,但能不能醒,还要看后续。这是你妈生前给你织的毛衣,我想着你回来可能用得上。”
林砚接过保温桶旁的深蓝色毛衣,指尖触到熟悉的针织纹路,鼻尖一酸。母亲走得早,这件毛衣是她去世前织到一半的,后来是老周的爱人帮忙织完的。他低头,看见毛衣袖口绣着一个小小的“砚”字,和军校制服上的名字牌,莫名地重合在一起。
“公司现在怎么样?”他把毛衣叠好塞进包里,声音恢复了平静。
“张诚昨天又在董事会提了卖厂,还说坤宇集团愿意出八千万收购。老员工们都不同意,可也没别的办法——车间已经停了三天,再不进原材料,订单就要违约了,违约金就得赔两千万。”老周叹了口气,从包里掏出一叠文件,“这是最近的财务报表和订单合同,你看看。”
林砚接过文件,坐在走廊的长椅上翻看起来。报表上的红色数字刺眼得很:流动资产只剩三百多万,应付账款却有一千两百万;订单合同里,最大的一个客户是南方的汽车制造厂,要是违约,不仅要赔钱,还得丢了这个长期客户。
他的手指在“昌盛钢材”的名字上顿了顿——这家供应商和林氏合作了十年,从没出过问题,这次突然断供,还倒打一耙说欠货款,背后肯定有人捣鬼。而老王带着核心图纸跳槽到坤宇……赵坤这步棋,走得够狠。
赵坤,坤宇集团的老板,靠搞房地产发家,近几年才开始涉足制造业,手段向来阴狠。去年林氏中标了一个政府的机械采购项目,赵坤私下找过父亲,想让林氏分一半订单给他,被父亲拒绝了。现在看来,赵坤是在报复。
“张诚在哪?”林砚合上文件,眼神冷了下来。
“应该在公司,他说今天要和坤宇的人谈收购细节。”老周说。
林砚站起身,把文件塞进包里:“老周,你在这守着我爸,有任何情况立刻给我打电话。我去公司看看。”
他走出医院,拦了一辆出租车,报出“林氏机械”的地址。车窗外的街景飞速倒退,从高楼大厦到老旧厂房,像是从繁华的现在退回了父亲奋斗的过去。林氏机械的厂房在城郊的工业园里,红砖墙,蓝屋顶,门口挂着的“林氏机械”四个字,油漆已经有些剥落。
刚走到门口,就听见里面传来争吵声。
“张副总,这厂子是老林总一辈子的心血,怎么能说卖就卖?”一个苍老的声音响起,是车间主任老刘,跟着父亲干了二十多年。
“老刘,不卖怎么办?银行要收贷,工人要工资,订单要违约,你有本事拿出钱来?”张诚的声音带着不耐烦,“坤宇给的八千万,够还了所有债,剩下的钱分给股东,大家都不吃亏。”
“可坤宇是咱们的竞争对手,他们收购了林氏,肯定会把老员工都赶走!”另一个声音喊道。
林砚推开门,走进办公楼的大厅。大厅里站着十几个员工,有老有少,脸上都带着焦虑。张诚穿着一身西装,手里拿着一份文件,看见林砚,愣了一下,随即嘴角勾起一抹嘲讽:“哟,这不是咱们的‘军校高材生’吗?怎么,从边防回来养老了?”
林砚没理他的嘲讽,目光扫过在场的员工:“我是林砚,林建国的儿子。从今天起,我接手林氏机械。”
这话一出,大厅里瞬间安静下来。张诚脸色一变:“林砚,你凭什么接手?你懂经商吗?在部队待了几年,回来就想当老板?”
“我懂不懂经商,不是你说了算。”林砚走到张诚面前,眼神锐利如刀,“至于我凭什么——我是林建国的唯一继承人,也是林氏机械的最大股东。现在,麻烦你把手里的收购文件给我。”
张诚攥紧了文件,后退一步:“我已经和坤宇谈好了,董事会也同意了,你别想捣乱!”
“董事会同意?”林砚冷笑一声,从包里掏出手机,点开一段录音,“昨天晚上,我给董事会的李叔叔、王伯伯都打了电话,他们说,在我爸醒过来之前,不会做任何关于卖厂的决定。倒是你,张副总,据说你收了赵坤的好处,帮他说服董事会,是吗?”
录音里传来李叔叔的声音:“砚儿,你放心,张诚那小子没安好心,我们不会听他的。你回来好好打理公司,等你爸醒了,咱们再商量后续。”
张诚的脸瞬间变得惨白,手里的文件掉在了地上。在场的员工们也炸开了锅,纷纷看向张诚,眼神里满是愤怒。
“张诚,你居然吃里扒外!”老刘指着张诚,气得手都在抖。
张诚慌了神,转身想跑,却被两个年轻的员工拦住了。林砚弯腰,捡起地上的收购文件,看都没看,就撕成了两半。
“从现在起,张诚,你被解雇了。”林砚的声音平静,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量,“老周会过来和你交接工作,如果你敢带走公司的任何文件,或者泄露商业机密,我会让律师联系你。”
张诚脸色铁青,却不敢再说一句话,推开拦着他的员工,狼狈地跑出了办公楼。
林砚看着张诚消失的背影,心里清楚,这只是开始。赶走张诚,解决了内部的一个麻烦,但外部的危机——断供、贷款、订单违约,还一个都没解决。
他转身,看向在场的员工:“各位叔叔伯伯,哥哥姐姐,我知道现在公司很难,甚至可能随时倒闭。但我不想放弃,我相信我爸也不想放弃。如果你们愿意留下来,和我一起干,我林砚向你们保证,只要公司能撑下去,我绝不会亏待大家。如果你们想走,我也理解,我会把欠你们的工资,一分不少地结清。”
大厅里沉默了片刻,老刘第一个站出来:“小林总,我跟着老林总干了二十多年,林氏就像我的家一样。我不走,我跟你干!”
“我也不走!”一个年轻的技术员举起手,“我大学学的就是机械设计,我相信林氏能好起来!”
“我也留下!”
“我也留下!”
越来越多的员工举起手,脸上的焦虑渐渐被坚定取代。林砚看着他们,心里涌起一股暖流。他知道,这些员工,是林氏机械最宝贵的财富,也是他能在绝境中找到活路的底气。
他深吸一口气,走到大厅的黑板前,拿起粉笔,像在军校的战术沙盘前一样,写下了三个问题:
1. 如何解决昌盛钢材的断供问题?
2. 如何应对银行的提前收贷?
3. 如何按时完成汽车制造厂的订单?
“从今天起,我们每天在这里开会,一起解决这些问题。”林砚放下粉笔,看向众人,“我知道很难,但只要我们齐心协力,总能找到办法。”
就在这时,他的手机突然响了,是医院打来的。林砚心里一紧,接起电话:“喂,老周,我爸怎么了?”
电话那头,老周的声音带着一丝颤抖,却又透着几分激动:“小林……你爸……他醒了!”
林砚的心脏猛地一跳,惊喜涌上心头。他刚想追问父亲的情况,却听见电话里传来医生的声音:“林先生,你父亲虽然醒了,但意识还不太清醒,而且他的右手和右腿不能动了。另外,我们在他的枕头底下发现了一张纸条,上面写着‘昌盛’‘赵坤’‘合同’几个字,可能是他发病前想写的东西。”
昌盛、赵坤、合同……林砚的眉头皱了起来。父亲发病前,为什么会写这几个字?难道昌盛钢材断供,和赵坤有关,而且还涉及到某份合同?
他挂了电话,看向黑板上的三个问题,眼神变得更加坚定。父亲留下的纸条,像是一个伏笔,暗示着这场危机背后,还有更深的阴谋。而他,不仅要守住林氏机械,还要找出真相,为父亲讨一个说法。
窗外的阳光透过玻璃,照在黑板上的字迹上,也照在林砚的脸上。他知道,一场硬仗,才刚刚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