紫宸殿的铜鹤香炉里,龙涎香正袅袅娜娜地往上飘,最后化作一缕轻烟,
消失在雕花的承尘之上。沈微婉端坐在铺着白狐裘的软榻上,
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腕间的羊脂玉镯。这镯子是三年前萧彻亲手为她戴上的,
那时他还只是个空有皇子名分的七王,而她是太傅府里最受宠的嫡女。“娘娘,夜深了,
该安置了。”青禾捧着鎏金烛台从外间进来,烛火在她脸上投下明明灭灭的光影。
这位跟着沈微婉从太傅府陪嫁过来的侍女,总是在这样的时刻显出几分小心翼翼。
沈微婉抬眼看向窗外,墨蓝色的天幕上缀着几颗疏星,月芽儿像是被人啃过一口,
惨淡地悬在紫宸殿的飞檐之上。她轻轻“嗯”了一声,目光却没离开那轮残月。
“陛下还在凝芳殿?”她的声音很轻,像是怕惊扰了殿内的寂静。青禾的脚步顿了顿,
低声道:“回娘娘,淑妃娘娘今晚又不适,陛下说要在那边守着。”沈微婉忽然笑了,
那笑声里带着几分说不清道不明的意味,听得青禾心里一紧。“不适?”她重复着这两个字,
指尖的玉镯被摩挲得泛起了暖意,“她嫁进宫三个月,不适的日子倒有二十多天。青禾,
你说这世上的病,怎么就偏挑着人多的时候来?”青禾垂下头,不敢接话。谁都知道,
自从淑妃入宫,陛下踏足紫宸殿的次数就越来越少了。想当初,陛下为了娶沈微婉,
不惜顶撞先帝,甚至以“不登帝位,不纳妃嫔”相胁。可如今,
那些誓言早就随着宫墙上的藤蔓,枯了又荣,荣了又枯。沈微婉缓缓站起身,走到窗边。
晚风带着寒意从窗缝里钻进来,吹动了她鬓边的珍珠流苏。“去把那件素色的披风拿来。
”她吩咐道。青禾一愣:“娘娘,夜深露重,您这是要去哪儿?”“去蛇坛看看。
”沈微婉的声音平静无波,仿佛只是要去御花园里赏赏花青禾的脸色瞬间变得煞白:“娘娘!
万万不可啊!那蛇坛是禁地,陛下说了,任何人都不能靠近!”沈微婉转过身,
目光落在青禾脸上。她的眼神很淡,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威严。“我是皇后,
这宫里的禁地,除了先帝的寝殿,还有我不能去的地方吗?”青禾还想再劝,
却被沈微婉眼中的寒意逼退。她知道,这位娘娘一旦做了决定,就绝不会更改。
当初她力排众议,将淑妃的表妹扔进蛇坛时,也是这样的眼神。通往蛇坛的路,
隐在一片茂密的竹林之后。月光透过竹叶的缝隙洒下来,在地上织成一张斑驳的网。
沈微婉披着素色的披风,一步步往前走,青禾提着宫灯紧随其后,手心早已被冷汗浸湿。
蛇坛就藏在竹林深处,那是一座圆形的石台,高约丈余,
周围围着雕刻着 serpents 图案的石栏。坛底深不见底,
据说里面养着数不清的毒蛇,专门用来处置那些犯下滔天罪行的宫人。沈微婉站在坛边,
往下望去。坛底一片漆黑,只能隐约听到毒蛇吐信的“嘶嘶”声,
像是无数双眼睛在黑暗中窥视着她。“淑妃的表妹,就是在这里死的吧?”沈微婉轻声问道,
语气里听不出喜怒。青禾打了个寒颤,低声应道:“是。听说那天晚上,
坛里的毒蛇叫得特别凶,第二天……第二天就只剩下一堆白骨了。”沈微婉微微颔首,
目光从坛底收回,望向凝芳殿的方向。那里灯火通明,像是一颗镶嵌在夜幕上的明珠。
“萧彻以前最怕蛇了,”她忽然说道,嘴角勾起一抹苦涩的笑,“有一次我们去郊外踏青,
他被一条小蛇吓得爬到了树上,还是我把蛇赶走的。”青禾不敢接话,只是默默地站在一旁。
她知道,娘娘又在回忆过去了。那些属于七王和太傅嫡女的过往,
如今都成了紫宸殿里无人敢触碰的禁忌。沈微婉望着凝芳殿的灯火,眼神渐渐变得冰冷。
“青禾,你说,如果把淑妃扔下去,那些蛇会喜欢吗?”青禾吓得“噗通”一声跪了下来,
声音带着哭腔:“娘娘饶命!娘娘千万不可有这种想法啊!淑妃娘娘腹中怀着龙胎,
若是有个三长两短,陛下绝不会放过您的!”沈微婉低头看着跪在地上瑟瑟发抖的青禾,
忽然觉得有些无趣。她转身往回走,披风的下摆扫过地上的落叶,发出沙沙的声响。
“起来吧,我只是说说而已。”青禾这才敢抬起头,连忙从地上爬起来,
紧紧跟在沈微婉身后。她看着自家娘娘的背影,只觉得那背影在月光下拉得很长,
带着一种说不出的孤寂和……狠戾。回到紫宸殿,沈微婉屏退了所有宫人,
独自一人坐在梳妆台前。铜镜里映出她姣好的面容,只是那双曾经清澈如水的眼睛,
如今却像是深不见底的寒潭。她从梳妆盒里取出一个小巧的锦盒,打开来,
里面装着一枚通体碧绿的玉佩,玉佩的形状是一条盘绕的蛇。这是她的本命玉佩,
也是她身份的象征——一条修行千年的白蛇。三年前,她在断桥边遇到了被山匪追杀的萧彻,
一时动了恻隐之心,救了他一命。没想到,这凡人竟对她一见钟情,许下了生生世世的诺言。
她贪恋人间的温情,不顾同族的劝阻,褪去蛇身,化作人形,嫁入了皇家。她以为,
只要她真心相待,就能换来他的不离不弃。可她忘了,人心是会变的。尤其是帝王的心,
比蛇蝎还要难测。“萧彻,你说过,会永远爱我。”沈微婉对着铜镜里的自己轻声说道,
声音里带着一丝迷茫,“可你现在,眼里已经没有我了。”窗外的月光透过窗棂照进来,
落在她的脸上,给她镀上了一层清冷的光晕。她缓缓握紧了手中的玉佩,
玉佩的棱角硌得她手心生疼。“不过没关系,”她忽然笑了起来,笑得有些疯狂,
“你不爱我,我可以让你重新爱上我。谁要是敢挡我的路,无论是谁,我都会让她付出代价。
”她的声音越来越低,最后化作一声几不可闻的叹息,消散在寂静的宫殿里。而坛底的毒蛇,
仿佛感受到了主人的怒意,嘶嘶的叫声变得更加凄厉起来。第二天一早,沈微婉还没起身,
就听到殿外传来一阵喧哗。她皱了皱眉,问道:“外面怎么回事?”青禾连忙走了进来,
脸色有些难看:“娘娘,是淑妃娘娘宫里的人,说淑妃娘娘昨晚又动了胎气,
现在情况不太好,想请陛下过去看看。”沈微婉冷笑一声:“她的胎气还真是脆弱,
三天两头就要动一次。”青禾犹豫了一下,还是说道:“娘娘,
听说这次情况好像真的不太好,淑妃娘娘已经晕过去了。”沈微婉这才坐起身,
眼神变得有些复杂。她虽然恨淑妃抢走了萧彻的宠爱,但也知道,
淑妃腹中的孩子对萧彻来说有多重要。毕竟,萧彻登基三年,还没有一个子嗣。“陛下呢?
”沈微婉问道。“陛下已经过去了。”青禾答道。沈微婉沉默了片刻,说道:“备轿,
我也去看看。”青禾有些惊讶:“娘娘,您去合适吗?万一……”“有什么不合适的?
”沈微婉打断了她的话,“我是皇后,她是妃嫔,她病了,我这个做皇后的去看看,
合情合理。”青禾不敢再多说什么,连忙下去准备。很快,沈微婉就坐着凤辇来到了凝芳殿。
刚走到殿门口,就听到里面传来萧彻焦急的声音:“怎么样了?淑妃还没醒吗?
”接着是太医的声音:“回陛下,淑妃娘娘只是一时气急攻心,加上胎像不稳,才会晕倒。
臣已经给娘娘施了针,应该很快就会醒过来。只是……”“只是什么?”萧彻追问道。
“只是淑妃娘娘的胎像确实不太好,需要好好静养,不能再受任何刺激了。”太医说道。
沈微婉深吸一口气,推开殿门走了进去。萧彻看到她,眉头立刻皱了起来:“你怎么来了?
”他的语气里带着明显的不悦,这让沈微婉心里一阵刺痛。但她还是强装镇定,
说道:“臣妾听说淑妃妹妹病了,特意过来看看。”她走到床边,
看了一眼躺在床上脸色苍白的淑妃,故作关切地问道:“妹妹怎么样了?
”萧彻没好气地说道:“还能怎么样?都怪你,昨天要是你没跟她在御花园里争执,
她也不会动了胎气。”沈微婉心里一沉,她没想到萧彻会这么不分青红皂白。
昨天在御花园里,明明是淑妃先挑衅她,她只是说了几句反驳的话而已。“陛下,
臣妾……”沈微婉想解释。“够了!”萧彻打断了她的话,“你现在就给我回紫宸殿去,
好好反省反省!没有我的允许,不准再出来!”沈微婉看着萧彻那张充满怒气的脸,
只觉得一阵心寒。她默默地低下头,说道:“臣妾遵旨。”说完,她转身就往外走。
走到门口的时候,她忽然听到床上的淑妃轻轻哼唧了一声,似乎是醒了过来。
萧彻立刻扑到床边:“婉儿,你醒了?感觉怎么样?”沈微婉没有回头,径直走出了凝芳殿。
坐进凤辇的那一刻,她的眼泪终于忍不住掉了下来。原来,在他心里,
她早就不是那个可以让他呵护备至的人了。回到紫宸殿,沈微婉把自己关在房间里,
谁也不见。青禾急得团团转,却又无可奈何。傍晚的时候,萧彻派人送来了一些补品,
说是给沈微婉补身体的。沈微婉看都没看,就让青禾扔了出去。“娘娘,
您别这样糟蹋自己的身体啊。”青禾忍不住劝道。沈微婉冷冷地说道:“他的东西,
我不稀罕。”就在这时,一个小太监慌慌张张地跑了进来:“娘娘,不好了,
淑妃娘娘宫里的人来说,淑妃娘娘又开始腹痛不止,太医也束手无策了。
”沈微婉心里咯噔一下,难道淑妃的孩子真的保不住了?她虽然恨淑妃,
但也不希望看到一条小生命就这样消失。“陛下呢?”沈微婉问道。“陛下已经急得快疯了,
正在殿里发脾气呢。”小太监答道。沈微婉沉默了片刻,说道:“备轿,我再去看看。
”这一次,青禾没有阻拦。她知道,娘娘虽然嘴上不说,
但心里还是关心着陛下和那个未出世的孩子的。再次来到凝芳殿,
殿里的气氛压抑得让人喘不过气。太医们跪在地上,瑟瑟发抖。萧彻背对着门口,
肩膀微微颤抖着。“怎么样了?”沈微婉轻声问道。萧彻转过身,
眼睛里布满了血丝:“微婉,你来了。婉儿她……她……”他话都说不完整了,
可见心里有多着急。沈微婉走到床边,看了一眼淑妃。只见淑妃脸色惨白,嘴唇发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