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曾是我父王麾下最不起眼的小兵。我怜他才华，爱他风骨，不顾公主之身，下嫁于他。
我为他献上计谋，为他联络旧部，将我父王一生的心血——这锦绣江山，亲手捧到他的面前。
我以为，他会是我此生最好的归宿。登基大典那日，丹凤高台，万民朝贺。我身着凤袍，
站在他身侧，以为终得圆满。他却当着文武百官的面，执我之手，温柔地附在我耳边，
用只有我们两人能听见的声音说：“宁儿，为了这江山的永固，委屈你了。”随即，
冰冷的诏书响彻天地。“前朝燕王余孽，意图谋逆，勾结乱党，罪不容诛！即刻起，
查抄燕王府，萧氏满门，格杀勿论！”我眼睁睁看着他麾下的虎狼之师冲向我家的方向，
火光瞬间染红了半边天。他，顾玄烨，我的夫君，大业的开国皇帝，用我萧家满门的鲜血，
来祭他的新朝王座。1“顾玄烨！你疯了！”我猛地甩开他的手，
指甲在他手背上划出深深的血痕。声音里的颤抖，连我自己都觉得陌生。
他却连眉都没皱一下，只是用那双我曾深爱过的、如今却幽深如潭的眸子静静地看着我。
“宁儿，别闹。”他的语气依旧温和，却像淬了毒的冰，“燕王府功高震主，
萧氏门生遍布朝野，他们是你父王的人，不是我的人。留着他们，我这龙椅，坐不稳。
”“他们是我的亲人！”我嘶吼着，凤冠歪斜，珠翠凌乱，状若疯妇，
“当初是谁在你走投无路时，我父王倾尽所有帮你？是谁在你兵败垂死时，
我萧家男儿用命为你杀出一条血路？顾玄烨，你的良心被狗吃了！
”他身后的内侍总管李德安，那个一向对我谄媚逢迎的老东西，此刻却眼观鼻、鼻观心，
仿佛成了一尊木雕。文武百官跪了一地，山呼万岁，声音震天，
却没一个人敢抬头看我这个新朝的第一笑话。“良心？”顾玄烨轻轻一笑，笑意却未达眼底，
“宁儿，成大事者，最不该有的就是良心。这些，不都是你教我的吗？”我浑身一震，
如坠冰窟。是啊，是我。是我告诉他，为君者当杀伐果断；是我告诉他，要不拘小节，
以成大业。可我从未想过，他学会的第一件事，就是将屠刀挥向我的家人。
“顾玄烨……”我几乎要跪下去，拉着他的龙袍，最后的尊严被碾得粉碎，“我求你，
放过他们……放过我阿爹阿娘，他们已经年迈，绝无二心……我拿我的性命担保！
”他终于有了一丝动容，伸手抚上我的脸颊，动作轻柔得像是对待一件稀世珍宝。“你的命，
比这江山还贵重，我怎么舍得？”他低声道，“但他们，必须死。”“只有他们都死了，
你才会彻底属于我一个人，你才会是我顾玄烨独一无二的皇后，
而不是那个心心念念着娘家的燕王府长公主，萧晚宁。”他的话，字字诛心。我看着他，
这个我爱了整整八年，辅佐了整整八年的男人，忽然觉得无比陌生。原来，
他要的不是我的爱，不是我的才，而是要折断我的羽翼，砍断我的根，
将我变成一个只能依附于他的金丝雀。远处，哭喊声与金铁交鸣声隐隐传来，像一把钝刀，
在我心口反复切割。是我引狼入室，是我害了萧家满门。巨大的悲痛与悔恨瞬间吞噬了我。
“陛下万岁万岁万万岁！皇后娘娘千岁千岁千千岁！”山呼海啸般的朝拜声中，我笑了，
笑着笑着，眼泪汹涌而出。“顾玄烨，你会后悔的。”我盯着他的眼睛，一字一顿地说。
“你一定会后悔的。”2我被软禁在了坤宁宫。金碧辉煌的宫殿，
跟我父王府邸的格局一模一样，是顾玄烨专门为我建的。他说，要给我一个像家的地方。
如今，这里成了我最华丽的囚笼。宫门外，禁军三步一岗，五步一哨，一只鸟都飞不出去。
我三天三夜没合眼，也没吃一口东西。脑海里反复回放着登基大典上那残忍的一幕，火光，
哭喊，还有顾玄烨那张温柔又冷酷的脸。我的贴身侍女灵儿跪在地上，
哭得眼睛都肿了：“娘娘，您吃点东西吧，您这样熬下去，身子会垮的！”我置若罔闻，
只是死死地盯着窗外。第四天，顾玄烨来了。他换下龙袍，穿着一身月白色的常服，
看上去依旧是我记忆中那个温润如玉的少年郎。他亲手端着一碗燕窝粥，走到我面前，
柔声说：“宁儿，我知道你恨我。但事情已经发生了，人要往前看。喝点东西，别折磨自己。
”我看着他，眼神空洞得像个木偶。“我爹娘呢？”我问，声音沙哑得不像话。
他沉默了片刻，道：“已经……入土为安了。我以王侯之礼厚葬，也算对得起岳父大人了。
”“呵。”我冷笑一声，猛地挥手打翻了他手里的粥碗。滚烫的粥溅在他手背上，
瞬间红了一片。他却毫不在意，只是定定地看着我：“宁儿，你到底要怎样才肯原谅我？
”“原谅？”我像是听到了天大的笑话，“顾玄烨，除非时光倒流，我萧家满门死而复生，
否则，你我之间，只有血海深仇！”他眼中闪过一丝痛楚和不耐。“萧晚宁！
”他终于失了耐心，一把攥住我的手腕，力道大得几乎要将我的骨头捏碎，“你闹够了没有！
我给了你至高无上的后位，给了你享不尽的荣华富贵，你还想怎样？非要为了那些死人，
跟我耗一辈子吗？”“对！”我迎上他愤怒的目光，眼中燃烧着不灭的火焰，
“我就是要跟你耗一辈子！我要你每天看着我，就想起你是如何忘恩负义，如何屠我满门！
我要你坐在这龙椅上，永不安寝！顾玄烨，我诅咒你，孤苦终生，不得好死！
”他气得浑身发抖，猛地将我推倒在床上。“你以为我不敢动你吗？”他欺身而上，
眼中的欲望和怒火交织，“你是我的皇后，普天之下，你只能是我的女人！
”撕拉——我的衣襟被他粗暴地撕开，露出雪白的肌肤。我没有挣扎，
只是用一种淬了剧毒的眼神看着他。“动手啊。”我轻声说，带着一股玉石俱焚的决绝，
“你今天若是敢碰我，明日，这坤宁宫里，就只会有一具尸体。”他动作一滞，
对上我视死如归的目光，终究是败下阵来。他颓然地从我身上起来，整理了一下凌乱的衣袍，
声音里带着一丝疲惫。“宁儿，我是爱你的。”“别说了。”我打断他，缓缓坐起身，
拉拢被撕破的衣衫，“你的爱，太脏，我嫌恶心。”他站在原地，看了我许久，
最后拂袖而去。“你好自为之。”沉重的宫门再次关上，隔绝了外面的一切。我瘫软在床上，
大口大口地喘着气。眼泪，再一次无声地滑落。爹，娘，女儿不孝……但女儿向你们发誓，
只要一息尚存，定要这狗皇帝，血债血偿！3之后的半个月，顾玄烨再也没来过。
他大概是觉得，时间能磨平一切，能让我认命。他太不了解我了。我开始吃饭，开始睡觉，
甚至开始梳妆打扮。灵儿喜出望外，以为我想通了。“娘娘，您就该这样。
您是天底下最尊贵的女人，何必为了过去的事伤神呢？”我对着菱花镜，描着眉，
淡淡地说：“灵儿，你跟了我多少年了？”“回娘娘，奴婢八岁就进了王府，跟在您身边，
已经十年了。”“十年了啊……”我放下眉笔，转过头看着她，“那你，是忠于我，
还是忠于陛下？”灵儿脸色一白，立刻跪下：“奴婢的命是娘娘救的，奴婢生是娘娘的人，
死是娘娘的鬼！”“好。”我扶起她，从梳妆匣的暗格里取出一枚小小的虎符。
这是我父王当年留给我的私物，能调动一支绝对忠于萧家的暗卫，人数不多，
但个个都是以一当十的精锐。父王说，这是给我保命的东西。我从未想过，有朝一日，
我会用它来对付我亲手扶上皇位的夫君。“灵儿，你听着。”我将虎符塞进她手中，
压低声音，“今晚子时，你用这个，去城西的破庙，找一个独臂的老僧。把虎符交给他，
告诉他，他的主人，要他救我出去。”灵儿大惊失色：“娘娘，您要……逃出宫？
”“不是逃。”我眼神坚定，“是去拿回本该属于我们的一切。”“可是宫里守卫森严，
奴婢……奴婢怎么出得去？”我指了指桌上那套还没来得及换下的、沾了血污的囚衣。
“还记得我当初为何设计这坤宁宫的格局吗？”灵儿恍然大悟：“娘娘是说……那条密道？
”当年，我担心顾玄烨初登大宝，根基不稳，会有前朝余孽行刺，
特意在寝殿床下设计了一条密道，直通宫外的一处民宅。我把一切危险都替他想到了，
却没料到，最大的危险，就是他自己。“没错。”我沉声道，“密道的出口，只有你我知道。
今晚，我会制造一场火灾，引开所有人的注意。你趁乱从密道离开，办完事后，
就不要再回来了，找个地方，好好活下去。”“不！”灵儿哭着摇头，
“奴婢要跟娘娘在一起！奴婢不怕死！”“听话！”我厉声喝道，“这是命令！你的任务，
比我的性命更重要。只有你出去了，我才有活路。”我看着她，放缓了语气：“灵儿，
这是我最后能为你做的事了。以后，忘了我，忘了王府，像个普通人一样，嫁人生子，
安稳度日。”灵儿泣不成声，最终还是重重地点了点头。“奴婢……遵命！”当夜，
坤宁宫火光冲天。我穿着灵儿的衣服，脸上抹了锅底灰，混在救火的宫人里，
趁乱逃向宫中一处最偏僻的冷宫。而灵儿，我最忠心的侍女，穿着我华丽的凤袍，
躺在那条我为自己准备的逃生之路上，为我引开了所有追兵。当我赶到约定地点，
看到那个独臂老僧和他身后十几个目光锐利如刀的汉子时，我知道，我赌赢了。
“属下参见主上！”为首的独臂僧人，代号“玄武”，是我父王最得力的暗卫统领。
我看着他们，眼眶一热。“从今天起，世上再无皇后萧晚宁。”我扯下身上碍事的宫装，
露出一身早已备好的劲装。“只有燕王之女，萧氏遗孤。”“传我将令，召集所有旧部，
三日之内，于青州城外，起兵！”“这天下，是顾玄烨欠我萧家的。”“现在，
我要一寸一寸，亲手拿回来！”4青州，曾是我父王燕王的封地，也是他起家的地方。
这里民风彪悍，百姓感念我父王的恩德，萧家旧部盘根错节，是最好的立足之地。
当我打着“清君侧，诛国贼”的旗号，在青州城外竖起燕王大旗时，应者云集。短短十日，
我麾下便聚集了三万兵马。其中为首的，是我父王当年的义弟，镇守青州的老将军，赵信。
他见到我时，一个七尺高的铁血汉子，哭得像个孩子。“是末将无能！
未能保护好王爷和王府上下！”赵信跪在我面前，老泪纵横。“赵叔叔，快起来。
”我扶起他，“这不怪你。是我有眼无珠，引狼入室，才酿成大祸。
”“公主……”“从今往后，叫我主帅。”我打断他，目光扫过底下黑压压的将士，“我，
萧晚宁，在此立誓！不破京城，不斩顾玄烨，誓不为人！”“不破京城！不斩国贼！
”“不破京城！不斩国贼！”三万将士齐声怒吼，声震四野。我知道，复仇的第一步，
已经踏出去了。消息传到京城，朝野震动。顾玄烨大概做梦也想不到，
我这个他以为已经被折断羽翼的金丝雀，竟能在这么短的时间内，拉起一支反抗他的大军。
他勃然大怒，在朝堂之上摔了七八个杯子，骂我是“毒妇”、“妖后”。随即，
他派出了他麾下最得意的猛将，李虎，率领五万精锐，前来平叛。
旨意里写得清清楚楚：剿灭叛军，萧氏余孽，就地格杀。他对我的那点夫妻情分，
终于在皇权面前，被彻底碾碎。也好。断了念想，我才能了无牵挂。两军对垒于沧河之畔。
李虎是个莽夫，勇则勇矣，却不懂谋略。他仗着兵力优势，想要一鼓作气，将我们碾碎。
赵信等将领都面色凝重。“主帅，敌众我寡，硬拼不得啊。”赵信忧心忡忡，“依末将之见，
我们应该暂避锋芒，据城而守。”我看着沙盘，嘴角勾起一抹冷笑。“守？为什么要守？
”我指着沙盘上的一处狭窄的河谷：“赵叔叔，你看这里。”“这里是……一线天？
”“没错。”我道，“李虎为人骄横，急于求成，定会选择从这里抄近路，突袭我们后方。
我们就在这里，给他准备一份大礼。”赵信眼睛一亮：“主帅的意思是……设伏？
”“不止是设伏。”我拿起一枚代表李虎大军的黑色棋子，重重地按在一线天入口，
“我要他这五万大军，有来无回！”我的计划很简单，甚至有些老套。
分兵、诱敌、埋伏、火攻。这些都是顾玄烨当年常用的战术。或者说，是我教给他的战术。
当他还是个小兵时，我就发现了他过目不忘的本事和惊人的战场直觉。
我便夜夜陪他研读兵书，将我父王教我的兵法韬略，倾囊相授。他学得很快，用得也很好，
很快就在战场上崭露头角，一步步登上了权力的巅峰。所有人都说他是天生的将才，
不世出的军事奇才。只有我知道，他那些所谓的“神来之笔”，背后真正的主人，是谁。
如今，我要用他最熟悉的战术，来打败他。没有什么，比这更讽刺的了。5战局的发展，
与我预料的别无二致。李虎果然中计。他亲率两万先锋，杀气腾腾地冲进了一线天。然后，
就没有然后了。滚木、落石、火箭、火油……我为他准备的“大礼”，一样不少地送了上去。
狭窄的河谷瞬间变成了一座人间炼狱，哭嚎声、惨叫声响彻云霄。李虎到死都没想到，
自己会败得这么快，这么惨。他更想不到，那个在他眼中手无缚鸡之力的“妖后”，
竟会是这一切的主导者。主帅被杀，先锋被歼，剩下的三万朝廷大军群龙无首，军心大乱。
我抓住时机，下令全军出击。赵信一马当先，率领骑兵冲入敌阵，如虎入羊群，势不可挡。
我方的将士们士气如虹，喊着为燕王报仇的口号，奋勇杀敌。那是一场毫无悬念的屠杀。
最终，五万大军，降者过半，余者尽数被歼。青州大捷的消息，像一阵狂风，
席卷了整个大业王朝。天下哗然。所有人都被这个结果惊掉了下巴。一个深宫妇人，
一个被废的皇后，竟然率领一群所谓的“乌合之众”，全歼了朝廷的五万精锐？
这简直是天方夜谭！京城里，顾玄烨收到战报，当场就捏碎了手中的玉杯。他坐在龙椅上，
脸色铁青，第一次对自己的决策产生了怀疑。他以为他掌控了一切，却发现，
他最看不透的人，竟然是那个与他同床共枕了数年的妻子。“萧晚宁……萧晚宁！
”他咬牙切齿地念着我的名字，眼中满是无法置信的愤怒和……一丝不易察觉的恐惧。
他终于意识到了，他放出来的，不是一只被拔了牙的猫，而是一头挣脱了枷锁的猛虎。
这一次，他不敢再掉以轻心。他派出了他麾下最强的王牌——镇国大将军，李牧。同时，
朝廷颁下海捕文书，悬赏十万两黄金，要我的人头。诏书上，给我定下的罪名是：勾结外敌，
祸乱朝纲，秽乱宫闱，不贞不洁。极尽污蔑之能事。我看着那份措辞恶毒的文书，
只是冷冷一笑。顾玄烨，你黔驴技穷了吗？除了往我身上泼脏水，你还会什么？
你以为这样就能摧毁我的意志，瓦解我的军心吗？你太小看我了，也太小看天下人了。
6李牧是个难缠的对手。他和我父王是旧识，也曾并肩作战过，深谙兵法，为人沉稳谨慎，
从不冒进。他率领十万大军，兵临城下，却不急于攻城，而是在城外扎下营寨，
摆出了一副要跟我长期对峙的架势。他在消耗我。我知道，我的军队虽然士气高昂，
但毕竟是新集之众，粮草辎重都远远比不上朝廷大军。时间拖得越久，对我越不利。“主帅，
李牧这老狐狸，是在跟我们耗啊！”赵信急得在营帐里团团转，“我们的粮草，
最多只能再支撑半个月了。”“急什么。”我依旧气定神闲地擦拭着我的佩剑，“他想耗，
我就陪他耗。看谁耗得过谁。”这把剑，叫“惊鸿”，是我十六岁生辰时，父王送我的礼物。
剑身清亮如水，削铁如泥。父王说，女儿家也该有防身之物，乱世之中，唯有自己强大，
方能安身立命。我那时只当是寻常的叮嘱，现在才明白其中的深意。
“可是主帅……”“赵叔叔，你忘了青州城里的那些粮商了吗？”我抬眼看他，微微一笑，
“去告诉他们，我用燕王府在江南的所有产业，换他们手中的粮食。
他们会做出正确的选择的。”燕王府富甲天下，在江南的丝绸、茶叶、盐铁生意，
几乎占据了半壁江山。这是我萧家百年基业的根基，也是我最后的底牌。赵信闻言，
先是一愣，随即大喜过望：“末将明白了！我这就去办！”解决了粮草问题，
我开始思考如何破局。硬碰硬，我没有胜算。唯一的办法，就是出奇制胜。而我的奇兵，
就是他——慕容羽。7慕容羽是我在逃亡路上救下的一个少年。他被人追杀，身受重伤，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