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夜的古董修复室里,林砚之的镊子正悬在明代青花梅瓶的裂痕上方,
手机突然在工作台上震动起来。屏幕亮起的瞬间,
她看清了来电显示——那个三年前在火灾现场被确认死亡的号码,
此刻正带着电流杂音执拗地闪烁。“砚之,”电话那头的男声裹着潮湿的水汽,
“还记得我们藏在灵谷寺银杏树下的铜匣吗?明早寅时,它会自己打开。”第二天凌晨四点,
林砚之攥着祖父传下的青铜钥匙站在银杏林里。月光透过叶隙在地面织出网,
她果然在树根处摸到了冰凉的金属。铜匣开启的刹那,不是预想中少年时的情书,
而是半枚刻着“归”字的玉佩,和一张1943年的船票存根。存根上旅客姓名那一栏,
赫然是她的名字。当她带着铜匣回到工作室,
发现那半枚玉佩竟与修复台上梅瓶内壁的暗纹严丝合缝。更诡异的是,
瓶身裂痕里渗出的不是胶水,而是暗红色的液体,在灯下泛着陈年血渍的光泽。
这时手机再次震动,新信息来自那个死号:“别碰瓶底的朱砂,那是你第三次死的地方。
”窗外的晨雾里,传来了熟悉的脚步声。三年前葬身火海的男友沈砚青,
正站在玻璃门外对她微笑,左手腕上戴着另一半“归”字玉佩。林砚之的指甲深深掐进掌心,
玻璃门外的沈砚青依旧维持着微笑,可那笑容在晨雾里透着种不属于活人的青白。
她猛地后退半步,后腰撞在修复台边缘,那只明代青花梅瓶晃了晃,
裂痕里渗出的暗红色液体滴在台面上,像极了凝固的血珠。“砚之,别怕。
”沈砚青的声音穿透玻璃传来,带着火场里特有的焦糊味,“我来接你回去。
”工作室的挂钟突然发出齿轮卡壳的闷响,指针倒着转了三圈,停在三年前那个起火的午夜。
林砚之看见自己的影子在墙上扭曲成火焰的形状,铜匣里的船票存根突然发烫,
烫得她不得不松手——那张1943年的纸片飘到空中,竟在灯光下显露出淡蓝色的字迹,
是沈砚青的笔迹:第三趟船,该启航了。她抓起桌上的青铜钥匙砸向玻璃门,
钥匙却像穿过幻影般落在地上。沈砚青的手已经按在玻璃上,指腹按过的地方凝结出霜花,
霜花里浮现出陌生的画面:穿着旗袍的自己倒在邮轮甲板上,
胸口插着半枚玉佩;穿着学生装的自己在防空洞里被坍塌的石块掩埋,
手里攥着船票;还有穿着白大褂的自己,在实验室里被飞溅的玻璃划破喉咙,
鲜血染红了1943年的报纸。“这是第四回了。”沈砚青的声音贴着门缝渗进来,
“前三次你都没能撑过船靠岸。”梅瓶突然发出嗡鸣,裂痕里的暗红液体开始逆流,
顺着瓶身蜿蜒成一条血色溪流,在台面上聚成小小的水洼。
林砚之在水洼里看见了1943年的邮轮,甲板上站着穿中山装的沈砚青,
他身边的女子梳着和自己一模一样的发髻,脖颈间挂着完整的“归”字玉佩。
铜匣里的半枚玉佩突然跃起,在空中与梅瓶内壁的暗纹完全重合。随着一声脆响,
梅瓶上的裂痕全部消失,露出原本被掩盖的完整图案:一艘在血色海浪里航行的邮轮,
船帆上写着“归燕”二字。“祖父说过,修复古董就是在修补时间的裂缝。
”林砚之的声音发颤,突然想起祖父临终前攥着她的手反复念叨的话,“可他没说过,
有些裂缝会把人拖进过去。”沈砚青已经走进来,他的皮鞋踩过地上的血洼却没留下脚印。
林砚之注意到他左手腕的玉佩有道新鲜的断裂痕,像刚从什么地方硬扯下来的。
“船票上的日期是民国三十二年九月初七。”他抬手想碰她的头发,却在半空中停住,
“那天你本该和我一起上船,可你在码头把船票撕了。”挂钟又开始倒转,
这次林砚之听见了码头的汽笛声。铜匣突然自己打开,里面多出一本泛黄的日记,
第一页就是她的字迹:1943年8月15日,砚青说要带我去香港,
可我在他的行李箱里发现了日军通行证。梅瓶上的邮轮图案突然活了过来,
血色海浪拍打着瓶身,溅出的水珠落在日记上,晕开了后面的字迹:原来他不是去香港,
是要把古董走私给日本人。那些从博物馆偷来的文物,包括祖父修复的青花梅瓶……
林砚之的视线落在沈砚青的袖口,那里露出半截黑色袖标,
和日记里描述的日军特务标志完全吻合。她突然想起三年前的火灾现场,
消防队员从废墟里拖出的两具骸骨,其中一具的手指骨上,戴着和沈砚青现在同款的银戒。
“你到底是谁?”她抓起修复台上的刻刀指向对方,刀刃却在接触到沈砚青身体的瞬间融化,
“真正的沈砚青,早就和我一起死在火里了!”沈砚青的脸在晨雾里碎成无数片,
每一片都映出不同的面孔:1943年的日军特务,1977年的走私犯,
2019年的纵火犯。那些面孔最终重合在三年前的沈砚青脸上,他低头看着自己的手,
仿佛第一次发现掌心的烧伤疤痕。“我是被时间困住的执念。”他的声音变得浑浊,
像同时有三个人在说话,“是你每一次死亡时,没说出口的那句‘为什么’。
”铜匣突然剧烈震动,船票存根上的日期开始变化,1943变成1977,
又变成2019,最后停在2022——今年的九月初七。
林砚之看见自己的名字在票根上逐渐褪色,取而代之的是“沈砚青”三个字。
梅瓶发出刺耳的碎裂声,这次不是裂痕扩大,而是瓶身浮现出无数细小的人影,
都是穿着不同时代衣服的自己,她们的胸口都插着半枚玉佩。那些人影同时转向林砚之,
嘴唇翕动着说:“该结束了。”沈砚青的身体开始变得透明,他最后看了眼林砚之,
手里的半枚玉佩突然飞过来,与她口袋里的那半枚拼合成完整的“归”字。
当两块玉佩相触的瞬间,林砚之的脑海里炸开无数记忆碎片:1943年的码头,
她撕毁船票时,沈砚青怀里藏着的不是通行证,是给她的安胎药;1977年的防空洞,
他把她推出去时,自己被埋在石块下的手里还攥着船票;2019年的火场,
他冲进工作室不是为了古董,是想把她从摇摇欲坠的房梁下拉开。而三年前的那个午夜,
消防队员从废墟里抬出的两具骸骨,其中一具的骨盆里,藏着个三个月大的胎儿。
“原来每一次,你都是来救我的。”林砚之的眼泪落在拼合的玉佩上,那玉石突然发出暖光,
将整个工作室笼罩在光晕里。沈砚青的身影彻底消散前,
她听见他说:“这次换你带我们回家。”挂钟的指针重新开始转动,指向清晨六点。
阳光穿透晨雾照进工作室,修复台上的青花梅瓶完好无损,铜匣里的船票和日记已经消失,
只有那枚完整的“归”字玉佩躺在垫着丝绒的匣底。林砚之摸了摸自己的小腹,
那里传来微弱的悸动。她拿起玉佩贴在眉心,
突然想起祖父临终前的最后一句话:“古董会记住所有时光,包括那些被遗忘的爱。
”玻璃门外的晨雾渐渐散去,街道上响起第一班公交车的报站声。
林砚之小心翼翼地将梅瓶放进陈列柜,转身时看见工作台的角落里,
放着一张刚打印出来的B超单,照片上那个小小的孕囊,形状像极了半枚玉佩。她拿起手机,
那个三年前的号码发来最后一条信息:这次,我们一起等船靠岸。
窗外的银杏叶在阳光下闪着金光,林砚之突然想起,今天是沈砚青的生日。她拉开抽屉,
里面放着一枚银戒,是三年前火灾现场找到的那枚,戒圈内侧刻着的日期,
正是1943年的九月初七。铜匣突然轻轻弹开,里面多出一张崭新的船票,
目的地写着“家”,旅客姓名那一栏,是她和沈砚青的名字,并排依偎着,像从未分开过。
林砚之把B超单折成小船的形状,放进铜匣时,玉佩突然在掌心发烫。她抬头望向窗外,
晨光里的银杏树影正在摇晃,像有人在枝叶间轻轻摇晃着船桨。
工作室的门被推开时带着风铃的脆响,进来的是市博物馆的老馆长。
他拄着龙头拐杖站在修复台前,目光落在那只青花梅瓶上:“砚之,
这梅瓶的暗纹……你补全了?”林砚之指尖划过瓶身,
那些曾渗出暗红液体的裂痕已消失无踪,露出完整的“归燕”邮轮图案。
她突然想起老馆长是祖父的学生,
忙从铜匣里取出船票存根:“您见过1943年‘归燕号’的资料吗?
”老馆长接过存根的手抖了一下,泛黄的纸片在他掌心蜷曲起来,像濒死的蝶。
“民国三十二年九月初七,”他声音发哑,“那艘船根本没到香港,在舟山海域触礁沉了,
三百二十四名乘客无一生还。”梅瓶突然嗡鸣起来,瓶身上的血色海浪开始翻涌。
林砚之看见邮轮甲板上站着穿中山装的沈砚青,他怀里抱着个襁褓,正对着海面挥手。
而船舷边,穿旗袍的自己正将半枚玉佩扔进海里,玉佩落水的瞬间,
邮轮的烟囱突然喷出黑色浓烟。“当年从沉船打捞上来的文物里,
有只碎成十八片的青花梅瓶。”老馆长从公文包取出泛黄的档案照片,“你祖父修复它时,
在夹层里发现了这个。”照片上是张褪色的字条,
沈砚青的笔迹写着:“若我妻砚之幸免于难,见此瓶如见故人。腹中孩儿若为男,便叫念安。
”林砚之捂住小腹后退半步,撞翻了装着修复工具的托盘。镊子与瓷盘碰撞的脆响里,
她听见胎儿微弱的心跳,和1943年邮轮沉没时的汽笛声重叠在一起。
老馆长的拐杖在地面顿了三下:“你祖父临终前托我保管样东西,
说等你遇见‘归’字玉佩时再转交。”他从怀里摸出个牛皮纸包,
里面是本1943年的古董商名录,某一页用红笔圈着个名字——沈砚青,
名下登记的地址是灵谷寺旁的银杏巷。“他根本不是走私犯。”林砚之的指尖抚过那个名字,
名录纸页间飘落张黑白照片,穿军装的沈砚青正对着镜头敬礼,
胸前的徽章是军统的梅花标记,“他是去卧底的。”梅瓶上的海浪突然溅出瓶身,
在地面汇成小小的水洼。水洼里浮现出1943年的码头,穿学生装的少女正将船票撕碎,
而沈砚青的行李箱里,除了日军通行证,还有封上级发来的密电:“务必取得日军走私清单,
不惜一切代价。”当林砚之从水洼倒影里抬头,发现工作室的时钟停在了九点零七分。
老馆长已经离开,玻璃门外站着个穿校服的女孩,手里举着半块玉佩,正是她高中时的模样。
“姐姐,你见过沈砚青吗?”女孩的声音带着哭腔,校服裙摆还沾着防空洞的泥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