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晨三点的市一院住院部走廊，消毒水的气味混杂着深夜的寒意，
像一张无形的网笼罩着每个角落。林慧把额头抵在冰凉的玻璃窗上，
看着重症监护室里那个插满管子的身影，指节因为用力攥着病历本而泛白。
监护仪规律的滴答声穿过厚重的玻璃，敲在她心上，每一声都像是在倒计时。就在三小时前，
主治医生办公室的灯光还亮着。王主任把那张 CT 片挂在阅片灯上，
指尖重重点在肺部阴影处：“赵阿姨这情况很不乐观，急性肺栓塞合并感染，
保守治疗已经控不住了。现在唯一的希望是请北京的专家来做介入手术，
但费用至少要十二万，而且风险不小。”林慧记得自己当时腿一软，扶住了桌沿才没摔倒。
十二万，对于刚还清房贷、女儿还在上高中的她来说，简直是个天文数字。
可她回头看向走廊尽头那两个低头玩手机的身影 —— 大哥赵强和二哥赵伟，
心又一点点硬了起来。“医生，手术必须做。” 她的声音带着不易察觉的颤抖，
却异常坚定，“钱的事我来想办法，麻烦您尽快联系专家。”赵强猛地抬起头，
手机屏幕的光映着他不耐烦的脸：“小慧你疯了？妈都六十八了，折腾这手术干啥？
万一…… 我是说万一出点事，钱不白花了？”赵伟跟着附和，
手指在手机屏幕上飞快滑动：“就是，大哥说得对。咱妈这年纪，保守治疗养着就行。
再说十二万呢，咱仨就是把家底掏空也凑不齐啊。
”林慧看着这两个和自己一起在老宅子长大的男人，突然觉得无比陌生。
她记得小时候妈总把蒸鸡蛋羹的蛋黄挖给他们，
自己和妈分蛋白；记得他们结婚时妈把攒了半辈子的退休金塞给他们当彩礼，
转头对她说 “小慧你嫁人的时候妈再给你攒”；更记得三天前妈被救护车拉走时，
她在电话里哭着叫 “妈”，这两个亲儿子却一个说在陪客户喝酒，
一个说要送孩子上补习班。“她是咱妈。” 林慧的声音陡然拔高，
走廊里的声控灯应声亮起，照亮她通红的眼眶，“不管多大年纪，只要有一线希望就得治。
你们不拿钱我拿，你们不照顾我照顾，但这手术必须做。”赵伟嗤笑一声，
把手机揣进兜里：“行啊，你有钱你就治呗。反正我没钱，也没这精力。
” 他说完拽了拽赵强的胳膊，“哥，咱回家吧，明天还得上班呢。
”两个身影很快消失在走廊拐角，留下林慧一个人站在原地，
后背抵着冰冷的墙壁滑坐到地上。监护室的灯光透过玻璃窗洒在她身上，明明是暖黄色，
却让她觉得浑身发冷。1 老宅子的烟火气赵桂兰这辈子最骄傲的，不是把三个孩子拉扯大，
而是在四十岁那年，从孤儿院把刚满周岁的林慧抱回了家。那天是清明，细雨濛濛，
襁褓里的女娃却没哭没闹，睁着乌溜溜的大眼睛盯着她看，小手还抓住了她的衣角。
“就叫慧慧吧，希望她这辈子聪明伶俐，不受委屈。” 赵桂兰抱着孩子回老宅子时，
赵强和赵伟正蹲在门槛上玩弹珠，看到妹妹，两个半大的小子立刻围了上来。
老宅子在城边的胡同里，青砖灰瓦，院里有棵歪脖子枣树。每年秋天，
赵桂兰都会踩着板凳摘枣子，赵强和赵伟抢着捡掉在地上的，林慧就坐在旁边的小马扎上，
把最红的枣子往妈兜里塞。那时候的日子苦，赵桂兰在纺织厂上班，丈夫走得早，
她一个人挣工资养活三个孩子，可院里的烟火气从来没断过。
赵桂兰总说：“手心手背都是肉，慧慧虽是抱来的，可在我这儿比亲闺女还亲。
” 她给三个孩子做棉袄，林慧的棉花总比两个儿子的厚；分苹果时，
林慧的那个永远最大最红。赵强和赵伟小时候不懂事，总吵着 “妈偏心”，
赵桂兰就笑着拍他们的后脑勺：“你们是男孩，要让着妹妹。”林慧七岁那年生水痘，
浑身长满红疹子，半夜烧得直说胡话。赵桂兰背着她往卫生院跑，胡同里的路坑坑洼洼，
她深一脚浅一脚地走，后背被汗水浸透。守在病床前的三天三夜，她几乎没合眼，
给林慧擦身、喂水、讲故事，直到疹子消退才松了口气。后来林慧才知道，
那几天赵桂兰请了假，扣了半个月工资，家里连买米的钱都快没了。“妈，等我长大了，
一定好好孝敬您。” 林慧趴在赵桂兰腿上，看着她眼角的细纹认真地说。
赵桂兰笑着揉她的头发：“傻丫头，妈不要你回报，只要你平平安安的就好。
”可日子一天天过，孩子们长大后，心思渐渐不一样了。赵强高中毕业就进了工厂，
娶了媳妇后搬出去住，除了逢年过节很少回老宅子。赵伟考上大专，毕业后在事业单位上班，
总觉得自己是文化人，对家里的事不上心。只有林慧，结婚后还坚持每周回来看妈，
买些水果点心，帮着打扫屋子，陪妈说说话。赵桂兰嘴上不说，心里却跟明镜似的。
她常对着院子里的枣树叹气：“养儿防老，可这儿子长大了，心就飞了。
” 林慧每次听到都握着她的手说：“妈，有我呢，我给您养老。”六十岁那年，
赵桂兰查出高血压，林慧专门买了血压仪，每周准时上门测量。冬天怕妈冷，
她给老宅子装了暖气片；夏天怕妈热，她买了空调和电风扇。赵强和赵伟偶尔来看看，
总说 “妈身体硬朗着呢，不用这么折腾”，放下两箱牛奶就匆匆离开。出事前一个月，
赵桂兰在菜市场晕倒了，被邻居送到医院。林慧接到电话时正在开家长会，
她跟老师抱歉后立刻赶到医院，垫付了检查费，守在病床前。
赵强和赵伟直到第二天中午才露面，赵强抱怨 “昨天夜班刚下班就被叫过来”，
赵伟则盯着手机说 “下午还有个重要的会”。“医生说妈是低血糖，以后得按时吃饭，
不能太累。” 林慧把检查报告递给他们，“要不咱请个护工吧？或者轮流来照顾妈。
”赵强摆摆手：“请护工多贵啊，妈自己能照顾自己。再说我们俩上班都忙，
小慧你不是在私企吗？时间自由点，多来看看就行。”林慧看着他们理所当然的样子，
心里像被针扎了一下。她在广告公司做设计，经常加班到深夜，哪里有 “时间自由”？
可她看着病床上脸色苍白的妈，终究把到了嘴边的话咽了回去。她怎么也没想到，
这竟是暴风雨前的平静。2 手术室外的抉择赵桂兰再次被送进医院时，是个周六的早晨。
林慧刚买完菜准备去老宅子，就接到了邻居的电话：“慧丫头，你妈在家晕倒了，
脸色紫得吓人，我已经打了 120！”林慧赶到医院时，妈已经被推进了抢救室。
医生拿着病危通知书出来，眉头紧锁：“急性肺栓塞，血栓堵住了肺动脉，情况很危险。
我们已经用了溶栓药，但效果不好，必须尽快手术。”“手术！马上手术！
” 林慧的声音都在发抖。“但你们要有心理准备，” 医生停顿了一下，“病人年纪大，
基础病多，手术风险很高。而且需要请北京的专家来做介入手术，
光专家会诊费和手术费就得十二万，后续还有住院费和药费。
”十二万像一块巨石砸在林慧心上。她刚给女儿交了钢琴班学费，家里存款只剩三万多。
她下意识地看向刚赶到的赵强和赵伟：“哥，二哥，妈这情况必须手术，咱凑凑钱吧。
”赵强的脸瞬间沉了下来：“小慧你没听医生说吗？风险很高！妈都六十八了，
折腾这一下要是下不了手术台，钱不白花了？”“就是，” 赵伟附和道，
“十二万不是小数目，咱仨每家拿四万都够呛。再说妈这年纪，保守治疗也行啊，少受点罪。
”“保守治疗就是等死！” 林慧急得眼泪都出来了，“那是咱妈！生你们养你们的妈！
你们怎么能说这种话？”“话不能这么说，” 赵强提高了音量，“不是我们不孝顺，
是现实摆在这儿。咱妈操劳一辈子，也该歇歇了。这么大年纪开刀子，遭那罪干啥？
”抢救室的门开了条缝，护士探出头：“家属快点决定，病人血氧还在降！
”林慧看着那扇紧闭的门，仿佛看到了妈小时候背她去卫生院的背影，
看到了妈把最后一块红烧肉夹给她的笑容，看到了妈在老宅子门口送她出嫁时红着的眼眶。
她深吸一口气，转过身对医生说：“医生，手术做！钱我来想办法，出了事我负责！
”“你负责？你怎么负责？” 赵强拉住她的胳膊，“林慧你别冲动！这钱你要是拿了，
以后可别指望我们给你分担！”“我不用你们分担！” 林慧甩开他的手，眼神坚定，
“只要能救妈，这钱我一个人出！”赵伟冷笑一声：“行啊，你有钱你就出。
到时候别哭着来找我们借钱就行。” 他拉着赵强就往外走，“哥，咱先回去吧，
在这儿也帮不上忙。”看着他们消失在走廊尽头的背影，林慧的心彻底凉了。她蹲在地上，
眼泪无声地滑落，可一想到抢救室里的妈，她又立刻擦干眼泪站了起来。她拿出手机，
翻出通讯录，一个个打电话借钱。第一个打给最好的闺蜜：“小雅，我妈病重需要手术，
你能不能借我点钱？”电话那头沉默了一会儿：“慧姐，我刚买房，手里真没闲钱，
要不我给你转五千？”“谢谢你小雅。” 林慧挂了电话，心里暖暖的，又酸酸的。
她又打给表姐，表姐在电话里叹着气：“小慧啊，不是表姐不帮你，你哥最近做生意赔了，
家里还等着钱周转呢……”一个个电话打出去，大多数人不是婉拒就是找借口，
只有几个真心朋友零零散散凑了两万多。林慧看着手机里的余额，咬了咬牙，
打开了二手车 APP。那辆白色的大众是她结婚时买的，开了五年，里程数刚过六万。
她给二手车商打电话，对方听完车况后报了个低价：“这车现在行情不好，最多给你五万五。
”“五万八行不行？我急用钱，车保养得很好。” 林慧的声音带着恳求。“最多五万六，
今天能交车就成交。”林慧挂了电话，看着停车场里那辆熟悉的车，眼泪又忍不住掉了下来。
那是她每天接送女儿、每周去看妈的代步工具，可现在，它是救妈的希望。她擦干眼泪，
给二手车商回了电话：“成交。”交车的时候，二手车商看着她红着眼眶，
忍不住问：“这么好的车，怎么舍得卖？”“我妈病了，等着钱救命。” 林慧说完，
转身快步离开，不敢回头。拿到五万六，加上手里的钱，还差四万多。
林慧摸了摸脖子上的金项链，那是她结婚时妈给她的嫁妆，说是祖上传下来的。
她又打开首饰盒，里面有婆婆送的金手镯，还有自己攒钱买的钻戒。她揣着首饰去了当铺，
老板掂量着金手镯：“这成色不错，给你三万五。项链和戒指最多一万二。”“老板，
能不能多给点？” 林慧急道，“这些都是真金白银，我急着给妈做手术。
”老板摇摇头：“行情就这样，你要是不卖就算了。”林慧看着那些陪伴自己多年的首饰，
咬了咬牙：“卖！”拿到钱的那一刻，她立刻给医生打电话：“医生，钱凑够了，
麻烦您尽快安排手术！”手术定在第二天下午。林慧在手术室外的长椅上坐了整整一夜，
赵强和赵伟只在早上露了个面，放下一篮水果就走了，临走时赵强还说：“我们下午还有事，
手术完给我们打个电话。”下午两点，赵桂兰被推进了手术室。林慧站在门口，
看着妈苍白的脸，轻声说：“妈，你一定要挺过来，我还没好好孝敬你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