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恒远集团市场部三十层,空气里永远漂浮着打印纸的油墨味、廉价香水的混合气息,
还有一股无形的、令人窒息的压力。林薇缩在最角落靠窗的格子间里,
像一颗被遗忘在昂贵地毯上的灰尘。“啪!”一叠厚厚的A4纸带着风声,
狠狠砸在她面前的键盘上,边缘锋利的纸页擦过她的手背,留下一道刺目的红痕。
油墨味混合着文件柜里散发的陈旧气息扑面而来。“林薇!你这写的什么玩意儿?狗屁不通!
垃圾!实习生都比你强!”市场部总监张正明叉着腰,唾沫星子几乎喷到林薇脸上。
他四十出头,保养得宜的脸上此刻因暴怒而扭曲,精心打理的头发都散乱了几缕。
他俯视着林薇,眼神里的鄙夷和厌烦毫不掩饰,仿佛在看一堆亟待处理的厨余。
整个开放办公区瞬间死寂。敲击键盘的声音消失了,打电话的压低了嗓音,几十道目光,
或麻木、或同情、更多的是事不关己的窥探,像无形的针,密密麻麻扎在林薇的背上。
林薇没吭声,指尖死死掐进掌心,用那点尖锐的疼痛提醒自己保持平静。她默默地弯下腰,
一张一张捡起散落满地的纸张。打印纸冰凉的触感贴着皮肤,寒意直透心底。
每一页纸上密密麻麻的字,此刻都像无声的嘲讽。“还有!”张总监的声音拔得更高,
带着施舍般的腔调,“把你昨天那份PPT发我邮箱。”他环视噤若寒蝉的众人,
嘴角勾起一抹刻薄的笑意,“我发大群,让大家也好好‘学习学习’,什么叫反面教材!
引以为戒!”林薇捡纸的动作猛地一顿,指尖冰凉。那份PPT,她熬到凌晨三点,
眼睛酸涩得流泪才做完的心血,在他眼里只是用来公开处刑的靶子。“眼瞎?挡路!
”一声更刺耳的怒骂炸响。张总监的皮鞋尖“不经意”地踢翻了林薇脚边的半空垃圾桶,
里面残留的咖啡渣和废纸屑溅了她一裤腿。劣质咖啡的污渍迅速在浅色裤料上洇开,
狼狈又恶心。邻座工位的王姐立刻扭着腰肢凑过来,手里捏着一张粗糙的擦手纸,
声音甜腻得发齁:“哎哟,小林呀,快擦擦!张总这也是为你好,脾气急点,
是恨铁不成钢嘛!年轻人,多担待,别耽误大家下班呀!”她一边假惺惺地递纸,
桌下却精准地踢了斜对面的小李一脚,递过去一个心照不宣的眼神。小李立刻心领神会,
抱着一摞半人高的、散发着霉味的过期文件,
“咚”地一声重重砸在林薇刚清理出一小块空白的桌面上,扬起一片灰尘。
“薇姐~帮帮忙呗!”小李嬉皮笑脸,语气却充满嘲讽,“张总可说了,
你这‘潜力股’就该多‘锻炼’!能者多劳嘛!” 周围响起几声压抑不住的嗤笑,
像阴暗角落里的虫鸣。林薇攥着那张粗糙的擦手纸,指节因为用力而泛白。她低着头,
一点一点擦着裤脚的污渍,咖啡的褐色顽固地渗透进纤维里,如同她此刻深陷的泥潭,
越擦越脏。喉咙里堵着一团又硬又酸的东西,让她几乎无法呼吸。
茶水间的磨砂玻璃门虚掩着,里面刻意压低的哄笑声像毒蛇的信子,丝丝缕缕地钻出来,
钻进林薇的耳朵:“啧,瞧见没?那裤腿脏的…名牌A货吧?穿她身上都糟蹋了!
”“可不嘛,听说是个小县城考出来的?书呆子一个,人情世故屁都不懂!”“何止啊,
我看就是个没爹没妈的野丫头!不然能这么忍气吞声?活该被当驴使唤!”“就是!
没背景的小镇妞,不榨她榨谁?便宜,好用,皮实!张总英明!”“哈哈哈……”每一个字,
都像淬了毒的冰锥,狠狠扎进林薇早已千疮百孔的心脏。
野丫头…没爹没妈…小镇妞…这些标签带着恶意的粘液,紧紧缠绕着她,
将她拖向更深的窒息深渊。她靠在冰冷的隔断板上,全身的力气都被抽干了。
那股巨大的、冰冷的屈辱感混杂着连日积累的疲惫和愤怒,终于冲垮了摇摇欲坠的堤防。
滚烫的液体汹涌而上,模糊了视线。她猛地转身,踉跄着冲进空无一人的消防楼梯间。
厚重的防火门在身后沉重合拢,隔绝了那个令人作呕的世界。昏暗的应急灯光下,
只有绿色的安全指示牌幽幽亮着。她背靠着冰冷粗糙的水泥墙,身体控制不住地滑落,
蜷缩在布满灰尘的台阶角落。终于不用再忍了。压抑已久的呜咽冲破喉咙,
滚烫的泪水决堤般涌出,砸在膝盖上,洇开深色的绝望。哭了多久?不知道。直到眼睛肿痛,
嗓子嘶哑,心脏那种被攥紧撕扯的剧痛才稍稍麻木。
空茫的愤怒和无边的绝望在胸腔里横冲直撞。走吗?像条丧家之犬一样滚蛋,
再去下一个地方,继续被当成“便宜耗材”?不!一个近乎疯狂的念头,
带着破釜沉舟的决绝,猛地撞进她一片混沌的大脑。
那个尘封在通讯录最底层、标注着“父亲”的号码,
礼上见过最后一面、此后形同陌路的男人…模糊的记忆碎片闪过——似乎在她入职恒远之初,
他曾在一次极其简短、气氛冰冷的通话里,
用一种轻描淡写、近乎漠然的语气提过一句:“…哦,恒远?他们几个老总,跟我还算熟。
”当时她只觉得那是他令人厌恶的吹嘘,一个字都没信。可现在,这句话,
连同他模糊不清的轮廓,成了溺毙前唯一能抓住的浮木。哪怕它下一秒就会断裂。她颤抖着,
用沾着泪水和灰尘的手指,划开屏幕碎裂的旧手机。通讯录滑到底,
那个名字孤零零地躺在那里。指尖悬停在拨号键上,犹豫了仿佛一个世纪。最终,
那灭顶的屈辱和走投无路的愤怒压倒了所有迟疑和那点可怜的自尊。她用力按了下去。
听筒里传来漫长而单调的“嘟…嘟…”声,每一声都敲在她紧绷的神经上。
就在她以为不会有人接听、羞耻感即将淹没理智的瞬间,电话通了。
一个沉稳、略显疏离、带着岁月磨砺感的男声传来:“喂?”心脏骤然缩紧,几乎让她窒息。
积压的委屈瞬间涌上喉咙,声音抖得不成样子,
带着浓重的鼻音:“爸…” 这个陌生的称呼艰难地挤出喉咙,“是我,林薇。
”她深吸一口气,指甲再次狠狠掐进掌心,用疼痛逼迫自己说下去,语速飞快,
“恒远集团…你上次说…认识他们高层?还…还管用吗?”电话那头陷入一片沉默。
长久的、令人窒息的沉默。林薇几乎要被这沉默压垮,就在她准备挂断的刹那,
那个声音再次响起,听不出情绪,只有事务性的冰冷和简洁:“哪个部门,谁在为难你。
名字。”2恒远集团总部大楼顶层,被称为“云端神殿”的最高机密会议室。空气凝固如铅。
巨大的环形会议桌旁,所有常驻总部的副总裁VP、高级副总裁SVP,
甚至几位白发苍苍、早已半退休的元老董事,全部正襟危坐,如同泥塑木雕。他们的目光,
无一例外,都聚焦在主位上那个沉默翻看文件的男人身上。林国栋。
恒远集团创始人、绝对控股的董事长。他穿着剪裁完美的深灰色西装,没有打领带,
领口随意地解开一粒纽扣,却丝毫无损他身上散发出的、如同实质般的沉凝威压。
他翻动纸页的动作很慢,指尖偶尔在光滑的红木桌面上轻轻一点。那细微的“嗒”声,
在死寂的会议室里,却如同重锤砸在每个人的心脏上。市场部高级副总裁SVP赵明远,
额角的冷汗已经汇聚成珠,顺着鬓角滑落,浸湿了价值不菲的衬衫领口。他喉咙发干,
舔了舔嘴唇,声音带着无法抑制的颤抖:“林…林董,
确实收到过一些…零散的…员工反馈…但…但他的业绩指标一直是达标的…团队…”“业绩?
”林国栋眼皮都没抬,声音不高,却像淬了冰的刀锋,瞬间割裂了赵明远苍白的辩解。
他随手将一份薄薄的文件甩到赵明远面前,纸张滑过光洁的桌面,发出刺耳的摩擦声。
赵明远低头一看,瞳孔骤然收缩!文件首页,
赫然是张正明在公司内部通讯群里公开辱骂某位员工的聊天记录截图打印件!
心:“乡下土狗”、“没爹教的野种”、“小镇做题家”、“废物”、“猪”…… 第二页,
则是一份详细的财务报告摘要,
多次克扣一名叫“林薇”的新员工奖金、将自身失误导致的客户损失强行记在她名下的证据。
“用霸凌下属、人格侮辱、压榨新人换来的‘业绩’?”林国栋终于抬起头,
目光如冰冷的探照灯,缓缓扫过在场每一张或惊惧、或惶恐、或强作镇定的脸。
他的嘴角勾起一丝极淡、却令人骨髓发寒的弧度,“我看,是集团的耻辱柱!”最后四个字,
如同惊雷炸响在众人头顶。“散会。”林国栋的声音恢复了平淡,
却带着不容置疑的终结意味。他目光转向坐在他左手边第一位的执行总裁王振峰,“王总,
你留一下。”厚重的会议室大门无声合拢,隔绝了外面的一切。留下的王振峰和赵明远,
脸色惨白如纸。赵明远感觉自己的双腿在不受控制地发软。半小时后,三十层。
张总监的怒火因为林薇“修改不力”的最新方案他根本就没细看达到了顶点。
他抓起那本足有五厘米厚的文件夹,手臂高高扬起,脸上肌肉扭曲,唾沫横飞:“林薇!
你就是个彻头彻尾的废物!猪都比你……”“叮——!
”一声极其清脆悦耳、却又带着某种特殊韵律的电梯到达提示音,如同神祇按下了静音键,
瞬间冻结了整个三十层!所有人的动作都僵住了。敲键盘的手指悬在半空,
打电话的张着嘴忘了言语,连空气都似乎停止了流动。只剩下中央空调徒劳的嘶嘶声,
此刻显得格外刺耳。所有人的目光,
地投向那部位于办公区最醒目位置、通体哑光黑、象征着集团最高权力的——总裁专属电梯。
光可鉴人的金属门,无声地向两侧滑开。首先踏出的,
是两位身高超过一米九、身着剪裁完美的黑色定制西装、气场肃杀、眼神锐利如鹰隼的保镖。
他们像两尊门神,分立两侧,目光如电般扫过全场,带着审视与警告。
强大的压迫感瞬间弥漫开来。紧接着,一个高大的身影出现在门口。深灰色的羊绒长大衣,
衬得他身形愈发挺拔如松。面容冷峻,线条如刀削斧凿,深邃的眼眸如同寒潭,平静无波,
却蕴含着令人不敢直视的威严。他仅仅是站在那里,
整个楼层的空间都仿佛被他的存在所扭曲、压缩。恒远集团董事长,林国栋。他的身后,
是刚刚在顶楼会议室里面如死灰的执行总裁王振峰、汗如雨下的市场部SVP赵明远,
以及几位核心部门的负责人。平日里这些需要张总监仰望的大佬们,此刻个个低眉垂目,
屏息凝神,如同最恭顺的随从。时间,在三十层彻底凝固了。张总监高举文件夹的手臂,
如同被无形的寒冰冻住,滑稽地僵在半空。他脸上的暴怒和狰狞,如同劣质墙皮般,
在众人注视下寸寸碎裂、剥落,只剩下极致的、空白的惊恐和难以置信的茫然。
他看着那个如同天神降临般的男人,看着男人身后那些他需要谄媚巴结的存在,
大脑一片嗡鸣,彻底宕机。文件夹从他僵硬的手指间滑落,“啪”地一声砸在地上,
如同他此刻碎裂的尊严。林国栋的目光,
甚至没有在张总监那张因恐惧而扭曲的脸上停留哪怕零点一秒。他深邃的视线,
如同精准的探照灯,穿透凝固的空气和无数呆滞的目光,
在了那个风暴的中心——被围困在格子间里、裤脚沾着污渍、显得格外单薄无助的林薇身上。
他朝她的方向,极其随意地抬了抬手,动作带着久居上位的自然与不容抗拒的威仪。
声音不高,却清晰地穿透了死寂,带着一种奇异的穿透力,
清晰地钻进每个人的耳朵里:“丫头,过来。”3这四个字,如同投入死水潭的石子,
在三十层凝固的空气中激起了无声却剧烈的涟漪。几十道目光瞬间从林国栋身上,
齐刷刷地聚焦到林薇身上!震惊、茫然、难以置信、探究,
还有瞬间腾起的、巨大的恐惧——尤其是来自王姐、小李、HR小陈等人,
他们的脸色在刹那间褪尽血色,变得惨白如纸。林薇的心脏在胸腔里狂跳,几乎要撞碎肋骨。
她能清晰地听到自己血液奔流的声音。她深吸一口气,那口气息仿佛带着冰渣,
刺得肺腑生疼。她没有去看张总监僵硬的姿态,
没有理会王姐眼中瞬间爆发的惊恐和小李那如同见了鬼的表情。
她只是挺直了那被连日打压而习惯性微驼的脊背。然后,她迈开了脚步。高跟鞋的鞋跟,
敲击在光洁冰冷的大理石地面上,
清脆、稳定、富有节奏的声响——“嗒…嗒…嗒…” 这声音在死寂的办公区里被无限放大,
如同敲打在每个人的心鼓上。她一步步,
踏过那些曾经投射给她鄙夷、冷漠、幸灾乐祸目光的工位,
踏过那片由屈辱和恶意铺就的泥泞,走向那个代表着集团权力巅峰的中心,
走向那个给予她血脉、却又无比陌生的男人。每一步,都仿佛踩在无形的阶梯上,
将身后的污泥世界,一点点抛下。她停在林国栋身侧半步的位置。这个距离,
能清晰地闻到他身上传来的、极淡的、冷冽的雪松与顶级皮革混合的气息。
那是一种属于另一个遥远世界的味道。直到此刻,林国栋才微微侧首。
目光终于落在了面如死灰、身体抖得如同狂风暴雨中最后一片枯叶的张总监身上。
他的眼神平静无波,像在看一件毫无价值的物品,语气平淡得没有一丝波澜,
却像裹挟着万钧之力的重锤,狠狠砸在每个人的耳膜和神经上:“你刚才说,谁是废物?
谁是猪?”“轰!”张总监只觉得大脑里有什么东西彻底炸开了!所有的血液瞬间冲上头顶,
又在下一秒被极致的恐惧抽干!他双腿一软,“噗通”一声,
竟是直接瘫跪在了冰冷的地板上!嘴唇剧烈地哆嗦着,牙齿咯咯作响,
喉咙里发出“嗬嗬”的、如同破风箱般的抽气声,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巨大的恐惧彻底攫住了他,身体筛糠般抖动着,
裤裆处迅速洇开一片深色的、散发着骚臭的湿痕——他竟然被吓得失禁了!
浓烈的尿臊味在死寂的空气中弥漫开来,混合着中央空调的冷风,形成一种令人作呕的气息。
周围的员工纷纷皱眉,下意识地后退半步,看向张总监的眼神充满了鄙夷和嫌恶,
再无半分昔日的敬畏。林国栋几不可察地蹙了下眉,眼中掠过一丝冰冷的厌恶。
他甚至懒得再看地上那摊烂泥一眼,只对着身后的保镖极其轻微地点了下头。
两名如同铁塔般的保镖立刻上前,动作迅捷而有力,
一左一右架起瘫软如泥、裤裆湿透、散发着恶臭的张总监。他们的动作没有丝毫拖泥带水,
像拖走一袋真正的垃圾。
“不…董事长…饶命…我错了…林小姐…饶命啊…”张总监终于找回了破碎的声音,
发出凄厉绝望、如同濒死野兽般的哭嚎哀求,涕泪横流,挣扎着试图去抓林国栋的裤脚。
保镖的手如同铁钳,纹丝不动。张总监徒劳的挣扎和哭嚎,在光洁的地板上留下狼狈的水痕。
他被迅速拖向普通员工电梯。电梯门打开的瞬间,他那绝望的哀嚎如同被掐断的鸭脖,
戛然而止。门缓缓合拢,彻底隔绝了他,
也隔绝了他留在三十层的最后一点痕迹——除了那股挥之不去的尿臊味。高管们垂手肃立,
大气不敢出。整个楼层,只剩下中央空调单调的嘶鸣和一片沉重到令人窒息的死寂。
林国栋的目光扫过噤若寒蝉的众人,最终落回身旁的林薇身上。那眼神很深,带着探究,
也带着一丝难以言喻的复杂。他没有说话,只是极轻微地抬了抬下巴,示意她跟着。然后,
转身便走,步伐沉稳,没有一丝留恋。林薇默默地跟上,高跟鞋踩在地面上,声音清脆依旧。
她能清晰地感受到背后那些目光瞬间变得灼热无比——惊惧、疑惑、难以置信、探究,
还有一丝丝极其微弱的、迟来的、小心翼翼的讨好。像无数根芒刺,扎在她的背上。
她跟着那群沉默的高管,走向那部象征着绝对权力的专属电梯。电梯门无声滑开,
又无声合拢,将三十层那个刚刚经历了天翻地覆的世界彻底隔绝在外。顶层风暴平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