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砖夯土

第一章 砖缝里的莲花

民国二十三年的秋雨来得蹊跷，周雪宁记得那天傍晚西边还烧着晚霞，转眼间黑云就压塌了村口的牌楼。青砖老宅的穿堂风裹着陈年霉味，将八仙桌上的煤油灯吹得东倒西歪。她伸手护住灯罩时，瞥见祖母的铜烟锅在砖墙上投下扭曲的影子，像条盘踞多年的老蛇。

"宁丫头，给你三叔公送药去。" 祖母的声音裹着烟油味，枯枝般的手指戳了戳药罐。罐底磕在青砖桌面发出闷响，震得墙缝里的潮虫簌簌掉落。

雪宁抱起药罐，白棉布旗袍扫过门槛时沾了朱漆碎屑。这是她回乡的第七日，省城医专的解剖图册还压在箱底，泛黄的纸页上画满猩红色血管，此刻却在记忆里与老宅的青砖纹路重叠 —— 那些砖缝间蜿蜒的苔藓，多像人体交错的脉络。

西厢房的雕花木门吱呀作响，三叔公的咳嗽声混着雨点击打瓦片。老人蜷在榉木拔步床里，枯瘦的手腕探出缎被，腕间青筋暴起如砖墙裂缝。"雪丫头..." 他浑浊的眼球突然暴睁，"砖... 莲花..."

惊雷在此时劈开雨幕，青砖地上炸开刺目白光。雪宁看见三叔公的手腕诡异地扭转，药罐脱手的瞬间，她注意到老人后颈的皮肤下浮出暗红纹路 —— 正是医专图册上标注心脉的位置。

祖母的缎面鞋头撞开房门时，带进一股裹着土腥气的冷风。老人发间的银簪在闪电中寒光凛凛，铜烟锅重重敲在青砖地上："造孽！三十年的债终究躲不过！"

雪宁蹲身去拾药罐碎片，指尖触到砖缝里渗出的液体。借着煤油灯摇曳的光，她发现那些湿润的沟壑竟组成莲花轮廓。三十七块青砖，三十七朵莲花，从西厢房门口一直蔓延到祠堂方向。

"那是你祖父砌墙时刻的镇宅符。" 祖母的声音从头顶传来，烟锅里的火星溅在雪宁手背。她抬头望见老人眼角的泪痣在抖动，像粒将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