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铜锅里的红油咕嘟冒泡时，黄艾晴正把半盘虾滑推进去。
白色的虾滑沉入翻滚的红油，瞬间被吞没。“南海那边啊，渔民捞上来个怪东西。
”她筷子尖敲着碗沿，发出清脆的响声，“像人又不是人，手指间长着蹼，皮肤是蓝灰色的。
”李响响夹着的毛肚差点掉进油碟：“海猴子？真的假的？
”“研究所的人当场就装进密封箱带走了。”黄艾晴神秘兮兮地压低声，身体前倾，
“我同事的表哥就在那艘渔船上，说那东西被抬走时，箱子里一直发出刺啦刺啦的刮擦声，
听得人头皮发麻。”程越伦推了推鼻梁上的黑框眼镜：“大概率是某种深海哺乳动物，
比如海豚或者小型鲸类，腐烂后的形态被海水浸泡膨胀，看起来像是蹼状结构...”“得，
科学怪人又来了。”顾言庆笑着把一罐冰啤酒推过程越伦面前，
“我在北欧实验室听说个类似的，冻土层里挖出个带鳞片的玩意儿，化验结果还没出来，
整个样本就不翼而飞了...”“停停停！”凌海薇用筷子尾端敲了敲桌子，
发出笃笃的响声，“还让不让人吃饭了？我刚下了脑花，正嫩着呢。”众人一阵哄笑。窗外，
深冬的雪下得更密了，簌簌地落在老式居民楼的窗棂上。
屋内的暖气片发出规律而沉闷的咔嗒声，像某种老旧钟表的节奏。
这房子是凌海薇奶奶留下的，有些年头了。墙皮有些地方微微泛黄剥落，
家具都带着岁月的痕迹。拆迁通知已经贴到小区门口，白纸黑字，下个月就要推平。
发小们约在这吃最后一顿火锅，美其名曰“告别仪式”，其实更像是一次心照不宣的怀旧。
“说起来...”一直安静吃着碗里青菜的杨悦突然开口，“这栋楼...是不是死过人？
”几双筷子同时停下动作。“就我们楼下，302。”杨悦用筷子指了指脚下，
表情没什么变化，“小时候听说的，一个独居老头，死了两周才被发现。
当时我们还在上初中吧？传得挺吓人的。”程越伦皱了皱眉，
镜片后的眼睛闪过思索：“具体哪天的事？有准确日期吗？”“十二月...二十四号？
平安夜那天？反正快圣诞了。”杨悦不太确定地歪了歪头。
桌子中央的铜锅突然“啵”地一声，溅起几滴滚烫的红油，落在老旧的木质桌面上。
凌海薇盯着那翻滚的红油，声音平直：“是十二月二十六号。”她记得很清楚。
那天她放学后过来给奶奶送爸妈买的年货，看见302门口拉着黄黑相间的警戒线，
几个穿着制服的警察正抬出一个长长的、黑色的裹尸袋。拉链没有拉严实，袋口缝隙里，
露出一截僵硬、青灰色的手腕，皮肤上似乎还有些奇怪的斑点。“哇凌海薇你记这么清楚？
”李响响咋舌，一边往翻滚的锅里扔了把翠绿的茼蒿，“不过这种老房子嘛，谁家没死过人。
正常。”顾言庆笑嘻嘻地举起手里的啤酒罐：“来，为302的未知老头干杯？
”“有病啊你！”黄艾晴笑着捶了他胳膊一下，但还是跟着举起杯子。
几个杯子罐子碰在一起，发出叮当脆响，金黄的啤酒沫溅了一点在洗得发白的格子桌布上。
凌海薇也跟着扬起嘴角，眼睛却不受控制地瞟向紧闭的入户门。她刚才没说完。那天，
她不仅看见了那截手腕，还好像看见裹尸袋动了一下，非常轻微，
像是里面的东西抽搐或者挣扎了一下。当时她以为是错觉，被吓到了产生的幻觉。
但在这个即将告别的地方，在这个下雪的夜晚，她突然不那么确定了。02酒足饭饱，
桌上的盘子空了大半。李响响满足地拍拍肚子，
然后神秘兮兮地从他那个鼓鼓囊囊的背包里掏出一个扁平的木盒。“最后玩个游戏呗？应景。
”他把盒子放在桌子中央，“通灵板，我那个搞神秘学的客户从国外带回来的纪念品，
说是古董货。”黄艾晴发出一声短促的尖叫：“李响响你有病吧！在这种时候？
在这种老房子里玩这个？”“多应景啊。”程越伦居然表现出浓厚的兴趣，
凑近仔细看着木盒上的纹路，“理论上，这就是一种心理暗示的集体投射工具，
通过...”顾言庆已经动手拆开了包装：“来来来，
让我看看北欧版和这个美洲版有什么工艺差别。”凌海薇心里有点莫名的抵触，想开口反对，
但杨悦已经默不作声地帮忙清空了餐桌一角。就在这时，头顶那颗有些年头的老旧灯泡，
极快地闪烁了一下，发出细微的“滋”声。“规则很简单。”李响响打开木盒，
里面是一块光滑的木板，边缘刻着字母A到Z，数字0到9，
还有“YES”“NO”“GOODBYE”等单词。他把一个心形的指针放在木板中央，
“所有人，指尖轻轻搭上去，别用力。然后提问，等它自己动。”六只手先后凑了上去。
凌海薇被身旁的黄艾晴硬拉着手，勉强把指尖按在了冰凉的指针边缘。“谁先问？
”顾言庆跃跃欲试，眼睛发亮。程越伦清了清嗓子，一本正经地开口：“第一个问题，
理性点。这里有非人类实体存在吗？”指针纹丝不动。等了十几秒，依旧安静。“没劲。
”李响响撇撇嘴，“让我来——楼下302的老头，当年是怎么死的？
”头顶的灯泡又极快地闪了一下。这次大家都注意到了，桌上的笑声小了些。
那心形指针开始极其缓慢地移动，带着所有人的指尖，划过光亮的木板表面。
N - A - T - U - R - A - L“Natural自然死亡啊。
”杨悦语气里带着点失望，“看来没什么故事。”凌海薇却紧紧盯着指针。
她感觉指针最后停下的位置，比Natural那个“N”应该所在的位置，
微微偏左了一点，像是启动时滑过了头，或者...指向了别的什么。“该你了凌海薇。
”黄艾晴用肩膀撞了她一下，带着怂恿。凌海薇吸了口气，盯着中央的指针，
鬼使神差地问：“那天...十二月二十六号，裹尸袋里的那个...你真的死了吗？
”话音刚落，那指针猛地向右滑去，速度快得惊人，力量大得几乎掀翻木板，
最后死死地定在：YES“我靠！”李响响第一个抽回手，像是被烫到一样，“谁？谁推的？
”大家面面相觑，都从对方脸上看到了茫然和惊疑。所有人都摇头。窗外风声骤然加大，
呼啸着穿过楼宇间隙，听起来像是有人在压抑地哭泣。03聚会散场时，
地上的积雪已经能没过脚踝。凌海薇裹紧外套，把发小们送到楼道口。
“下次聚不知道啥时候了。”顾言庆感叹，呼出的白气瞬间消散在寒风里。“总会再聚的。
”程越伦拍拍他肩膀。凌海薇笑着挥手看他们互相打闹着走远，融入雪夜。转身准备上楼时，
眼角的余光似乎瞥见楼下302那扇紧闭的暗红色防盗门缝下，有一片阴影极快地动了一下，
缩了回去。大概是野猫吧，或者只是光影错觉。老房子总有这些怪声音怪影子。
她这么告诉自己，加快了上楼的脚步。凌晨三点，凌海薇被一阵清晰的敲门声惊醒。
不是她家的门。声音来自楼下，302。缓慢，规律，一下，又一下。不像是用手掌拍，
更像是...用关节在叩击。咔，咔，咔。她心脏骤然收紧，屏住呼吸，赤脚摸下床，
从门后抄起那根旧棒球棍，一步步挪到门边。冰凉的木地板透过脚心传来寒意。她凑近猫眼，
向外望去——一片浓稠的漆黑。不是楼道灯没开的那种黑，
而是像有什么东西从外面死死堵住了猫眼。敲门声在她走到门边时，戛然而止。一片死寂中，
她听见塑料袋在地上拖拽的声音，窸窸窣窣，渐行渐远，似乎是往楼下去了。
她在门后站了不知多久，直到手脚冰凉，才慢慢挪回床上。后半夜几乎没合眼。第二天清晨，
天刚蒙蒙亮，雪停了。凌海薇鼓起勇气打开门。门口空荡荡的，只有冰冷的空气。
她松了口气，正准备转身，脚步顿住了。门边的地上，安静地放着一盒虾滑。
就是昨天火锅吃的那种，透明的塑料盒，里面是粉白色的虾泥，盒壁上凝结着细密的水珠，
像是刚从冰箱里拿出来不久。她弯腰捡起，翻过来，盒底贴着一张小小的、皱巴巴的价签。
正是她昨天做饭前，从新买的虾滑盒上随手撕下扔掉的那张。
04凌海薇拿着那盒冰凉的虾滑回到屋里，把它扔进冰箱角落，
然后立刻拨通了李响响的电话。“门口发现虾滑？还带着昨天的价签？
”李响响在电话那头爆发出大笑，“你放屁吧！肯定是黄艾晴那家伙，昨晚输游戏不服气，
搞的恶作剧！她以前就没少干这种事！”凌海薇盯着冰箱门，
试图让自己相信这个说法：“我们昨晚...真的玩通灵板了？后来呢？”“哇你断片了？
玩完通灵板没多久就散了啊。后来我们还玩了两局狼人杀，杨悦那个影后骗得你团团转，
你忘了？”通灵板...凌海薇挂了电话，心里的违和感却越来越重。她打开电脑，
在搜索框里输入了“通灵板”“老小区”“独居老人死亡”等关键词。
第一个跳出来的是一个陈旧的本地新闻网页，七年前的社会版块。
标题很模糊：“XX小区一独居老人死亡多日才被发现”，配图打了厚厚的马赛克，
但凌海薇一眼就认出，那斑驳的楼道墙壁，那熟悉的楼梯扶手，就是这栋楼。
她放大那张高糊的图片，仔细看着警戒线周围的环境。在图片的右下角，
靠近垃圾桶的阴影里，有一个塑料反光的东西。她不断放大，图片越来越模糊，
但那东西的轮廓却清晰起来。一个扁平的木盒，边缘刻着模糊的纹路。
和她昨晚见到的那个通灵板，一模一样。程越伦对这件事展现了极大的科学热情，
坚持要过来实地考察，用他的话说，“收集第一手数据，破除迷信”。
他拎着一个银色金属箱来了，里面装着笔记本电脑和各种凌海薇叫不出名字的小仪器。
“心理暗示导致的幻觉，
加老房子常见的声学现象和可能的轻微煤气泄漏...”他一边摆弄着连接楼道监控的线路，
一边头头是道地分析。笔记本电脑屏幕上显示出昨晚楼道的监控录像画面。
快进到凌晨三点零七分。画面里，302门口空无一人，只有声控灯因为超时而熄灭，
陷入黑暗。但紧接着，奇怪的事情发生了。那扇暗红色的防盗门板，
开始轻微地、有规律地震动，门框边缘扬起细微的灰尘，就像...有什么东西在门里面，
持续地敲打。“看，共振。”程越伦推了推眼镜，试图用理性解释，“老旧水管压力变化，
或者楼体结构轻微形变，都能导致这种...”他话音未落，屏幕上的监控画面里，
302的门缝下方，开始缓慢地渗出深色的液体。那液体不像水，更粘稠，
在昏暗的光线下近乎黑色。它们没有肆意流淌，反而像是有生命一般，蠕动着，汇聚着，
在冰冷的水泥地面上，
组成了两个歪歪扭扭的英文字母：MISS YOU凌海薇看着屏幕上那诡异的字样，
竟然笑出了声：“这P得挺像啊，程越伦，没看出来你还有这技术。
”程越伦的脸色瞬间变得惨白，手指有些发抖地指着屏幕：“我...我没按暂停。
也没做任何后期处理。”画面上的液体字母维持了大约五秒，然后像被地面吸收一样，
迅速消失不见，没留下任何痕迹。05顾言庆从国外发来了视频通话请求，
他的背景像是在一个嘈杂的机场或车站。“我越想越不对劲，托国内朋友查了下档案。
”他开门见山，语气难得地严肃，“你们猜怎么着？档案显示，302根本没什么独居老头！
那房子产权清晰，但已经空置了快十年了！
上一个登记的住户是...”视频信号突然剧烈地抖动起来，屏幕上布满雪花，
顾言庆的声音断断续续，最后彻底被杂音淹没。凌海薇打字发过去：“上一个住户是谁？
”聊天框上方显示“对方正在输入...”，这个状态持续了整整五分钟。最后，
聊天框里只发来了一张照片。看起来是某种文件的翻拍，有些模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