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山雨欲来暮色像打翻的墨砚浸染着云隐山，阿卓踩碎满地枯枝时，突然想起巫祝的话："山里有吃人的魑魅，专爱挑月圆夜掏人心肝。
"他摸了摸腰间的猎刀，刀刃上结着层薄霜，映出头顶残缺的月亮。
三天前晒谷场飘来腐臭味时，村里人就知道要出事。
刘二狗蹲在谷堆旁啃指甲，指甲缝里渗出的血把新麦染成暗红色。
老村长用拐杖戳他后背："后生，去云隐山脚挖点观音土。
"这话说出口时，屋檐下晒的咸鱼正往下滴油，啪嗒一声落在阿卓断了弦的弓上。
此刻阿卓的鹿皮靴陷在腐叶里，月光照见前方树干上诡异的抓痕。
那些痕迹深得能塞进手指，树皮翻卷处渗着暗绿汁液。
他蹲下身时，突然摸到半截系着红绳的铜钱——正是刘二狗失踪时戴的。
"救...命..."沙哑的呻吟惊得夜枭扑棱棱飞起。
阿卓循声拨开藤蔓，只见刘二狗半个身子嵌在古槐树干里，眼眶里塞满发霉的稻草，嘴巴却像上岸的鱼般张合。
那些稻草根须正顺着他的喉管往腹腔钻，发出窸窸窣窣的啃噬声。
"咚——"山巅传来的钟声震得落叶纷飞。
阿卓踉跄后退，后腰撞上块冰凉石碑。
他举着火折子凑近，碑文被青苔覆盖处隐约可见"擅入者死"四个血字。
这钟声他听过，去年除夕巫祝带人上山祭祀，九十九阶青石阶尽头那口青铜钟，要九个壮汉才能撞响。
腐臭味突然浓烈起来。
阿卓转身时火折子差点脱手，月光下密密麻麻的稻草人正朝他躬身行礼，每个草人胸前都缝着块带血的人皮。
最前排的草人举起枯枝手臂，掌心赫然托着刘二狗溃烂的心脏。
阿卓的猎刀砍在草人脖颈时迸出火星，刀刃竟被稻草绞住。
腐坏的麦粒从草人眼眶簌簌掉落，那些颗粒落地便生根发芽，转眼间缠住他的脚踝。
剧痛从脚腕传来时，他瞥见草人后背贴着的黄符——朱砂画的咒文正在月光下蠕动。
"天地玄宗，万炁本根！"怀里的槐木符突然发烫，巫祝塞给他时说过，这符浸过三十年晨露。
符咒燃烧的青烟裹住草人，凄厉尖啸声中，阿卓挣断麦苗狂奔。
山道石阶覆满青苔，每踏一步都有血色藤蔓从缝隙钻出，直到他撞开山神庙斑驳的朱漆门。
供桌上的长明灯倏然亮起。
阿卓喘着粗气抬头，正对上神像低垂的眼眸。
那尊彩漆剥落的山神像突然眨了眨眼，金箔贴的眼睑簌簌掉渣，露出底下青玉雕琢的瞳孔。
神案上的青铜香炉腾起三尺青烟，烟雾里探出只覆满鳞片的手。
"凡人，你的血很香。
"香炉化作的巨蟒缠住梁柱时，阿卓的猎刀已脱手飞出。
蛇信扫过他脖颈的瞬间，怀中的槐花香突然凝成实体——枯萎的槐叶符咒化作利刃，直刺巨蟒七寸。
青鳞崩裂时，整座庙宇开始震颤，神像轰然倒塌处，玄衣女子赤足踏着月光现身。
"谁准你伤我的守山灵？"女子发间的槐花簪闪过寒光，阿卓的喉咙突然被无形力量扼住。
他看见女子袖中滑落的青玉短笛，笛身刻着的云纹正发出幽幽蓝光。
当笛音第一个音符响起时，他怀里的槐木符突然炸成粉末，那些粉尘在空中凝成巫祝苍老的脸。
"碧霄大人...终于醒了..."女子闻言身形微晃，指尖蓝光骤灭。
阿卓重重摔在蒲团上，抬眼看见她玄色衣襟渗出金线般的血迹。
那些血迹落地便化作金蝶，绕着残破的神像翩飞。
"你带着苏婆婆的符咒？"女子蹲下身时，发梢垂落的露珠在阿卓脸上结霜，"她竟还活着？"阿卓刚要开口，山门外突然传来草人窸窣的响动。
女子蹙眉望向残月，腕间玉镯叮咚作响："子时三刻，百鬼抬轿。
小猎人，你倒会挑时辰送死。
"话音未落，整座山神庙突然倾斜。
阿卓抓住供桌腿时，看见女子玄色衣袖翻飞如夜枭，青玉笛在她掌心化作三尺长剑。
剑锋所指处，地砖裂开深渊，无数苍白手臂正从地底伸出。
"抓紧！"阿卓的手腕被冰凉五指扣住，女子带着他跃上房梁的瞬间，整座大殿轰然塌陷。
月光透过坍塌的屋顶照进来，阿卓这才看清女子赤足上的金铃铛——每个铃铛里都封着团跳动的鬼火。
"我叫碧霄。
"女子说话时，金铃铛震碎两只爬上梁柱的骷髅，"云隐山第一百零三代守山神。
"山风裹着腥气灌进来，碧霄突然剧烈咳嗽，唇角溢出的金血落在阿卓手背，烫得他险些松手。
那些血珠滚动着凝成符咒，阿卓突然听见自己心跳声与山风共鸣。
"你...你在做什么？""共生契。
"碧霄抹去嘴角血迹，琉璃瞳里映出阿卓惊恐的脸，"苏婆婆没告诉你？带着她的符咒进山，就是要与我同生共死。
"第二章 笛影迷踪阿卓被碧霄拽上鹿背时，才发现这头通体雪白的神鹿竟生着琉璃角。
鹿蹄踏过的山石绽开冰花，身后追击的妖风裹着腥臭血气，将沿途古树腐蚀成焦炭。
"抓紧鹿角！"碧霄的声音混在风里，阿卓的手掌刚触到冰冷的琉璃，整片山岭突然剧烈震颤。
地面裂开猩红沟壑，无数白骨手臂从地缝探出，指尖燃着幽蓝鬼火。
神鹿长嘶着跃过深渊，阿卓的衣摆被鬼火燎出破洞。
碧霄反手掷出青玉笛，笛身在空中化作百丈青绫，缠住追得最近的三只山魈。
那些青面獠牙的怪物被勒断脖颈时，喷出的黑血竟腐蚀得青绫滋滋作响。
"你的法器..."阿卓瞥见碧霄指尖焦黑的灼痕。
"闭嘴！"山神突然揪住他后领翻身滚落，神鹿在惨叫声中被地缝吞噬。
碧霄带着他坠入瀑布，水帘后的岩洞布满萤石，照见她玄色衣襟渗出的金血正化作蝶群消散。
"你活不过三个时辰。
"碧霄蜷缩在岩壁凹陷处，指尖凝出冰刃划开阿卓衣袖。
金纹已蔓延至他心口，皮肤下凸起的脉络如同埋着金线。
阿卓按住狂跳的心脏："这到底是什么？""共生契。
"碧霄扯开衣领，露出锁骨处一模一样的金纹，"我的神力正在衰退，需要借凡人精气维系神魂——苏婆婆给你的槐木符，本就是招魂引魄的祭品。
"岩洞深处传来锁链崩断的巨响。
碧霄突然将青玉笛残片按进阿卓掌心，笛身迸发的青光中，浮现出二十年前的画面：巫祝苏婆婆跪在祭坛，亲手将半截玉笛刺入少女心口——那少女眉眼与碧霄一模一样。
"当年她为封印妖王，用我的半副神魂喂了镇山鼎。
"碧霄冷笑，琉璃瞳映着阿卓惨白的脸，"现在轮到你了。
"阿卓的质问被山魈尖啸淹没。
碧霄化作千片槐花裹住他冲出水帘，妖风撕碎花瓣的瞬间，他看见山神残影坠向万丈深渊。
阿卓在青玉湖畔醒来时，怀里多了本裹着蛇皮的残卷。
泛黄的纸页间画着星图，北斗勺柄指向湖心小岛。
当他涉水爬上岛礁时，藏在芦苇丛中的青铜匣突然浮出水面——匣盖刻着"碧霄"二字，锁孔形状与青玉笛残片完全契合。
"不可开匣！"苏婆婆的尖叫从对岸传来。
阿卓的手却不受控地将残笛插入锁孔，匣内迸发的金光中，浮现出碧霄被铁链贯穿琵琶骨的幻象。
她脚下踩着三百具金纹骷髅，每具尸骸心口都插着半截玉笛。
"历代守山神皆死于共生契。
"幻象中的碧霄眼尾泣血，"阿卓，你现在逃还来得及..."湖面突然掀起巨浪，青铜匣中飞出张人皮地图。
阿卓抓起地图跃入芦苇荡的瞬间，原先站立处已被妖王利爪击得粉碎。
第三章 月夜祭坛阿卓攥着人皮地图涉过沼泽时，湖水里浮起千万张扭曲的脸。
那些面孔时而化作碧霄含笑的眉眼，时而变成苏婆婆龟裂的唇纹，最终都融成妖王黑煞苍白的笑靥。
怀中的青玉笛残片烫得灼心，阿卓知道这是月圆之夜将至的征兆——人皮地图上朱砂绘制的祭坛轮廓，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