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凡永远也忘不了那个傍晚。他人生中精心构筑的、名为“幸福”的脆弱假象，正是在那个暮色温柔的时分，被一个他不该看到的瞬间，彻底击碎。
他提前半小时就到了苏沫宿舍楼下，选了她最喜欢的那棵樱花树旁等待。暮春时节，樱花已谢，只剩下郁郁葱葱的绿叶，正如他长久以来的心情——渴望一场绚烂，却总差一个花期。他手里小心翼翼地捧着刚取到的限量款“星空慕斯”礼盒，还有一个装着名牌丝巾的礼物袋，手心的汗水几乎要浸湿精致的包装。他反复 rehearsed排练着待会儿要说的话，想象着苏沫看到礼物时，或许会展露哪怕一丝真心的笑颜。
时间差不多了。他深吸一口气，目光紧紧锁在宿舍门口。
然后，他看见了苏沫。
她穿着一袭淡粉色的长裙，妆容精致得如同画中走出的仙子，正从楼梯上走下来。林凡的心脏激动地加速跳动，他扬起笑容，正要抬手招呼——
他的动作，和嘴角的笑意，一起僵在了半空。
苏沫没有看见他。
她停在楼梯转角，背对着他的方向，正低头看着手机。傍晚金色的余晖勾勒着她窈窕的背影，却照不见她此刻的表情。但林凡能看到，她微微侧着的脸颊线条是柔和的，甚至……带着一种他从未在她脸上见过的、近乎眷恋的温柔。
鬼使神差地，林凡往前轻轻挪了两步，角度微变，目光越过了她的肩头——
他看见了她的手机屏幕。
屏幕上，是一张清晰的照片。一个穿着白衬衫的男生侧身站在阳光下，笑容清爽，眉眼飞扬。
是陈烨。
林凡的呼吸骤然停滞。
紧接着，他看到苏沫抬起手指，指尖极其轻柔地、仿佛怕碰碎什么似的，轻轻滑过屏幕上那张脸。她的眼神专注而缱绻，仿佛整个世界只剩下屏幕里的那个人。
那一刻，林凡感觉周遭所有的声音都消失了。他像被无形的手扼住了喉咙，浑身血液倒流，冰冷彻骨。
他看到了他不该看到的——那个他拼尽全力也无法让苏沫流露出的、毫无保留的温柔，原来早已悉数给了另一个人。
“等很久了？”
清冷的声音将他从冰窖中拉回现实。
苏沫不知何时已转过身，走到了他面前。她脸上的温柔早已消失无踪，取而代之的是一贯的疏离，以及一丝刚刚被撞破秘密的、细微的慌乱。她不动声色地将手机屏幕锁上，放回了随身的小包里。
林凡猛地回过神，心脏后知后觉地传来密密麻麻的刺痛。他努力挤出一个笑容，声音有些发干：“没有没有，我也刚到！”
他几乎是有些仓促地将手中的礼盒和礼物袋递上，语气带着试图掩饰什么的雀跃：“沫沫，生日快乐！这是你上次说想吃的‘星空慕斯’，还有这条丝巾，我觉得很配你那条白色的裙子……”
苏沫的目光在礼物上短暂停留，接过，轻声说了句：“谢谢，让你破费了。”
她的反应平淡得像一杯温吞水，浇熄了林凡心中那本就摇摇欲坠的热情火焰。他努力维持着笑容：“我们……现在去吃饭吗？我在‘云尚’定了位置，是你喜欢的江景餐厅。”
苏沫却像是没听见，她的视线有些飘忽，犹豫了一下，轻声说：“先……在湖边走走好吗？”
那个她和陈烨曾经最常去的地方。林凡的心又被刺了一下，但他立刻答应：“好啊！”
只要能和她多待一会儿，去哪里都好，即使那个地方充满了另一个人的影子。
初夏的校园湖边，微风拂柳，景色怡人。两人并肩走着，气氛却沉闷得令人窒息。林凡搜肠刮肚地想找些有趣的话题，却发现自己在苏沫面前总是笨嘴拙舌，尤其是在刚刚那个“不该看到”的画面之后，一切言语都显得苍白无力。
忽然，他注意到苏沫的脚步慢了下来，眼神定定地望着不远处的一张长椅，神情恍惚。下一刻，她像是下意识地，又从包里拿出了手机，手指轻滑，屏幕再次亮起——
依旧是那张刺眼的照片。陈烨在阳光下，笑得无比耀眼。
原来，她不是偶尔想起。是时时刻刻，从未忘记。
林凡所有的精心准备，所有的忐忑期待，在那一刻，似乎都成了一个苍白的背景板，只是为了衬托出她眼中那个遥不可及的、他永远无法取代的身影。
眼前的景象模糊了，记忆猛地将他拉回到那个闷热的午后小学教室，拉回到那个会为他挺身而出、为他冒雨送伞的女孩身边……
“沫沫……”林凡喉咙像是被砂纸磨过，试图唤回她的注意力，也唤回自己支离破碎的勇气。
苏沫仿佛这才从遥远的思绪中惊醒，她锁上手机屏幕，将那抹刻骨的思念小心翼翼地收起。她转过头，看着眼前这个满眼都是自己的林凡，他很好，对她百依百顺，无微不至。可是……
她轻轻叹了口气，那叹息像羽毛一样拂过林凡的心尖，却带着千钧重量。她的目光掠过他手中昂贵的礼物，最终落在他写满期盼的脸上，朱唇轻启，声音带着一丝若有若无的怜悯和残酷的温柔：
“林凡，你其实……不用做这些的。”她顿了顿，像是在寻找合适的措辞，然后轻轻说道，“如果你能像他一样，就好了。”
话音落下，空气仿佛都凝固了。
林凡脸上的笑容彻底僵住，世界在他耳边瞬间寂静。湖面的波光，拂面的微风，周围的一切都失去了色彩和意义。那句话，像一把精准的冰锥，结合着之前那个“不该看到”的画面，彻底刺穿了他所有伪装起来的坚强和期待，留下一个空洞而寒冷的窟窿。
他站在原地，手中精心准备的礼物，忽然变得无比沉重，沉重得让他几乎无法承受。
他看到的，不只是她手机屏幕上的照片。
他看到的，是他永远无法走进去的世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