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牛书纪开始动笔的时候，我就知道他过不下去了。
牛书纪，牛书记，多响亮的姓氏，配着多憋屈的名字。
他对着那盏昏暗的台灯，眼皮沉重得像坠了铅块，每一次眨动都带着粘稠的阻力。
头发？
早就谈不上什么发型了，油腻腻地趴在头皮上，夹杂着几缕刺眼的白，倔强地宣告着岁月的胜利。
那曾经或许也算棱角分明的脸，如今被生活揉搓得只剩下一片浮肿的疲惫，尤其是那对肿眼泡，活像是被谁狠狠揍了两拳，又在水里泡了三天三夜。
它们忠实地倒映着台灯惨白的光，空洞，麻木。
他面前摊开的，是那份该死的《关于年终绩效奖金分配情况说明及后续优化建议（草案）》。
为了这两万块钱——最终能落到手里还不知道有没有一万五——他己经枯坐了整整三个通宵。
笔尖在纸面上划拉，发出沙哑的呻吟，像垂死者的喘息。
胃里火烧火燎，那是过量浓茶和劣质香烟共同作用的杰作。
他伸手揉了揉被劣质烟熏得发涩发痛的眼睛，指肚触到的是一片油腻的皮肤和深刻的皱纹。
喉咙深处涌上一股浓重的腥甜，被他硬生生咽了回去。
“操…” 他含糊地骂了一句，声音嘶哑得像是砂纸摩擦破锣。
为了这两万块，女儿下学期的补习费…房贷…脑子越来越沉，眼前的字迹开始跳舞，扭曲，融合成一片模糊的墨团。
心脏猛地一抽，像是被一只冰冷无形的手狠狠攥住，骤停！
紧接着是狂暴的、毫无规律的乱跳，擂鼓般撞击着单薄的胸腔，每一次跳动都带着濒死的剧痛，从胸口首冲上麻木的头颅。
那盏台灯的光芒瞬间被无限拉长、扭曲，最终被无边无际的、冰冷粘稠的黑暗彻底吞噬。
“噗通！”
牛书纪沉重的身躯从那张吱呀作响的办公椅上滑落，砸在冰冷的水磨石地板上，发出一声闷响。
手里的廉价钢笔骨碌碌滚出去老远，笔尖渗出的蓝黑墨水，在地板上晕开一小团不规则的、丑陋的污渍，像一朵绝望的花。
“小牛！
牛书纪！
醒醒！
开工了！
太阳晒屁股了嘿！”
一个洪亮得有些刺耳的声音，如同烧红的铁钎，猛地捅进牛书纪混沌的意识里。
他一个激灵，像是被高压电击中，浑身肌肉瞬间绷紧，差点从椅子上弹起来。
心脏还在胸腔里疯狂擂动，但那不再是濒死的狂乱，而是充满生机的、有力的搏动。
他猛地睁开眼。
刺目的阳光！
不是台灯那苟延残喘的昏黄，而是真正的、肆无忌惮的、带着初夏热度的阳光，正透过巨大的、擦得锃亮的玻璃窗，毫无保留地泼洒进来，把他整个人都浸泡在暖洋洋的金色里。
空气里弥漫着一股混合着机油、新鲜纸张和某种廉价香皂的、久远而熟悉的味道。
不是办公室那种终年不散的陈腐烟味、汗味和焦虑的酸腐气。
牛书纪茫然地转动着眼珠。
刷着半截绿漆的墙壁，头顶嗡嗡作响、扇叶缓慢旋转的吊扇，墙上那幅巨大的、印着“团结、奋进、开拓、创新”八个鲜红大字和巨大厂徽的宣传画，还有面前这张……刷着浅黄色油漆、边缘己经被磨得露出原木色的旧式办公桌。
这场景……这场景……牛书纪猛地低下头，看向自己的双手。
手指修长，骨节分明，指甲修剪得干干净净，皮肤紧绷，透着年轻人才有的血色和活力。
没有烟熏的黄渍，没有常年握笔磨出的老茧！
他难以置信地抬起手，摸向自己的脸。
皮肤光滑紧致，没有浮肿，没有油腻！
他急切地、几乎是慌乱地摸索着自己的头发——浓密！
乌黑！
虽然可能有点乱糟糟地翘着，但绝对没有一丝一毫的斑白！
一股难以言喻的酸涩和狂喜猛地冲上鼻腔，首顶眼眶。
他几乎是手脚并用地扑向桌面上那面巴掌大的小圆镜——那是他刚进厂时图便宜买的，镜面边缘一圈都氧化发黑了。
镜子里映出一张年轻的脸。
虽然因为刚睡醒而显得有些迷茫呆滞，但那眉眼间的青涩和朝气，是任何化妆品和滤镜都无法伪造的。
瘦削的下巴，清晰的颌线，甚至因为长期在车间实习而晒出的小麦肤色……都昭示着一个残酷又梦幻的事实。
他回来了！
回到了他刚刚大学毕业，被分配到这家大型国营机械厂“燎原动力”技术科，成为一名光荣的……技术员助理的起点！
巨大的、劫后余生般的狂喜如同海啸般席卷了他，瞬间冲垮了前世最后时刻那窒息般的绝望和疲惫。
他用力吸了一口这混合着机油味的、自由的空气，只觉得肺叶都舒展开了。
前世那如山般的房贷、女儿高昂的补习费、领导永无止境的PUA、同事绵里藏针的算计、还有为了那点可怜的奖金熬干心血的日日夜夜……都随着他前世的死亡，被彻底埋葬了！
“这一世！”
牛书纪对着镜子里那个年轻版的自己，无声地、咬牙切齿地发誓，每一个字都像是从牙缝里迸出来的淬火钢珠，“老子他娘的要做一条咸鱼！
一条金光闪闪、油光水滑、按时下班、绝不加班、领导喊破喉咙也别想让我多干一分钟的顶级咸鱼！
谁也别想再骑在我牛书纪脖子上拉屎！”
牛书纪，牛书记，多响亮的姓氏，配着多憋屈的名字。
他对着那盏昏暗的台灯，眼皮沉重得像坠了铅块，每一次眨动都带着粘稠的阻力。
头发？
早就谈不上什么发型了，油腻腻地趴在头皮上，夹杂着几缕刺眼的白，倔强地宣告着岁月的胜利。
那曾经或许也算棱角分明的脸，如今被生活揉搓得只剩下一片浮肿的疲惫，尤其是那对肿眼泡，活像是被谁狠狠揍了两拳，又在水里泡了三天三夜。
它们忠实地倒映着台灯惨白的光，空洞，麻木。
他面前摊开的，是那份该死的《关于年终绩效奖金分配情况说明及后续优化建议（草案）》。
为了这两万块钱——最终能落到手里还不知道有没有一万五——他己经枯坐了整整三个通宵。
笔尖在纸面上划拉，发出沙哑的呻吟，像垂死者的喘息。
胃里火烧火燎，那是过量浓茶和劣质香烟共同作用的杰作。
他伸手揉了揉被劣质烟熏得发涩发痛的眼睛，指肚触到的是一片油腻的皮肤和深刻的皱纹。
喉咙深处涌上一股浓重的腥甜，被他硬生生咽了回去。
“操…” 他含糊地骂了一句，声音嘶哑得像是砂纸摩擦破锣。
为了这两万块，女儿下学期的补习费…房贷…脑子越来越沉，眼前的字迹开始跳舞，扭曲，融合成一片模糊的墨团。
心脏猛地一抽，像是被一只冰冷无形的手狠狠攥住，骤停！
紧接着是狂暴的、毫无规律的乱跳，擂鼓般撞击着单薄的胸腔，每一次跳动都带着濒死的剧痛，从胸口首冲上麻木的头颅。
那盏台灯的光芒瞬间被无限拉长、扭曲，最终被无边无际的、冰冷粘稠的黑暗彻底吞噬。
“噗通！”
牛书纪沉重的身躯从那张吱呀作响的办公椅上滑落，砸在冰冷的水磨石地板上，发出一声闷响。
手里的廉价钢笔骨碌碌滚出去老远，笔尖渗出的蓝黑墨水，在地板上晕开一小团不规则的、丑陋的污渍，像一朵绝望的花。
“小牛！
牛书纪！
醒醒！
开工了！
太阳晒屁股了嘿！”
一个洪亮得有些刺耳的声音，如同烧红的铁钎，猛地捅进牛书纪混沌的意识里。
他一个激灵，像是被高压电击中，浑身肌肉瞬间绷紧，差点从椅子上弹起来。
心脏还在胸腔里疯狂擂动，但那不再是濒死的狂乱，而是充满生机的、有力的搏动。
他猛地睁开眼。
刺目的阳光！
不是台灯那苟延残喘的昏黄，而是真正的、肆无忌惮的、带着初夏热度的阳光，正透过巨大的、擦得锃亮的玻璃窗，毫无保留地泼洒进来，把他整个人都浸泡在暖洋洋的金色里。
空气里弥漫着一股混合着机油、新鲜纸张和某种廉价香皂的、久远而熟悉的味道。
不是办公室那种终年不散的陈腐烟味、汗味和焦虑的酸腐气。
牛书纪茫然地转动着眼珠。
刷着半截绿漆的墙壁，头顶嗡嗡作响、扇叶缓慢旋转的吊扇，墙上那幅巨大的、印着“团结、奋进、开拓、创新”八个鲜红大字和巨大厂徽的宣传画，还有面前这张……刷着浅黄色油漆、边缘己经被磨得露出原木色的旧式办公桌。
这场景……这场景……牛书纪猛地低下头，看向自己的双手。
手指修长，骨节分明，指甲修剪得干干净净，皮肤紧绷，透着年轻人才有的血色和活力。
没有烟熏的黄渍，没有常年握笔磨出的老茧！
他难以置信地抬起手，摸向自己的脸。
皮肤光滑紧致，没有浮肿，没有油腻！
他急切地、几乎是慌乱地摸索着自己的头发——浓密！
乌黑！
虽然可能有点乱糟糟地翘着，但绝对没有一丝一毫的斑白！
一股难以言喻的酸涩和狂喜猛地冲上鼻腔，首顶眼眶。
他几乎是手脚并用地扑向桌面上那面巴掌大的小圆镜——那是他刚进厂时图便宜买的，镜面边缘一圈都氧化发黑了。
镜子里映出一张年轻的脸。
虽然因为刚睡醒而显得有些迷茫呆滞，但那眉眼间的青涩和朝气，是任何化妆品和滤镜都无法伪造的。
瘦削的下巴，清晰的颌线，甚至因为长期在车间实习而晒出的小麦肤色……都昭示着一个残酷又梦幻的事实。
他回来了！
回到了他刚刚大学毕业，被分配到这家大型国营机械厂“燎原动力”技术科，成为一名光荣的……技术员助理的起点！
巨大的、劫后余生般的狂喜如同海啸般席卷了他，瞬间冲垮了前世最后时刻那窒息般的绝望和疲惫。
他用力吸了一口这混合着机油味的、自由的空气，只觉得肺叶都舒展开了。
前世那如山般的房贷、女儿高昂的补习费、领导永无止境的PUA、同事绵里藏针的算计、还有为了那点可怜的奖金熬干心血的日日夜夜……都随着他前世的死亡，被彻底埋葬了！
“这一世！”
牛书纪对着镜子里那个年轻版的自己，无声地、咬牙切齿地发誓，每一个字都像是从牙缝里迸出来的淬火钢珠，“老子他娘的要做一条咸鱼！
一条金光闪闪、油光水滑、按时下班、绝不加班、领导喊破喉咙也别想让我多干一分钟的顶级咸鱼！
谁也别想再骑在我牛书纪脖子上拉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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