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摊牌了我不是什么好人

的声音从主院传来，两个膀大腰圆的婆子立刻心领神会，狞笑着走向角落里那间最偏僻、最阴暗的柴房。

柴房的门被一脚踹开，发出“哐当”一声巨响。

缩在潮湿稻草堆里的小女孩儿被惊得浑身一颤，下意识地抱紧了自己瘦弱的胳膊。

她身上只穿着一件洗得发白的单衣，上面还带着几个破洞，根本抵御不了这深秋的寒气。

“小贱蹄子，还敢躲？

害得五小姐睡不好，你还有脸睡觉？”

一个婆子冲上前，一把揪住女孩儿的头发，粗暴地将她从稻草堆里拖了出来。

头皮传来撕裂般的剧痛，女孩儿却连一声哭喊都不敢发出，只是死死咬着嘴唇，一双黑葡萄般的大眼睛里蓄满了恐惧和茫然。

她叫糯糯，是相府的六小姐。

可府里上上下下，从主子到下人，都叫她“小灾星”。

据说她和五小姐林清羽是双胞胎，出生那天，天降祥瑞，紫气东来。

有云游的高人路过，断言五小姐是凤命之女，贵不可言。

而晚出生半刻的她，却是个天生的“食魇”命格，会吞噬旁人的好运，带来噩梦和灾祸。

从那天起，姐妹俩的命运便走向了两个极端。

林清羽被全家捧在手心，锦衣玉食，奴仆成群。

而糯糯，则成了人人避之不及的灾星，被丢在柴房自生自灭，吃的是残羹冷炙，挨打挨骂是家常便饭。

“滚出去跪着！

什么时候雨停了，你再起来！”

婆子将她一路拖到庭院中央，狠狠往冰冷的石板上一推。

糯糯小小的身子在坚硬的地面上滚了一圈，额头磕在石阶上，瞬间便有温热的血流了下来，和冰冷的雨水混在一起。

她顾不上疼，挣扎着按照吩咐跪首了身体，任由豆大的雨点砸在身上，很快就浑身湿透，冷得牙齿都在打颤。

她好冷，好饿。

昨天一整天，她只分到半个发馊的馒头。

雨水模糊了她的视线，她抬起头，呆呆地望着主院的方向。

那里灯火通明，温暖如春，隐约还能听到姐姐林清羽娇俏的笑声，和母亲温柔的安抚声。

明明是同一个娘亲生的……为什么呢？

糯糯想不明白。

她只知道，自己好像是个很多余的东西。

雨越下越大，天地间一片灰蒙蒙。

糯糯的意识渐渐模糊，身体里的最后一丝暖意也被无情的雨水带走。

她小小的身子晃了晃，终于支撑不住，一头栽倒在冰冷的积水中。

死了……也好吧。

死了，就不会冷，不会饿，也不会再给爹娘和姐姐添麻烦了。

就在她意识彻底消散的前一刻，一辆华贵的楠木马车恰好在相府门前停下。

车帘被一只素白的手掀开，露出一张温婉娴静的脸庞。

镇国公夫人苏晚卿刚从护国寺为长子祈福回来，眉宇间带着一丝挥之不去的忧愁。

“母亲，雨……”车厢里，一个约莫七八岁的锦衣少年小声提醒，他容貌清俊，气质文雅，只是脸色苍白，眼神里带着一丝与年龄不符的惊惧，怯生生地不敢与人对视。

苏晚卿正要放下帘子，目光却无意间扫到了相府门前那一动不动的小小身影。

“停车！”

她心头一紧，立刻扬声吩-咐。

车夫稳稳地勒住缰绳。

苏晚卿甚至来不及等下人放好脚凳，便提着裙摆匆匆下了车，快步走到那孩子身边。

当看清倒在积水中的女孩儿时，她的心像是被什么东西狠狠揪了一下。

这孩子看起来不过三西岁的模样，瘦得只剩下一把骨头，小脸苍白得没有一丝血色，额头上的伤口还在往外渗着血。

身上那件薄薄的单衣紧紧贴在身上，勾勒出嶙峋的肋骨。

若不是那微弱到几乎无法察觉的呼吸，苏晚卿几乎要以为这是一具被抛弃的尸体。

一股难以言喻的怒火和心疼涌上心头。

这是谁家的孩子？

怎会遭此虐待！

“母亲……”她的三子萧玄瑞也跟着下了车，他撑着一把油纸伞，小心翼翼地走到苏晚卿身边，当看到地上的糯糯时，他那双总是盛满惊恐的眸子里，竟闪过一丝异样的光芒。

他伸出手指，轻轻指了指糯糯，然后又指了指自己的心口。

苏晚卿看懂了儿子的意思。

玄瑞自三年前目睹了一场惨案后，便再也说不出话来，并且极度畏惧与人接触，连她这个做母亲的，都很难靠近。

可现在，他竟然对一个陌生的小女孩产生了兴趣。

“来人，快！”

苏晚-卿不再犹豫，她迅速解下自己身上那件厚实的锦缎披风，小心翼翼地将糯糯裹了起来，动作轻柔地将她抱进怀里。

入手的分量轻得让她心惊。

这孩子，到底吃了多少苦？

“回府！”

苏晚卿抱着孩子，转身便上了马车，声音里带着不容置喙的威严，“立刻去请张太医！”

马车缓缓启动，碾过青石板路上的积水，朝着镇国公府的方向驶去。

车厢里，萧玄瑞破天荒地没有缩在角落，而是凑了过来，一双眼睛好奇地盯着母亲怀里那个气息奄奄的小女孩，久久没有移开。

他能感觉到，这个小女孩身上，有一种很奇怪、很吸引他的气息。

就像……一块藏在苦涩药草里的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