j九十年代的筒子楼，热闹又憋闷。我丈夫卫峥的战友给他办接风宴，庆祝他从前线凯旋。
酒过三巡，有人提议玩个新鲜的“真心话”，输的人要给一个异性打电话，
说“我怀了你的孩子”。一个叫楚嘉沅的女孩输了，她是我丈夫带回来的，
说是牺牲战友的妹妹。她娇羞地拨通了电话，下一秒，
我丈夫卫峥腰间的BP机疯了似的尖叫起来。整个屋子死一般寂静，
所有人的目光在我俩之间来回扫射。我没哭没闹，只是平静地看着卫峥，
然后将视线缓缓移到楚嘉沅平坦的小腹上。她被我看得发毛，卫峥却先开了口，
带着安抚的笑意：“别闹，晚乔，她开玩笑的。”我端起酒杯，泼了他一脸。
酒水顺着他棱角分明的脸颊滑落，他懵了。我轻笑一声，声音不大，却字字诛心：“卫峥，
她可以开玩笑，但我肚子里这个，可开不起玩笑。”01“宋晚乔，你疯了！
”卫峥抹了把脸上的酒，那双在战场上看过生死的眼睛，此刻写满了震惊和一丝慌乱。
周围的战友和家属们大气不敢出，刚才还喧闹的屋子，此刻掉根针都能听见。
楚嘉沅的脸“唰”地一下白了，抓着那台红色转盘电话机，像是抓着一块烫手山芋。“嫂子，
你……你别误会，我跟峥哥是清白的，我们就是玩个游戏……”她的声音带着哭腔，
眼泪说来就来，大颗大颗往下掉，配上她那张苍白瘦弱的脸，任谁看了都心生怜惜。
我没理她。我的目光，像钉子一样钉在卫峥身上。他从前线回来，满身荣光，
军功章别在胸前，比屋顶那盏昏黄的灯泡还亮。他是英雄，是所有人口中的骄傲。
也是我宋晚乔结婚三年的丈夫。一个喝大了的战友出来打圆场，舌头都捋不直了：“哎呀，
弟妹，开不起玩笑啊？嘉沅妹子就是跟峥哥关系好，闹着玩呢！再说了，
真要是峥哥的……那啥，你不也得认嘛，哈哈！”卫峥的脸色瞬间沉了下去，
厉声喝道：“王强，喝多了就滚回去睡觉！”他转过头，试图拉我的手，
语气放软了些：“晚乔，别听他胡说八道。我跟嘉沅没什么，她是我牺牲战友的妹妹，
我得照顾她。”“照顾？”我甩开他的手，指着电话上那个刺眼的备注，
“照顾到备注是‘峥哥’，照顾到玩游戏说怀了你的孩子？”我的声音不大，
却清晰地传到每个人耳朵里。“峥哥”这个称呼，从前只有我能叫。卫峥的喉结滚了滚，
一个字都说不出来。楚嘉沅哭得更凶了，梨花带雨地解释：“嫂子，是我不懂事，
我从小没亲人，峥哥对我好，我就……我就把他当亲哥哥。这个备注……是我乱改的，
我这就改回来！”她说着，手忙脚乱地要去挂电话。我一步上前，按住她的手。她的手冰凉，
还在发抖。我盯着她，一字一句地问：“你刚才说，你怀了谁的孩子？
”“我……我开玩笑的……”“我没跟你开玩笑。”我转头看向卫峥，
所有人都以为我会哭闹，会歇斯底里。我没有。我只是平静地，
用一种宣告的语气告诉他：“卫峥，我怀孕了，一个半月。医生说胎不太稳，让我静养，
不能受刺激。”我把“刺激”两个字，咬得特别重。卫峥彻底僵住了。
他眼里的慌乱变成了狂喜，又瞬间被眼下的烂摊子搅得粉碎。他张了张嘴，想说什么，
却被我接下来的动作堵了回去。我拿起桌上的一个空啤酒瓶，“砰”的一声砸在桌角。
玻璃碴子四溅。我攥着剩下半截的瓶身，锋利的豁口对准楚嘉沅，眼神落在她的小腹上，
笑了。“现在，我受刺激了。”“所以，不用等明天抓你去人流了。现在，
我就能给你打到流产。”02“宋晚乔！”卫峥的爆喝像平地惊雷。
他一把夺过我手里的半截酒瓶，狠狠扔在地上。玻璃碎裂的声音，比刚才更刺耳。
他的手被玻璃划破了，鲜血顺着指缝往下淌，可他像感觉不到疼，只是死死地盯着我，
眼睛里满是失望和不可置信。“你知不知道你在做什么？她是你弟妹！”“我只知道，
她刚刚给我丈夫打了通电话，说怀了他的孩子。”我冷冷地回敬他，目光扫过他流血的手，
心里没有半分波澜。楚嘉沅像是被吓傻了，瘫坐在椅子上，抖得像秋风里的落叶。
屋子里的气氛尴尬到了极点。“都散了吧！”卫峥对着满屋子看热闹的人吼了一声，
然后拽着我的手腕就往外走，力气大得像是要捏碎我的骨头。回家的路不长，
就在筒子楼的另一头。一路上，他一言不发，只有沉重的呼吸声和我们俩错乱的脚步声。
门“砰”地被关上，隔绝了外面探究的视线。“你到底想怎么样？”他松开我，
疲惫地靠在门上，军装被扯得有些乱，胸前的军功章也歪了。“我想怎么样？
”我看着这个我爱了三年的男人，突然觉得无比陌生，“卫峥，这句话该我问你。
你到底想怎么样？把一个女孩子带回家，对她嘘寒问暖，比对我这个正牌妻子还好。现在，
她还当着我的面，说怀了你的孩子。你让我怎么想？”“我都说了那是玩笑！是游戏！
”他提高了音量，额角的青筋跳了跳，“晚乔，你以前不是这样的，你通情达理，善解人意。
你怎么变得这么不可理喻？”“通情达理？”我笑了，笑得眼泪都快出来了，
“是不是要我亲手把我的丈夫推到别的女人身边，再笑着祝你们百年好合，才叫通情达理？
”“楚嘉沅的哥哥，是为了救我死的！”他终于说出了那个一直压在他心里的秘密，
声音嘶哑，“我欠他们家一条命！我答应了老班长，会把他妹妹当亲妹妹一样照顾！
我能怎么办？”原来是这样。烈士遗孤。多好的一块挡箭牌。我看着他，突然觉得很没意思。
我转身走进卧室，从枕头下拿出一张化验单，拍在他面前的桌子上。“看清楚，卫峥。
妊娠六周，孕酮偏低，有先兆流产迹象。”他拿起化验单的手在抖。我抚上自己的小腹，
那里还很平坦，却承载着我所有的希望。“三年前，我们第一个孩子，就是这样没的。
你当时在部队，连我流产都不知道。现在，我好不容易又怀上了，
你却带着一个‘妹妹’回来，让她在我心口上捅刀子。”我的声音很平静，
却比任何歇斯里地的指责都更有力。卫峥的脸，一瞬间血色尽失。他看着我，嘴唇翕动，
眼圈红了。“晚乔，我……对不起。”这是他今晚说的第一句“对不起”。可这句对不起，
是为了孩子，还是为了我？我不想知道。“你不用对不起我。”我拉开卧室的门，
“你只需要做个选择。是让她走，还是让我带着孩子走。”说完，我关上了门，
将他隔绝在我的世界之外。门外，久久没有声音。我不知道过了多久，直到我快要睡着时，
才听到门外传来他压抑又痛苦的一声低吼，和一拳砸在墙上的闷响。
03我和卫峥是自由恋爱。那年我还是医学院的学生，去部队医院实习，他是来养伤的英雄。
他腿上中了一枪，差点残废。我负责给他换药。起初，他是个沉默寡言的硬汉，
浑身都散发着生人勿近的气息。直到有一次，我换药时不小心弄疼了他，他疼得闷哼一声，
额头全是冷汗，却还咧嘴对我笑：“丫头，手劲儿不小。”从那以后，
他就开始叫我“丫头”。他会笨拙地给我削苹果，会托人从城里给我带我爱吃的麦芽糖，
会在我下班晚了的时候，拄着拐杖在医院门口等我。我们顺理成章地在一起了。毕业后，
我嫁给了他，成了一名光荣的军嫂。新婚夜，他抱着我，眼睛亮得像天上的星星：“晚乔，
谢谢你愿意嫁给我。我卫峥这辈子，一定不会负你。”我相信了。婚后我们聚少离多，
他大部分时间都在部队。我一个人守着这个家，从不抱怨。直到三年前，我第一次怀孕。
孕吐反应特别大，吃什么吐什么。可我一想到肚子里有了我和他的孩子，
就觉得什么苦都值得。可孩子还是没保住。那天下了很大的雨，我肚子疼得在床上打滚，
电话打到部队，只得到一句冷冰冰的“卫营长在执行任务，无法接听”。我一个人去了医院，
一个人躺在冰冷的手术台上。等卫峥任务结束回来，已经是半个月后。他看到我苍白的脸，
和空荡荡的肚子，一个一米八几的汉子，在我面前哭得像个孩子。他抱着我，
一遍遍地说：“对不起，晚乔，对不起……”从那以后，他对我更好了，只要有空，
就把所有家务都包了，把我宠得像个公主。我也以为，那道伤疤，已经慢慢愈合了。
直到半个月前，他带着楚嘉沅回来。他说，这是他牺牲战友楚雄的妹妹，家里没人了，
他得负责。楚嘉沅长得很漂亮，是那种江南水乡女子特有的温婉，说话细声细气，
看人的眼神总是怯生生的，很容易激起男人的保护欲。我把她当妹妹，给她收拾房间，
带她去买新衣服，告诉她就把这里当自己家。可我渐渐发现不对劲。她总是在我面前，
有意无意地提起卫峥和她哥哥的往事。“嫂子，你知道吗？峥哥当年为了救我哥，
一个人挡了三颗子弹呢！”“峥哥说，我哥最喜欢吃我做的红烧肉，
他以后要替我哥吃一辈子。”她看卫峥的眼神，也从来都不是妹妹看哥哥的眼神。那里面，
有崇拜，有依赖，还有一丝我看得懂的、属于女人的占有欲。而卫峥，他或许是出于愧疚，
或许是出于对战友的承诺，对楚嘉沅几乎有求必应。我提醒过他，让他注意分寸。
他总说我想多了，说嘉沅还是个孩子，让我多担待。直到今天，这场“玩笑”，像一把尖刀，
彻底撕开了那层温馨和睦的伪装。我躺在床上，一夜无眠。第二天一早，我打开房门，
客厅里空无一人。卫峥不在，楚嘉沅也不在。只有桌上，留了一张纸条，是卫峥的字迹，
龙飞凤舞。“晚乔，我送嘉沅去招待所了。你好好休息，等我回来。”我看着那张纸条，
笑了。送她去招待所？卫峥，你以为这样，就算解决问题了吗？太天真了。
04我没有等他回来。我向医院请了长假，理由是需要保胎。主任是个热心肠的大姐，
拉着我的手说：“该歇就歇，卫营长是英雄，你就是英雄的家属，有什么困难跟组织说！
”我笑着谢过她。回到家，我开始收拾东西。我没有收拾自己的衣物，
而是把楚嘉沅留下的东西，一件件打包。她的连衣裙，她的发卡，
她用过的搪瓷杯……所有带着她痕迹的东西，我都装进了一个大麻袋。然后，我扛着麻袋，
去了部队招待所。招待所门口，我看到了卫峥。他正把一袋水果递给楚嘉沅，
脸上带着我从未见过的温柔和耐心。“……缺什么就跟我说，别委屈自己。
”楚嘉沅红着眼圈，点点头：“峥哥，都怪我，害你跟嫂子吵架了。
要不……我还是回老家吧。”“胡说什么！”卫峥眉头一皱，“你哥把你托付给我，
我能让你回去受苦？你嫂子那边，我会去解释的。她就是一时想不开，过两天就好了。
”我在他们身后，听得清清楚楚。原来在他心里，我只是“一时想不开”。我走上前，
把麻袋“砰”地一声扔在地上。两人吓了一跳，回头看到我，脸色都变了。“晚乔，
你怎么来了？”卫峥的语气有些慌乱。我没看他，只是对着楚嘉沅笑了笑：“嘉沅妹妹，
你的东西我给你送来了。你看看，有没有漏掉什么。”楚嘉沅的脸一阵红一阵白，
咬着嘴唇不说话。“嫂子，我……”“别叫我嫂子，我担不起。”我打断她，“我今天来，
就是想问你一句话。”我走到她面前，逼视着她的眼睛。“你到底，走不走？
”楚嘉沅的眼泪又涌了上来，求助似的看向卫峥。卫峥立刻挡在我俩中间，
沉声道：“宋晚乔，你闹够了没有！我已经把她安顿在招待所了，你还想怎么样？
”“我想怎么样？”我看着他，“我想让她从我的世界里，彻底消失。”“你不可理喻！
”“对，我就是不可理喻！”我指着楚嘉沅，声音陡然拔高，“卫峥，你搞清楚！
我才是你的妻子，我肚子里怀着你的孩子！你现在却为了一个外人，指责我？
你对得起你牺牲的战友，你对得起我吗？对得起我们那个没来得及出生的孩子吗？
”我每一句话，都像一记重锤，砸在卫峥心上。他的脸色越来越白，嘴唇颤抖着，说不出话。
楚嘉沅突然冲上来，拉住我的胳膊，哭着说：“嫂子，你别逼峥哥了！都是我的错，我走，
我马上就走！”她说着，转身就要跑。我一把拽住她。“等等。
”我从口袋里拿出一张火车票，塞到她手里。“去哪儿的？”卫峥嘶哑着问。“回她老家。
明天早上八点的车。”我看着楚嘉沅，眼神冰冷，“我亲自送你上车。少一分，
我都当你没走。”楚嘉沅捏着那张车票，指节发白。卫峥看着我，眼神复杂到了极点。
有愤怒，有无奈，还有一丝我看不懂的……痛苦。他终究，什么都没说。05第二天早上，
我真的去送楚嘉沅了。卫峥也来了。他开着部队的吉普车，我和楚嘉沅坐在后座，一路无话。
火车站人来人往，充满了离别的气息。我看着楚嘉沅检票进站，看着她的身影消失在人群中，
才松了口气。回去的路上，车里的气氛压抑得可怕。“现在你满意了？”卫峥开口，
声音像是从冰窖里捞出来的。“不满意。”我看着窗外飞速倒退的景象，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