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这古言世界里唯一的觉醒者。系统冰冷的电子音在脑海中盘旋了整整五年，
像一道无形的枷锁，捆缚着我的四肢百骸。它说，我是《帝业千秋》里的恶毒女配楚楚，
丞相府嫡女，注定要为男女主的爱情献祭，要用尽手段作恶，最后落得个尸骨无存的下场。
“只要走完情节，”系统曾用一种近乎蛊惑的语调承诺，“你就能脱离这具躯壳，
回到属于你的现代世界。”现代。那个有霓虹闪烁、有网络信号、有父母笑容的地方。
为了这个承诺，我像个提线木偶，忠实地执行着每一个任务。我在及笄宴上，
亲手将那杯掺了蚀颜散的合卺酒递到沈清漪面前。她那时梳着双丫髻，
眉眼弯弯地叫我“楚姐姐”，眼里的澄澈像山涧清泉，能照见我心底的龌龊。
酒液滑过喉咙的瞬间，她脸上迅速爬满猩红的疹子，痛得蜷缩在地时，那双眼睛望向我，
碎成了千万片琉璃，全是不解与痛楚。我背过身，指甲深深掐进掌心，
血腥味在口腔里弥漫——系统说，这是必要的牺牲。我伪造了沈家通敌的书信，
用父亲的印鉴盖上伪造的朱砂。那夜，丞相府书房的烛火燃到天明，
我看着那些模仿沈将军笔迹的字，手抑制不住地发抖。系统在脑海里冷笑：“别忘了，
沈家不倒，萧衍永远只能是个受打压的皇子。你不踩碎他们，怎么让男主上位？”三日后，
沈家一百三十七口被押赴刑场，老管家临刑前还望着我的方向，
似乎想不通那个总爱偷塞桂花糕给我的小姑娘，为何会变成索命的厉鬼。
菜市口的血浸透青石板，连下了三天的雨，都没能冲散那股铁锈味。我在冷宫偏殿，
捏住沈清漪的下巴，将那碗漆黑的绝子药灌进她喉咙。她那时刚被萧衍救下，失了记忆，
像只受惊的小鹿，眼里只有茫然。药汁呛得她眼泪直流，指甲在我手背上划出深深的血痕，
我却死死按住她，直到最后一滴药汁落进她嘴里。萧衍赶来时，
我正“惊慌失措”地跪在地上，看着打翻的药碗啜泣：“殿下恕罪，
臣女只是想给清漪妹妹送碗补药……”他温柔地扶起我，替我擦去眼泪：“无妨，不怪你。
”他眼里的信任像针，密密麻麻刺进我的心口——他永远不知道，
眼前这个为他“扫清障碍”的青梅竹马，早已双手沾满血腥。一桩桩，一件件。
我踩着沈清漪的骨血，踏着无数无辜者的性命，将萧衍一步步推上那至尊之位。系统说，
只要新帝登基，我完成最后一个“观礼”任务，就能回家。我信了。我别无选择。
新帝登基那日，天朗气清。金銮殿前的汉白玉广场上，黑压压跪了一地文武百官，
朱红的朝服像一片凝固的血海。萧衍穿着明黄的龙袍，那袍子是连夜赶制的，
袖口处还能看出些许仓促的针脚。他牵着沈清漪的手，一步步踏上丹陛，
接受山呼海啸般的“万岁”。阳光刺眼，落在他们身上，像镀了层金箔。
史书大概会这么写：新帝萧衍，历经磨难，终登大宝，携失明爱妻沈氏，开创盛世。
多美的佳话。若忽略沈清漪那双空洞无神、再也映不出天光的眼睛，
若忽略她始终下意识护着小腹、微微发颤的手。“滴！最终任务‘参加新帝登基典礼’完成！
”系统的电子音欢快得近乎刺耳，“恭喜宿主楚楚！所有恶毒女配情节已全部走完！
能量积攒完毕，随时可以启动脱离程序！我们终于可以回家啦！”回家。
这个词像一把烧红的烙铁，烫在我早已麻木的心上。我站在百官之列的最前排，
身上穿着繁复的紫色宫装，绣着缠枝莲纹样，是萧衍登基前特意让人送来的“赏赐”。
料子是极好的云锦，可穿在身上，却像裹着一层冰壳，冷得刺骨。目光越过垂首的百官，
落在丹陛之上。萧衍正侧头对沈清漪低语，眉眼温柔得能滴出水来。
他曾在我耳边说过类似的话，那时我们还在相府的后花园，他说：“楚楚，待我成事，
必以皇后之位相待。”那时的我，信了。在系统还未将“情节”砸到我脸上时，
在我还以为自己能掌控命运时，我是真的信了。我想起十五岁那年，他被太子陷害，
打了三十大板，拖着一身伤躲进相府。是我偷偷把他藏在假山后的密室，给他上药时，
眼泪掉在他伤口上，他却笑着说：“楚楚，等我好了，带你去城外看桃花。
”我想起他初入军营，我瞒着父亲给他送棉衣，寒风里等了三个时辰，冻得嘴唇发紫，
他回来时，把我的手揣进他怀里，低声说：“委屈你了。”那些记忆像褪色的水墨画，
在脑海里渐渐模糊。系统说，那都是“情节干扰项”，是不属于恶毒女配的情感。我该做的，
是嫉妒，是使坏，是用自己的毁灭，成全他们的圆满。“宿主？发什么呆呢？”系统催促道，
“快决定啊！能量通道维持不了多久！回去就能吃火锅了，你最爱的番茄锅底，加双倍肥牛！
”火锅……番茄锅底……我微微晃了晃头，指尖冰凉。回那个没有沈清漪绝望眼神的世界？
回那个不用亲手灌人毒药的世界？回那个……再也听不到有人笨拙地说“我护着你”的世界？
心口那处早已结痂的地方，忽然开始隐隐作痛。系统还在喋喋不休地规划着回去后的生活，
从奶茶三分糖到小龙虾十三香，每一个字都曾是我梦寐以求的东西。可此刻听来，
却像隔了层厚厚的玻璃，模糊又遥远。我想起沈家被抄斩的前夜，
老管家托人给我送来一个锦盒。打开一看，是几块已经硬了的桂花糕，还有一张字条，
上面是他歪歪扭扭的字：“小姐，天冷了，记得添衣。”那夜，我把自己关在房里，
一口一口嚼着硬邦邦的桂花糕，直到满嘴是血，也没尝出半分甜味。
我想起灌沈清漪绝子药的第二天，她跪在地上，摸索着抓住我的衣角，声音嘶哑：“楚姐姐，
我昨晚梦见一个孩子，很可爱……你说，我是不是……”话没说完，就被我用力甩开。
她摔倒在地时，发簪断了，乌黑的头发散了一地，像极了菜市口那摊未干的血。我想起萧衍。
想起他接过我递去的“沈家罪证”时，眼里一闪而过的狠厉；想起他看着沈清漪毁容的脸，
对我低语“还好不是你”时的庆幸；想起他登基前夜，派人送来这袭宫装，
附言说“委屈你了，日后必补偿”时的敷衍。他从来都知道我做了什么。或许一开始不知道，
但后来，他一定是知道的。只是，那些肮脏的手段，那些血腥的牺牲，
恰好为他铺就了通往帝位的路。他乐得享受这一切，只需要在最后，
扮演一个深情又无奈的君主，将我这枚用过的棋子，轻轻丢弃。史书会怎么写我？
“丞相之女楚楚，善妒成性，残害忠良，毒计百出，终自食恶果。”多完美的结局。
符合所有“恶毒女配”的最终归宿。可我凭什么？凭什么我要为别人的爱情牺牲？
凭什么我要为别人的帝业流血？凭什么这所谓的“情节”，就能决定我的生死？
系统似乎察觉到我的不对劲，电子音变得尖锐：“宿主！不可有杂念！
这是你唯一回家的机会！立刻启动脱离程序！”回家？我缓缓抬起头，目光穿过重重人影，
落在那枚即将被萧衍接过的传国玉玺上。玉质温润，却沾染了数不清的血腥。
那是权力的象征。是可以决定别人生死的东西。以前，我以为回家是唯一的救赎。可现在，
我看着萧衍那张志得意满的脸，看着沈清漪那双空洞的眼，看着脚下这片浸透了鲜血的土地，
忽然明白了——有些债，不能就这么算了。有些路，不能就这么走完。
礼部尚书捧着紫檀木托盘，高喝一声：“请陛下接玉玺！”萧衍深吸一口气，转身，伸出手。
阳光落在他手上，那只曾握过刀剑、也曾抚摸过我发鬓的手，此刻正朝着天下权柄伸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