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黑色星期五叶成才站在公司大楼的玻璃幕墙前，整理了一下他那条已经戴了三年的领带。
46岁的他头发已经开始稀疏，眼角爬满了细密的皱纹，
但西装笔挺的样子仍然保持着二十年来职场打拼养成的专业形象。“叶经理早。
”前台小姑娘礼貌地打招呼，眼神却有些闪烁。“早。”叶成才点点头，心里掠过一丝不安。
这周公司气氛怪怪的，已经有传言说要进行一轮大规模裁员。作为销售部中层经理，
他自认业绩尚可，手下团队上季度还超额完成了指标。电梯里，他遇到财务部的老张。
两人共事十五年，从毛头小伙一起熬到中年发福。“听说了吗？今天要宣布裁员名单。
”老张压低声音，“据说比例高达30%。
”叶成才强装镇定：“应该轮不到我们这种老员工吧？公司不是最看重经验吗？
”老张苦笑了一下，没再接话。电梯到达15楼，他拍了拍叶成才的肩膀，眼神复杂。
上午九点半，部门会议准时开始。叶成才正在讲解下季度销售计划，会议室门突然被推开。
人力资源总监带着两名HR站在门口，面色凝重。“叶经理，请出来一下。
”会议室顿时鸦雀无声。所有下属都不敢抬头看他，
只有他最得力的助手小杨投来同情的目光。叶成才的心猛地一沉，明白了这是什么场面。
在众目睽睽下，他跟着HR走向那间专门用于“谈话”的小会议室。这段不到二十米的路程，
仿佛有一个世纪那么长。“公司正在进行结构调整，很遗憾您的岗位被取消了。
”HR总监面无表情地递过来一份文件，“这是补偿方案，
按照劳动法规定...”后面的话叶成才几乎没听进去。
他只看到补偿金数字——区区十五万，买断了他二十年的职业生涯。
公司甚至不愿意给他换个岗位，哪怕降级使用。“我能问问为什么吗？”叶成才声音干涩。
“决策层认为销售团队需要年轻化，更能对接新兴市场。”HR的回答官方而冰冷。
“年轻化？”叶成才几乎要笑出声。他上季度还拿下了公司年度最大订单，
带领团队业绩增长20%，这就是所谓的“需要年轻化”？但没有争辩的余地。两小时后，
他抱着一个纸箱，里面装着他办公桌上的寥寥几件个人物品，站在公司大楼门口。
他的门禁卡已经被注销，连最后回座位告别的机会都没有。
雨水不知何时开始淅淅沥沥地下起来。叶成才愣在原地，任由雨点打湿他的西装。
手机在口袋里震动不停，但他没心情接听。一辆黑色轿车缓缓停在他面前。车窗降下，
露出部门副总王明远的脸。这位比他小八岁却晋升更快的前下属，此刻脸上挂着虚伪的同情。
“老叶啊，真遗憾听到这个消息。需要我帮你推荐工作吗？”明知道行业不景气，
各大公司都在缩减人力，这话听起来格外刺耳。“不必了。”叶成才冷冷回应。“那好，
保重。”王明远升起车窗前又补了一句，“哦，顺便说，公司配车需要收回，
你把车钥匙交给保安就行。”叶成才这才想起那辆开了五年的帕萨特。不只是车，
连手机话费补贴、加油卡、应酬报销...所有与公司相关的福利都将消失。雨越下越大。
他狼狈地跑到路边，试图拦出租车，却发现钱包里现金所剩无几。
信用卡也因为上月的大额消费几近刷爆。无奈之下，他只能挤上拥挤的公交车，
抱着纸箱在人群中摇摇晃晃。手机再次响起，这次是妻子林倩。叶成才深吸一口气，
调整情绪接通电话。“你在哪？学校刚来电话，小浩又跟同学打架了，你去处理一下。
”林倩的语气一如既往地带着责备，“这个月家用怎么还没转？我看中一个包，等着付款呢。
”“我...”叶成才刚要说什么，电话那头传来另一个男人的声音：“倩倩，谁啊？快点，
电影要开场了。”林倩匆忙说：“我有点事，晚上不回家吃饭了，你记得去学校。
”电话被挂断。叶成才握着手机，茫然地望着车窗外流淌的雨水。公交车摇摇晃晃，
如同他此刻的人生。赶到学校时，他浑身湿透，西装皱巴巴地贴在身上，
早已失去了早上的挺括。班主任用嫌弃的眼神打量他：“叶先生，
您儿子这次把同学鼻子打流血了，对方家长很生气，要求赔偿医药费和精神损失费。
”16岁的叶浩站在一旁，满脸叛逆和不屑，看到他来，冷哼一声：“怎么是你来？妈呢？
”处理完学校的烂摊子，叶成才拖着疲惫的身躯回到家已是晚上八点。令他意外的是，
家里的灯全亮着，林倩竟然在家，而且坐在客厅沙发上，面色异常冷静。“我们得谈谈。
”林倩说。叶成才放下东西，揉着发痛的太阳穴：“今天我被裁了，公司...”“我知道。
”林倩打断他，“你们公司HR下午给我打电话，核实社保关系转移的事情。
”叶成才愣住：“他们为什么给你打电话？”林倩深吸一口气，
从茶几上推过来一份文件：“签字吧，离婚协议。”叶成才如遭雷击，
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什么？就因为我失业？我们可以渡过这个难关的，
我明天就去找工作...”“不是为了这个。”林倩表情冷漠，“我不爱你了，早就不爱了。
小浩...也不是你的儿子。”空气凝固了。叶成才张着嘴，却发不出任何声音。
他看向站在卧室门口的儿子——不，那个少年根本不是他的儿子。十六年来，
他为之付出一切的孩子，竟然不是亲生的？“你骗了我二十年？
”叶成才的声音嘶哑得几乎认不出来。林倩毫不避讳地承认：“是的。现在戏演完了，
你净身出户，房子和存款都是我的。小浩的亲生父亲会搬进来。”门铃适时响起。
林倩几乎是跳起来去开门。门外站着的男人让叶成才瞳孔收缩——竟是王明远，
那个下午刚刚假惺惺表示同情的副总监。“你怎么...”叶成才语无伦次。
王明远搂住林倩的腰，得意地笑了：“不好意思啊老叶，瞒了你这么多年。
其实我和倩倩是大学恋人，后来重逢...你知道的。”叶成才的世界彻底崩塌。一天之内，
他失去了工作，家庭，以及视为生命全部意义的儿子。
他甚至不知道自己是怎样在离婚协议上签的字，
怎样被赶出自己付首付、还了十五年贷款的房子。深夜的街头，
叶成才拎着一个简陋的行李箱，里面装着他仅剩的几件衣物。雨水淋透了他的全身，
但他毫无感觉。银行卡里只有不到五千块钱，加上那十五万补偿金，
就是他46年人生的全部积累。他走进一家破旧的旅馆，用两百元租了一个狭小的房间。
躺在吱呀作响的床上，他盯着天花板上渗水形成的污渍，感觉自己就像那摊水渍，
被生活遗忘在角落，正在慢慢发霉变质。手机屏幕亮起，是一条银行短信，
提醒他房贷扣款失败。那套他付出了十五年的房子，如今住着他的前妻和她情人，
还有那个叫他爸爸十六年却非亲生的孩子。叶成才蜷缩起来，46岁的中年男人，
哭得像个被全世界抛弃的孩子。2 跌落谷底第二天清晨，叶成才被隔壁房间的吵闹声惊醒。
有那么几秒钟，他以为自己只是做了个噩梦，但旅馆发霉的天花板和硬邦邦的床铺提醒他，
昨天发生的一切都是真实的。他打开手机，37个未接来电，
大部分来自昨天他无心接听的号码。还有十几条短信，其中一条来自好友赵军：“成才，
听说你被裁了？晚上出来喝一杯？”叶成才苦笑。消息传得真快，职场就像个透明鱼缸，
一点风吹草动瞬间人尽皆知。他拨通赵军的电话，
那头立刻传来关切的声音：“哥们你还好吗？怎么回事啊？”半小时后，
两人在一家简陋的早餐店见面。赵军是叶成才的大学同学，如今在一家小公司做技术主管，
虽然薪水不高但稳定。看到叶成才憔悴的样子，他吓了一跳。“不只是裁员那么简单吧？
”赵军敏锐地问。叶成才机械地往嘴里塞着包子，味同嚼蜡。
他把昨天发生的所有事情和盘托出，包括林倩的背叛，儿子的身世，以及王明远的卑鄙。
赵军听得目瞪口呆，一拳砸在桌上：“这对狗男女！太不是东西了！你打算怎么办？
”“不知道。”叶成才眼神空洞，“先找个住的地方，然后找工作吧。
”赵军犹豫了一下：“要不你先来我家挤挤？我那儿虽然小，但总比旅馆强。
”叶成才摇摇头：“不了，不方便。你老婆孩子一大家子，我不能再给你添麻烦。”饭后，
赵军硬塞给叶成才五千块钱：“先拿着，渡过难关再说。”叶成才想拒绝，
但现实让他不得不收下。银行卡里那点钱，连付一个月租金都困难。接下来的一周，
叶成才白天在网上投简历，晚上就住在廉价旅馆。然而现实比想象中更加残酷：“叶先生，
您的资历过高，我们这个小庙容不下大菩萨。” “46岁？抱歉，
我们销售团队平均年龄28岁。” “您期望的薪资是我们这个岗位的三倍。
” “二十年的经验很好，但我们需要更懂新媒体和年轻人市场的人才。
”一次又一次的拒绝，让叶成才的信心跌入谷底。他不得不降低要求，
申请那些曾经看不上的基层岗位，却依然碰壁。年龄成了他简历上最刺眼的缺陷。
屋漏偏逢连夜雨。一周后，当他再次试图取钱时，发现银行卡被冻结了。急忙赶到银行，
才得知林倩申请了财产保全，他们共同账户中的所有资金都被临时冻结等待离婚财产分割。
“这是我和我律师的电话，”林倩在短信中写道，“有什么事情通过律师联系，
不要再直接找我了。”叶成才气得浑身发抖，却无可奈何。
赵军借的五千块成了他唯一的救命钱，必须省着用。他搬出了那家廉价旅馆，
在城乡结合部租了一个仅有十平米的单间。卫生间是公用的，厨房就是在走廊上放个电磁炉。
邻居有夜班工人、小贩、按摩女郎，各种气味和噪音混杂在一起，
与他过去居住的高档小区天差地别。最让他痛苦的是失去儿子——或者说，
那个他一直当作儿子的少年。他忍不住给叶浩发了条微信，却发现已经被拉黑。打电话过去，
听到的是冰冷的女声：“您所拨打的用户无法接通。”几天后，
叶成才偶然在街上看到了叶浩。少年穿着名牌运动服，踩着限量版球鞋，
正和几个同学嬉笑打闹。叶成才下意识地躲到一旁，目送着孩子们走进一家昂贵的甜品店。
那双鞋，是他省吃俭用三个月才买给“儿子”的生日礼物。当晚，
叶成才醉倒在那个十平米的小房间里，地上散落着廉价啤酒罐。46年来，
他第一次感到如此绝望。职业生涯终结，家庭破碎，连做父亲的资格都被剥夺了。他的存在，
仿佛成了一个笑话。第二天，他被房东的敲门声吵醒：“房租到期了，续不续租？
不租赶紧搬走！”叶成才慌忙计算着日子，确实又到了一周交租的时候。
他掏出皱巴巴的钞票，数出八百块递过去。房东瞥了一眼凌乱的房间，嫌弃地捏着鼻子走了。
钱只剩下三千多块了。叶成才感到恐慌，他必须尽快找到收入来源，任何工作都好。
接下来的日子，他扩大求职范围，甚至连快递员、保安、超市理货员这样的工作都去应聘。
然而，就连这些岗位也竞争激烈：“送快递要熟悉路线，您这年纪记性跟得上吗？
” “保安队只要45岁以下的，超龄了。” “超市理货需要长时间站立，
您腰腿行不行啊？”一次又一次被拒绝，叶成才的自尊被碾得粉碎。最后，
他在一个建筑工地找到了临时工作——搬砖和搅拌水泥，日结两百元。第一天下来，
他浑身酸痛，双手磨出了水泡。工头是个三十出头的年轻人，对他呼来喝去：“老叶，
动作快点！没吃饭啊？”晚上，叶成才拖着疲惫的身体回到出租屋，在公共淋浴间冲凉时，
他看到镜子里的自己：皮肤黝黑，眼窝深陷，头发凌乱且多了许多白发，活脱脱一个小老头。
短短一个月，他从西装革履的中层经理，沦落为建筑工地的临时工。
命运似乎觉得捉弄他还不够。一天下午，他正在工地扛水泥，
突然听到一个熟悉的声音：“咦？这不是叶经理吗？”叶成才僵硬地转身，
看到几个原公司的同事正站在工地外围观一栋新建的写字楼。
为首的正是取代他位置的销售总监助理，曾经是他手下的小杨。年轻人西装革履，
头发梳得油亮，与浑身水泥灰的叶成才形成残酷对比。“叶经理，您这是...体验生活？
”小杨语气中带着掩饰不住的优越感。身后几个前同事窃窃私语，眼神中充满怜悯和讥讽。
叶成才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只能含糊应答：“临时帮忙，朋友的项目。
”小杨意味深长地笑了：“那您忙，我们不打扰了。”临走前，他还补充一句，“对了，
王总——就是明远副总——和倩姐订婚了，月底办酒席，您应该收到请帖了吧？
”这句话如同当头一棒，打得叶成才几乎站不稳。他机械地完成当天的工作，
领了二百元工钱，魂不守舍地往回走。路过一个彩票站时，他下意识地走进去，
掏出身上仅有的一百多元，随机买了十几注彩票。
也许这是他能抓住的最后一根稻草——纯粹的运气，而不是努力或能力，
因为后者已经被证明毫无意义。当晚，他蜷缩在出租屋里，就着花生米喝最便宜的白酒。
电视里正在播放本地新闻，突然画面中出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王明远接受采访，
宣布公司最新重大项目成功落地。镜头扫过观众席，林倩妆容精致，
面带微笑地注视着台上的男人。叶成才猛地关掉电视，房间陷入黑暗。
他摸索着掏出那些彩票，自嘲地笑了笑，然后将它们撕得粉碎，扔进垃圾桶。醉意朦胧中，
他仿佛看到自己二十年前刚毕业时的样子：意气风发，野心勃勃，
相信通过努力可以赢得一切。那时的他怎么会想到，46岁时会落得如此下场？
“我不能这样下去，”他对着空酒瓶喃喃自语，“必须想办法翻身...”但办法在哪里？
他一无所知。酒精最终征服了他，叶成才倒在地板上，沉入无梦的睡眠，
暂时逃离这残酷的现实。第二天清晨，他被手机铃声吵醒。头痛欲裂中，他摸索着接听电话。
“是叶成才先生吗？这里是市人民医院，您的父亲昨晚突发脑溢血，正在抢救，
请尽快过来...”3 绝处逢生叶成才跌跌撞撞赶到医院时，父亲已经被推出急救室，
送进了重症监护病房。母亲坐在走廊长椅上，眼睛红肿，手里紧紧攥着一块已经湿透的手帕。
“医生怎么说？”叶成才气喘吁吁地问。母亲抬头看到他，
愣了一下才认出这个衣衫褴褛、满头灰白的人竟是自己的儿子。一个月来的煎熬和体力劳动，
让叶成才老了十岁不止。“医生说暂时脱离危险了，但还要观察。”母亲声音嘶哑，“成才，
你怎么...变成这样了？”叶成才无法解释，只能含糊其辞：“最近工作比较累。
爸怎么会突然病倒？”母亲抹着眼泪：“还不是因为房子的事。开发商要拆迁咱们老房子，
补偿款压得极低，你爸去找他们理论，被几个保安推搡了几下，
回来就...”叶成才的心沉了下去。父母居住的老城区平房是上世纪八十年代单位分配的，
虽然破旧，但那是老两口唯一的财产。如果补偿不合理，他们连租房的钱都没有。
“我去找开发商谈谈。”叶成才说。母亲拉住他：“别去！那些人凶得很，
你爸就是被他们气病的。”但叶成才已经下定决心。安顿好母亲后，他直奔开发商办事处。
前台小姐看到他寒酸的穿着，连眼皮都懒得抬：“有预约吗？”“没有，但我必须见负责人，
关于叶家平房的拆迁补偿问题。”“负责人没空，留下联系方式等着吧。
”前台冷冰冰地回答。叶成才正要争辩，一个西装革履的中年男子从里间办公室走出来。
前台立刻站起来：“李总好。”被称作李总的男人瞥了叶成才一眼，突然停下脚步：“等等，
你是...叶成才？”叶成才愣住：“您认识我？”“真是你啊！”李总热情地握住他的手，
“我是李大伟，你高中同学，坐你后桌那个！”记忆慢慢浮现。李大伟，班里最调皮的学生，
成绩吊车尾，没想到如今成了房地产公司老总。“听说你在跨国企业当高管，
混得风生水起啊！”李大伟拍着他的肩膀，“怎么关心起拆迁的事了？
”叶成才尴尬地解释了自己父母的情况。李大伟立刻变脸，
斥责前台：“怎么不早说这是叶先生的父母？马上重新评估补偿方案！”一小时后，
叶成才拿到了一份比原标准高出三倍的补偿协议。李大伟还承诺提供过渡期间的租房补贴。
“老同学，不好意思啊，手下人办事不力。”李大伟递上名片，“有空一起吃顿饭？
我正好有个项目，想找像你这样有经验的人合作。”叶成才机械地接过名片，心中五味杂陈。
曾经他看不起的同学，如今成了他的救命稻草。父亲病情稳定后，叶成才给李大伟打了电话。
两人在一家高档餐厅见面，与叶成才的衣着格格不入。“实话跟你说，”酒过三巡，
李大伟切入正题，“我公司缺个运营总监，帮我把把关。你在大企业的经验正是我需要的。
”叶成才心跳加速：“为什么找我？我已经46岁了，而且...”“年龄代表经验！
”李大伟挥手打断，“我看重的是你的能力。月薪两万，奖金另算，怎么样？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