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禾又活过来了。
她睁开眼，看见的还是那根黑漆漆的房梁，上面还挂着蜘蛛网。空气里是潮乎乎的霉味，混着点香灰味。
她记得自己死了。
就是昨天，或者说，上一辈子。她被绑在祭台上，底下是黑压压的人。那个被叫做“阎王”的男人，穿着一身黑袍，脸看不清，只露出一双眼睛。他的剑又快又冷，一下子就捅进了她心口。
不疼，就是凉。凉得骨头都冻住了。
她最后听见的是村里人的欢呼声。他们用她的命，换了一年的风调雨顺。
现在，她又躺在这间破庙里。身子底下是铺着干草的木板，硌得她背疼。
外面有人在说话。
“时辰快到了，把那丫头弄出来。”
“王婆，真要送她去啊？那可是阎王啊，吃人不吐骨头的。”
“不吃她，就吃咱们全村。你说怎么办？”
阿禾一个激灵坐了起来。
时辰，祭品，阎王。
这不是她死前的那一天吗？
她重生了。
门“吱呀”一声被推开，一个胖胖的婆子探进头来，看见她坐着，愣了一下。
“哟，醒了？还挺精神。”
王婆走进来，手里拿着一根粗麻绳。
阿禾看着那根绳子，上一世，她就是被这个捆着，一路哭喊着拖到山上的。她求过，闹过，一点用都没有。村里人的脸，她一个都记不清了，只记得他们的眼神，像看一块死肉。
这一世，她不哭了。
她站起来，拍了拍身上的草屑。
“王婆，我自己走。”
王婆又愣住了，手里的绳子都忘了递过来。
“你……你这丫头，傻了？”
阿禾没理她，自己走出了庙门。
外面天阴沉沉的，风刮在脸上像刀子。村里人都聚在庙外的空地上，男男女女，老老少少，看着她的眼神，和上一辈子一模一样。
他们让开一条路。
阿禾就顺着这条路，往山上的方向走。
她的腿在抖，不是怕，是冷的。她只穿着一件单薄的衣裳，风直往骨头缝里钻。
她得去找那个男人。
那个叫萧烬的男人。
上一世，她只知道他是“阎王”，是个杀人不眨眼的魔头。可她快死的时候，好像看见他的眼神里，不是凶，是……一种说不出来的东西。像一口很深的井，黑乎乎的，什么也看不见。
这一世，她不想死。
唯一的活路，就是那个男人。
她不能像以前那样，又哭又闹，让他烦了。她得让他觉得，她有用，或者，至少，她跟别人不一样。
山路不好走，石头又多又滑。阿禾摔了好几跤，膝盖都磕破了，渗出血。她爬起来，继续走。
她脑子里一片空白，就一个念头：找到他，抱紧他。
走了大概半个时辰，她到了山顶。
山顶有座破败的院子，就是所谓的“阎王殿”。门口连个守卫都没有，只有两尊石狮子，脑袋都掉了一个。
阿禾站在门口，手心全是汗。
她深吸一口气，推开了那扇吱吱作响的大门。
院子里空荡荡的，只有一棵光秃秃的老槐树。树下，摆着一张石桌，两个石凳。
一个男人背对着她，坐在石凳上。
他穿着一身黑衣，头发用一根木簪子简单地束着。他正在擦一把剑，动作很慢，很认真。剑身很长，擦过的时候，发出“沙沙”的轻响。
那就是萧烬。
阿禾的心跳得像打鼓。
她一步一步走过去。
脚步声很轻，但他还是听见了。他擦剑的动作停了下来。
他没有回头，声音很低，像石头互相摩擦。
“谁让你进来的？”
阿禾在他身后三步远的地方站住。
“是我自己来的。”
萧烬慢慢转过身。
阿禾终于看清了他的脸。
很年轻，比自己大不了几岁的样子。眉眼很深，鼻梁很高，嘴唇很薄。他的皮肤很白，是一种常年不见太阳的白。他看着她，眼神里没有温度，就像在看一件东西。
“村里送来的祭品？”他问。
“是。”阿禾答。
“怕吗？”
阿禾摇摇头。
她的诚实，好像让他有点意外。他挑了挑眉。
“不怕死？”
阿禾看着他，很认真地说：“怕。”
“那为何不跑？”
“我跑了，他们会再抓别人。我跑了，你还是会杀我。我没地方去。”
萧烬把剑放在桌上，站了起来。
他很高。阿禾得仰着头才能看清他的脸。他身上有股淡淡的血腥味，混着一种冷冽的草药味。
他朝她走过来。
阿禾吓得腿都软了，但她没动，就站在原地。
萧烬在她面前站定，低头看着她。他的影子把她整个人都罩住了。
“你叫什么？”
“阿禾。”
“阿禾。”他念了一遍她的名字，声音里听不出什么情绪。“你想怎么死？”
阿禾的心都快跳出嗓子眼了。
她咬了咬牙，抬起头，直勾勾地看着他的眼睛。
“我不想死。”
“哦？”
“我听说，阎王殿里缺个扫地的，缺个烧火的，缺个做饭的。”阿禾的声音都在抖，但她还是把话说完了，“我什么都能干。我不要工钱，给我口饭吃就行。”
萧烬看着她，没说话。
他的眼神太有压迫感了，阿禾感觉自己的骨头都在响。
她豁出去了，往前又走了一步，几乎要贴到他身上。
“我跟你混。”
她说完这句话，整个院子都安静了。
风刮过，老槐树的枯枝“咯吱咯吱”地响。
萧烬的嘴角，好像动了一下。那不是笑，就是嘴角抽搐了一下。
“你跟我混？”他重复了一遍，像是在听一个天大的笑话，“你知道我是谁吗？”
“你是阎王。”
“知道还敢说这种话？”
“因为我不想死。”阿禾的声音很轻，但很坚定，“死在你手里，总比死在别人手里强。至少，你给我个选择的机会。”
萧烬盯着她看了很久很久。
久到阿禾以为自己下一秒就要被他一剑砍了。
他忽然伸出手，捏住了她的下巴。
他的手很冷，像一块冰。
阿禾疼得“嘶”了一声，眼泪都快出来了。
“你倒是有点意思。”他松开手，转身走回石凳边坐下，重新拿起了他的剑，“留下吧。从今天起，你就是阎王殿的烧火丫头。”
阿禾愣住了。
她……活下来了？
就这么简单？
她看着那个重新开始擦剑的背影，心里又惊又喜，又有点不敢相信。
她真的抱上大腿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