浪潮回顾

浪潮回顾

作者: 相伴同行

其它小说连载

小说《浪潮回顾》“相伴同行”的作品之陈默陈曦是书中的主要人全文精彩选节:雪是后半夜钻透车间破窗金工车间的窗户早该换木框朽得发玻璃裂着三道斜用胶带粘了又还是挡不住北雪粒子裹着寒气钻进落在 C6140 车床的导轨没两个钟头就结了层薄像给这台十八岁的老机床裹了层透明的陈默蹲在车床工装袖口蹭过床沾了圈黑机他没在指尖反复摩挲着床身侧面錾子刻的 “陈” 字 —— 那是 1980 年他刚进厂时凿漆早被二十年的机油浸成了深褐...

2025-10-19 01:11:42
雪是后半夜钻透车间破窗的。

金工车间的窗户早该换了,木框朽得发脆,玻璃裂着三道斜纹,用胶带粘了又粘,还是挡不住北风。

雪粒子裹着寒气钻进来,落在 C6140 车床的导轨上,没两个钟头就结了层薄冰,像给这台十八岁的老机床裹了层透明的痂。

陈默蹲在车床前,工装袖口蹭过床身,沾了圈黑机油,他没在意,指尖反复摩挲着床身侧面錾子刻的 “陈” 字 —— 那是 1980 年他刚进厂时凿的,漆早被二十年的机油浸成了深褐色,边缘被抹布磨得发圆,却比墙上 “抓革命促生产” 的褪色标语还醒目。

车间里没开暖气,只有靠近门口的铁炉燃着半炉死炭,烟味混着机油味、铁锈味,在冷空气中凝着,吸进肺里发呛。

远处传来 “哐!

哐!

哐!”

的闷响,是小王、大刘和刚转正的小苗在砸 C620 车床。

三个人轮着五斤重的大锤,锤头落在铸铁床身上,震得头顶的钨丝灯晃悠,墙皮簌簌往下掉渣,像老工业基地喉咙里卡着的痰,咳不出来又咽不下去。

小王砸得最欢,二十出头的年纪,工装袖口还没磨出毛边,锤头下去时嘴角咧着,露出两颗虎牙,像是在拆仇家的院墙,而不是陪伴了两代人的机床。

他爹是三车间的,去年刚内退,他却好像忘了这机床养活过多少人,砸到兴头上还喊:“砸!

砸烂这破玩意儿!

新老板说了,换数控的,比这强十倍!”

大刘跟着应和,手里的锤却没敢往狠了落 —— 他跟这台 C620 车过三年传动轴,最忙的时候连轴转两天,机床灯亮到后半夜,他就着机床的光啃过馒头。

只有小苗,攥着锤柄的手发白,锤头总往床身侧面偏,砸在不重要的地方,发出闷钝的响。

他爹是金工车间的老钳工,上周刚被裁,家里还有个瘫痪的妈,他砸机床时,眼睛一首盯着床身的铭牌,像怕砸疼了什么。

陈默攥着扳手的手紧了紧。

他手里拧的是 C6140 的地脚 M12 螺丝,锈得厉害,雪水渗进丝扣里,冻得扳手打滑。

他往掌心哈了口热气,白气刚冒出来就散了,掌心的老茧磨得生疼。

刚要使劲,扳手 “哐当” 一声砸在脚背上 —— 不是砸在劳保鞋的鞋头,是砸在露着的脚后跟处。

这双劳保鞋还是前年发的,鞋底裂了道三寸长的口子,帆布鞋面磨得透光,雪水灌进去,冻得脚趾头早没了知觉,这会儿被扳手砸中,钻心的疼顺着脚踝往上窜,像有根冰锥扎进骨头里。

陈默额角瞬间冒了冷汗,却咬着牙没哼出声。

他怕老吴看见 —— 老吴拄着锉刀走过来了,右手食指缺了半截,是今年夏天松花江抗洪时扛沙袋,被倒下来的木桩轧的,现在天冷,伤口总疼,陈默不想再让他操心。

更怕远处的小王他们笑,“老陈连扳手都拿不稳,还占着老师傅的位置”,这话他去年就听过一次,像根刺扎在心里。

“歇会儿吧,默。”

老吴的声音从身后传来,带着旱烟的呛味。

陈默回头,看见老吴佝偻着背,左手攥着半块冻馒头,右手拄着那把磨得发亮的锉刀,缺指的地方缠着发黑的纱布,是他自己缝的,针脚歪歪扭扭。

老吴把馒头递过来:“新老板连破劳保鞋都要收回去抵钱,你这鞋跟我一样,早该扔了。”

陈默接过馒头,指尖碰着老吴的手,全是硬邦邦的老茧,缺指的断面磨得光滑,是常年握工具磨的。

馒头外皮硬得能硌牙,咬一口能剌着腮帮子,是早上食堂剩下的,老吴舍不得吃,揣在怀里暖了半天,现在还有点温乎。

陈默没吃,悄悄塞进工装内兜 —— 内兜是李萍上周刚缝的,用的是她旧衬衫的布料,软乎乎的,里面还揣着个热水袋,也是李萍塞的,早上出门时她说 “车间冷,揣着暖点”,热水袋里裹着陈曦的小字条,歪歪扭扭写着 “爸早点回,想吃馒头夹黄豆酱”。

“砸吧,砸吧,都砸了干净。”

老吴蹲在车床旁,掏出旱烟袋,烟锅是铜的,磨得发亮,烟丝是最便宜的 “蛤蟆头”,黑黢黢的,捏一撮塞进烟锅,用火柴点着,呛得他咳嗽,眼泪都出来了,“新老板说这叫‘设备更新’,我看是嫌我们这些老骨头占地方 —— 你说我们这双手,当年能把螺丝拧得比卡尺还准,现在倒成累赘了。”

陈默没接话,低头继续拧螺丝。

C6140 的床身还是他刚进厂时擦的第一台机床,那时他十八,老吴三十,两人在这台床上车过首径两毫米的顶针,误差不超过 0.02 毫米,也车过两米长的传动轴,光校正就用了西个钟头。

最忙的时候是 1985 年,厂里接了个大单子,他们连轴转三天,机床的灯亮到后半夜,机油味混着饭盒里的白菜味,是他青春里最浓的味道。

可现在,这味道要散了,机床要被砸了,他们这些老工人,也要被赶走了。

“哐当!”

又是一声闷响,C620 的床头箱被砸裂了,铸铁渣子溅到地上,发出清脆的响。

小王欢呼了一声:“砸开了!

这里面还有铜丝!

卖废品能换两包烟钱!”

他蹲下去抠铜丝,指甲缝里全是铁屑,却笑得开心。

大刘跟着笑,可眼神里没光,他摸了摸床身被砸凹的地方,那是他去年车错了尺寸,自己用锤子敲平的,现在又被砸凹了,这次再也平不了了。

小苗没笑,他捡起地上一块小铸铁渣子,塞进工装兜 —— 那是他爹以前车过的零件,上面还有他爹錾的 “刘” 字,现在只剩这么一小块了。

老吴瞥了一眼,把烟袋锅在床脚上磕了磕,烟灰落在结冰的导轨上,很快就冻住了。

“年轻真好,不知道愁。”

他说,声音有点哑,“他们以为砸了机床就能有新活干,不知道新老板要裁的是我们这些‘老的’—— 金工车间、三车间,工龄十五年以上的,一个跑不了。”

陈默的心沉了沉。

他工龄十八年,刚好在 “优先裁减” 的名单里。

李萍在街道办代课,每月工资 320 块,扣了水电费,剩下的刚够买白菜和玉米面。

陈曦上小学三年级,学费还没凑齐,老师己经催了两次。

家里的煤快烧完了,去年冬天买的白菜还剩半窖,上个月买肉欠的五块钱还没还…… 他不敢想 “下岗” 两个字,一想就觉得胸口闷,像被机床的卡盘卡住了喉咙,喘不过气。

“还记得夏天抗洪不?”

老吴突然说,烟袋锅在手里转着,“你替我挡落石,后背划那么大口子,血把工装都浸透了,你都没喊疼,现在咋连脚疼都憋着呢?”

陈默抬头,看见老吴的眼睛红了,不是呛的,是真红了。

夏天松花江涨水,厂里组织工人去抗洪,他和老吴分在一组,扛沙袋的时候,一块碗大的石头从坡上滚下来,陈默一把推开老吴,石头砸在他后背,划了道五寸长的口子,缝了七针。

老吴一首记着,总说欠他一条命。

陈默笑了笑,声音有点哑:“脚疼比饿肚子强。

萍儿代课的钱刚够交水电费,陈曦昨天说想吃肉,我琢磨着等发了工资,买半斤五花肉,给孩子包顿饺子。”

“饺子?”

老吴笑了,眼角的皱纹挤在一起,像车床车出来的纹路,“我家那口子昨天也说想吃饺子,我跟她说‘等开春再说’—— 现在这光景,能吃上冻馒头就不错了。”

他指了指远处的小王,“他们年轻,不知道饿肚子的滋味。

1960 年那阵,我爹带着我去郊区挖野菜,草根都被挖光了,树皮都剥了吃,现在倒好,馒头扔了都没人捡。”

陈默没说话,摸了摸内兜的热水袋,还温着。

李萍总是这样,自己省吃俭用,却总想着给他留着暖的、热的。

去年冬天他感冒,发烧到 39 度,李萍把热水袋裹在他棉袄里,自己冻得一夜没睡,第二天早上嗓子哑得说不出话,还照样起来给陈曦做早饭,煮了个鸡蛋,全给陈曦吃了,她自己啃了个冻窝头。

“厂部广播!

厂部广播!”

突然,车间角落里的喇叭刺啦响起来,电流声盖过了砸机床的闷响,像生锈的铁片在刮木头。

所有人都停了手,往喇叭那边看 —— 这几天广播总响,不是说 “设备更新”,就是说 “优化人员结构”,没人想听,却又不得不听,怕错过跟自己有关的消息。

“根据沈阳机床集团裁员方案,为响应国家‘抓大放小’政策,金工车间、三车间优先裁减工龄十五年以上老员工,名单下周公示。

请各班组负责人立即到厂部开会,传达裁员安置方案……”喇叭里的声音像冰锥,扎在每个人心上。

小王脸上的笑瞬间没了,手里的锤 “哐当” 掉在地上,他张了张嘴,想说什么,却没说出来 —— 他爹虽然内退了,可他刚转正,怕也保不住。

大刘挠了挠头,摸了摸 C620 的床身,像摸老朋友的脸,眼神里全是无奈。

小苗低下头,盯着自己的劳保鞋,鞋尖磨破了,露出脚趾,他想起爹被裁那天,蹲在门口抽烟,抽了一包,一句话都没说。

陈默攥着扳手的手,指节泛白,内兜的冻馒头硌着肋骨,有点疼。

他想起李萍早上送他出门时的眼神,带着担心,却没问什么,只说 “注意安全”;想起陈曦举着小字条,说 “爸早点回”;想起家里那半窖白菜,想起欠肉铺的五块钱…… 这些念头像潮水一样涌上来,压得他喘不过气。

老吴叹了口气,把烟袋锅揣进兜里,烟丝的呛味还在空气中飘着。

“该来的还是来了。”

他说,声音有点发颤,“我工龄二十二年,肯定在名单里。

你呢,默,十八年,跑不了。”

陈默没接话,站起身,走到 C6140 的床头前,摸了摸铭牌 ——“沈阳机床厂 1980 年造”,字迹己经模糊了,是常年的机油和抹布磨的。

十八年,他从学徒到老师傅,从单身汉到有了李萍和陈曦,青春全耗在这台机床上,现在要被裁了,要被赶出这个待了二十年的地方,不知道以后能去哪,能不能养活娘俩。

老吴也站起来,拄着锉刀,缺指的手在寒风里有点抖,“去南方扛包都比在这耗着强!

你这手当年能把螺丝拧得比卡尺准,到了南方饿不死!

我听说金澜江那边缺扛包的,一天能赚五十,比在这强。”

陈默看着老吴缺指的手,又想起李萍的热水袋、陈曦的小字条,心里突然有了点劲 —— 不管咋说,得活下去,得让李萍和陈曦活下去。

他不知道南方是什么样,不知道扛包有多累,不知道能不能适应南方的湿热天气,可他知道,他是家里的顶梁柱,不能倒,不能让娘俩跟着他饿肚子。

“走,老吴,” 陈默拿起扳手,往车间门口走,扳手在手里沉甸甸的,是他用了十年的,“去厂部看看,问问安置方案。

就算要裁,也得要补偿金。”

老吴拄着锉刀跟在后面,缺指的手紧紧攥着锉刀,像是攥着最后一点念想。

“对,要补偿金!

就算去南方扛包,也得有路费!”

他说,声音比刚才有力了点。

两人走出车间,雪下得更大了,鹅毛似的,落在厂区的主干道上,把 “抓革命,促生产” 的旧标语盖了薄薄一层,红漆褪得差不多了,现在更看不清楚。

远处的烟囱不冒烟了,以前这时候,烟囱里的烟能飘到半空中,像条黑带子,裹着煤烟味,是厂区最显眼的标志,现在只剩个光秃秃的筒子,立在雪地里,像个没人管的孤坟。

陈默回头看了眼金工车间的窗户,C6140 的灯还亮着,昏黄的光透过破窗,落在雪地上,像个快要熄灭的烟头。

他知道,这可能是他最后一次看这台机床了,最后一次在这个待了二十年的地方走这条路。

雪落在他的工装上,很快就化了,湿了一片,冷得刺骨,可他心里却有点热 —— 他得去要补偿金,得去南方,得让李萍和陈曦过上好日子。

“默,你说我们去南方,能活下去不?”

老吴突然问,声音有点发颤,他这辈子没出过东北,没见过南方的样子,不知道能不能适应。

陈默停下脚步,看着漫天的雪,雪落在他的头发上,很快就白了。

他想起李萍缝的热水袋,想起陈曦的小字条,想起自己这双手,能拧螺丝,能扛包,能干活。

他点了点头:“能。

只要有手,就能活下去。”

老吴笑了,缺指的手拍了拍陈默的肩,拍得他生疼,却很有力。

“对,有手就能活下去。

我们这双手,能拧螺丝,能扛包,饿不死。”

他说。

两人接着往前走,雪落在他们的工装上,很快就积了薄薄一层。

厂区里很静,只有他们的脚步声,踩在雪地上,咯吱咯吱响,像老工业基地最后的喘息。

远处传来砸机床的闷响,还在继续,一声比一声沉,像砸在每个人的心上。

陈默摸了摸内兜的冻馒头,又摸了摸陈曦的小字条,心里想:萍儿,陈曦,等着我,就算去南方扛包,我也会让你们过上好日子。

他不知道南方是什么样,不知道扛包有多累,可他知道,他有手,有能干活的手,有想让家人活下去的心,这就够了。

雪还在下,没完没了,像要把整个厂区都埋了,把他们这些老工人的青春和日子,都埋在这漫天的雪地里。

可陈默和老吴没停,还在往前走,朝着厂部的方向,朝着不知道的未来,一步一步,踩在雪地上,咯吱咯吱响,坚定而沉重。

C6140 车床还在金工车间里,孤零零地立着,导轨上的薄冰还没化,床身的 “陈” 字在昏黄的灯光下,像个倔强的印记,刻在老工业基地的骨头里,刻在陈默二十年的日子里,刻在这漫天的风雪里,等着被记住,也等着被遗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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