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月十二号，是我和陈砚结婚七周年的日子。纸糊的婚姻，早该烂透了。我捏着那张薄薄的、印着俗气玫瑰的纪念日餐厅预约单，站在玄关的阴影里，像个彻头彻尾的傻子。
钥匙插进锁孔，转动，几乎没发出声音。屋里很安静，只有卧室方向隐约传来一点动静。不是电视声，是说话声。苏晚在家？这个点，她应该在美容院，或者约了哪个塑料姐妹花喝下午茶才对。
我脱下皮鞋，赤脚踩在冰凉的地板上，悄无声息地往里走。越靠近主卧，那声音就越清晰。一个男人的声音，低沉，带着点黏糊糊的得意。不是陈砚。陈砚的声音像块沉铁，没这么油滑。
“……宝贝儿，你就放一百二十个心。”那男的说，声音隔着门板，有点闷，但字字清晰，“我找的人，绝对专业。照片、视频，一条龙服务，保管把他钉死在‘出轨’的耻辱柱上，跳进黄河也洗不清。”
我的血，好像一下子冻住了，凝固在血管里，又猛地炸开，冲得我太阳穴突突直跳。我屏住呼吸，身体僵硬地贴在冰冷的墙壁上，像一具被遗弃的标本。
门没关严，留着一条缝。昏黄的光线从里面漏出来，在地毯上投下一道细长的、扭曲的光带。我微微侧头，眼睛凑近那条缝隙。
卧室里，灯光暧昧。苏晚穿着那件我去年送她的真丝睡袍，深酒红色，衬得她皮肤白得晃眼。她斜倚在梳妆台边，手里晃着一杯红酒，嘴角噙着一丝我从未见过的、冰冷又算计的笑。她对面，站着一个男人。西装革履，头发梳得一丝不苟，侧脸看着有点眼熟。周临？陈砚他们公司那个新来的、据说很能干的副总？
“证据确凿，法院那边我舅舅也打点好了。”苏晚抿了一口酒，猩红的液体沾在她唇上，像血，“只要坐实了他出轨，过错方就是他。到时候，他名下的那套重点学区房，还有他这些年攒下的存款，就全是我的了。”她的声音轻飘飘的，带着一种残忍的笃定，“他陈砚，就得给我净身出户，滚出这个家！”
周临上前一步，搂住苏晚的腰，手指在她腰侧暧昧地摩挲着：“还是宝贝你厉害。等那碍眼的穷酸滚蛋了，这房子，这存款，就都是我们的启动资金。我那边挪出来的那笔款子，正好用你的名字投到海外去，神不知鬼不觉。”
苏晚咯咯地笑起来，身体软软地靠进周临怀里：“那当然。他陈砚算什么东西？一个只会埋头干活的蠢货，也配拥有这些？七年，我忍他七年，早就受够了！这次，一定要让他身败名裂，一无所有！”
周临低头，在她颈窝里蹭了蹭，声音含混不清：“放心，万无一失。我找的那个女人，明天就会‘偶遇’他，然后……呵呵，精彩的很。你就等着看好戏吧，我的陈太太……哦不，很快就是周太太了。”
“讨厌！”苏晚娇嗔地捶了他一下，两人滚倒在旁边凌乱的大床上，发出令人作呕的嬉笑声。
我站在门外，冰冷的墙壁透过薄薄的衬衫，寒意直往骨头缝里钻。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狠狠攥住，又猛地松开，留下空洞的剧痛和一种奇异的麻木。胃里翻江倒海，喉咙口涌上一股浓烈的铁锈味。愤怒？不，那太浅薄了。是彻骨的冰冷，一种被最信任的人从背后捅穿心脏、还要被踩在烂泥里的冰冷。
七年。两千五百多个日夜。我像个傻子一样，以为经营着一个家。原来在苏晚眼里，我只是一个“碍眼的穷酸”，一个需要被“忍”的蠢货，一个即将被榨干最后一点价值、然后像垃圾一样被扫出门的可怜虫。
净身出户？身败名裂？一无所有？
好，很好。
我慢慢地、极其缓慢地，向后退了一步。赤脚踩在地板上，没有发出丝毫声响。胸腔里那股冰冷的火焰，烧得我五脏六腑都在扭曲，但我的大脑却异常清醒，像一块被冰水淬过的钢。
我退回到玄关的阴影里，那里堆着几个还没拆封的快递纸箱。我靠着冰冷的墙壁，缓缓滑坐到地上。黑暗中，我摸出裤袋里的手机。屏幕的光幽幽亮起，映着我毫无血色的脸。手指冰冷而稳定，点开那个熟悉的录音图标。
红色的圆点，无声地亮起。像一滴凝固的血。
卧室里令人作呕的调笑声、那些恶毒的计划、那些关于如何将我打入地狱的细节，一丝不漏地，被这小小的机器贪婪地吞噬进去。
我坐在冰冷的地上，背靠着同样冰冷的墙，像一个被抽走了灵魂的躯壳。时间失去了意义，只有手机屏幕上那个不断跳动的红色计时数字，证明着这场肮脏交易的持续。苏晚娇媚的笑声，周临志得意满的低语，像淬了毒的针，一下下扎进我的耳膜，扎进我早已麻木的心脏。
不知过了多久，卧室里的动静终于平息了。脚步声响起，朝着门口而来。
我猛地从地上弹起，动作快得像一道影子。赤脚无声地踩过地板，我一把拉开大门，闪身出去，再轻轻带上。厚重的防盗门隔绝了屋内的一切声响，也隔绝了我过去七年的全部人生。
楼道里声控灯应声而亮，惨白的光线刺得我眼睛生疼。我靠在冰冷的金属防火门上，大口喘着气，胸腔里那股冰冷的火焰灼烧着喉咙。手机被我死死攥在手里，坚硬的棱角硌得掌心生疼。屏幕还亮着，录音的红色圆点已经停止，变成一条长长的音频文件，像一条蛰伏的毒蛇。
我盯着那文件名，指尖因为用力而泛白。然后，我点开通讯录，找到一个名字——赵东。他是我大学死党，现在在一家规模不小的安保公司做技术主管，人脉路子都野得很。
电话几乎是秒通。
“喂，砚哥？稀客啊，这个点找我？”赵东的声音带着点刚睡醒的沙哑，背景音里还有游戏音效。
“东子，”我的声音干涩得厉害，像砂纸摩擦，“帮我个忙，急事。”
电话那头顿了一下，游戏音效戛然而止。“你说。”赵东的语气瞬间沉了下来，他知道我从不轻易开口求人。
“我需要一套设备，最顶级的，微型，隐蔽，能长时间录音录像，带远程传输和云端备份功能。”我一字一句，清晰得可怕，“钱不是问题。明天一早，我就要。”
赵东沉默了几秒，似乎在消化这突如其来的、带着浓重火药味的请求。“……出什么事了，砚哥？跟嫂子有关？”他试探着问。
“别问。”我打断他，声音冷硬如铁，“能弄到吗？”
“能！”赵东回答得斩钉截铁，“我认识个搞特种设备的，路子有点灰，但东西绝对靠谱。明天早上九点，老地方，街角那家‘老王豆浆’，我把东西给你。”
“谢了，兄弟。”我喉咙发紧。
“跟我还客气个屁！”赵东骂了一句，随即又压低声音，“砚哥，听着，不管什么事，别冲动。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拿到东西，等我消息，我这边也帮你盯着点。”
“嗯。”我应了一声，挂断了电话。
手机屏幕暗了下去，楼道里重新陷入一片死寂的黑暗。我靠着冰冷的门，缓缓滑坐到地上。玄关里那令人作呕的对话，苏晚和周临那两张扭曲得意的脸，在我脑海里疯狂闪回。
净身出户？身败名裂？
我闭上眼，嘴角扯出一个冰冷到极致的弧度。
苏晚，周临。你们想玩，我就陪你们玩到底。看看最后，是谁把谁，彻底钉死在烂泥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