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血月祭坛血月悬空，像一只窥伺人间的巨大眼瞳。我被缚于冰冷的玄铁祭坛之上，
四肢被无形的怨气凝成的锁链穿透，动弹不得。刺骨的阴寒顺着锁链钻入我的四肢百骸，
几乎要将我的血液冻结。我的身体里，像一个拥挤不堪的囚笼，关押着成千上万的魂魄。
它们在嘶吼，在哭嚎，在疯狂地撞击着我的神魂，试图挣脱这具血肉牢笼。
这是第九百九十九个日夜。“灵儿，别怕。”一道温柔的声音自我头顶响起，
带着我最熟悉的安抚力量。沈澈蹲下身，修长的手指轻轻拂过我的脸颊，擦去我额角的冷汗。
他的指尖一如既往的温暖，在这阴森的祭坛上，如同唯一的火种。
他今夜穿了一身墨色的长袍，金线绣成的繁复符文在血月下流淌着诡异的光。
他俊美得如同神祇，一双桃花眼专注地看着我时，仿佛盛满了整个世界的深情。
“就快结束了。”他低声说，声音里带着一丝难掩的激动，“今夜过后，
你我便可真正融为一体，得享永生，再无人能将我们分离。”我看着他，
苍白的嘴唇微微翕动，却发不出半点声音。我的声带早已在吞噬第一千只恶鬼时被撕裂，
我的神魂，也在日复一日的怨气冲刷下，变得残破不堪。我之所以还能维持着清醒，
全凭着他那句“永生永世，绝不分离”的誓言。我是沈澈在乱葬岗捡回来的孤女。遇到他时，
我正发着高烧，缩在一具无名尸骸的旁边，以为自己就要死了。是他，如同天神下凡，
一袭白衣，不染尘埃，将我从污秽与死亡的边缘抱起。他说：“从今往后，你便叫灵儿。
我会护你一世周全。”他教我识字，教我术法，教我如何在这吃人的世道里生存。
他是我生命里唯一的光，是我沉溺的信仰。三年前，
他说他寻到了一门可以让我们长相厮守、永生不灭的秘术——《万鬼同尘典》。
此术需要一个“活鼎”，以自身血肉为炉，神魂为火，炼化万鬼，最终与主修者合二为一，
铸就不朽鬼身。他问我，愿不愿意成为他的“活鼎”。他说这个过程会很痛苦，
但只要熬过去，我们就能永远在一起。我看着他深情款款的眼眸，毫不犹豫地点了头。
为了他，我愿意付出一切，哪怕是我的性命。于是，我成了他的鼎炉，他的容器。
第一只游魂入体时，我感觉自己的灵魂像是被活生生撕开了一道口子。那种痛苦，
无法用言语形容。我痛得昏死过去，醒来时，正躺在他的怀里。他抱着我，眼眶泛红，
声音沙哑：“灵儿，对不起，是我不好。若你此刻反悔，还来得及。”我摇了摇头，
抓着他的衣襟，用尽全力说：“我不悔。”他将我紧紧拥入怀中，那一刻，
我感觉自己所有的痛苦都烟消云散。从一只，到十只，到一百只，
一千只……我体内的魂魄越来越多，也越来越凶戾。我的身体渐渐被阴气侵蚀，
皮肤变得像雪一样苍白，血液也带着一丝冰冷的寒意。我时常会在深夜被噩梦惊醒，
梦里全是那些魂魄被炼化前的怨毒与不甘。每一次，都是沈澈陪在我身边，
用他的体温温暖我，用他的吻安抚我。他说：“灵儿，再坚持一下，就快成功了。到那时，
我便是你，你便是我。这些痛苦，我会千倍百倍地补偿给你。”我信了。
我毫无保留地信了他说的每一个字。所以此刻，哪怕被万鬼噬心，神魂摇摇欲坠，
只要看到他眼中的期待，我便觉得一切都是值得的。“时辰到了。”沈澈站起身，
眼中闪过一丝狂热。他从怀中取出一把通体漆黑的匕首，上面刻满了细密的血色咒文。
“灵儿，这是最后一步。”他看着我，声音依旧温柔，却多了一丝不容置喙的命令，
“敞开你的神魂，不要有任何抵抗。我要用这‘戮魂匕’，
斩断你与这具凡胎的最后一丝联系，将你的魂魄与万鬼彻底熔炼，引入我的体内。
”他顿了顿，补充道：“过程会有些疼，但很快就会过去。相信我。”相信我。这三个字，
他曾对我说过无数次。每一次，我都信了。可这一次，
当我的目光触及他眼中那抹一闪而过的、名为“贪婪”的火焰时，一丝冰冷的寒意，
竟从我那早已麻木的心底深处，悄然升起。这丝寒意，甚至比穿透我四肢的怨气锁链，
更加刺骨。2 鬼噬心祭坛周围的阴风开始呼啸，卷起地上的枯叶与尘土，
形成一个个小型的漩涡。无数鬼影在风中若隐若现，发出尖锐的嘶鸣，
仿佛在为即将到来的盛宴而欢呼。沈澈高举着戮魂匕，口中开始吟诵古老而晦涩的咒文。
每一个音节都像一把重锤，狠狠砸在我的神魂之上。我体内的万鬼瞬间变得更加狂躁，
它们疯狂地冲撞着，撕咬着，仿佛要将我从内到外彻底撕碎。剧痛如潮水般涌来，
几乎要将我的意识彻底淹没。我死死咬着牙，努力维持着最后一丝清明，
将神魂的壁垒层层打开，准备迎接他的进入。这是我早已演练过千百次的步骤，
是我对他绝对信任的体现。然而，就在他的咒语即将完成，戮魂匕的尖端闪烁起妖异的红光，
即将刺入我眉心的一刹那，一个被我尘封在记忆深处的画面，毫无征兆地闪现出来。
那是一年多前的一个雨夜。我因为吞噬了一只千年厉鬼，遭到了强烈的反噬，高烧不退，
神志不清。我躺在床上，浑身滚烫，却又感觉自己身处冰窖。迷迷糊糊中，
我听到了沈澈的声音。他似乎在和什么人说话。“师兄，你当真要如此？此法太过阴毒，
一旦失败，便是万劫不复！”一个陌生的声音响起，带着几分焦急与不忍。“阴毒？
”我听到沈澈的轻笑声，那笑声里没有了平日的温柔，只剩下冰冷的傲慢与不屑，
“正邪之分，不过是弱者的托词。我所求的，是这天地间至高无上的力量。为此，
任何代价都值得。”“可她……她对你一片真心，你将她当成鼎炉，与禽兽何异？”“真心？
”沈澈的笑声更冷了，“这世上最无用的，便是真心。若非她体质特殊，
是千年难遇的‘空灵鬼体’，乃是承载万鬼的最佳容器，
你以为我会浪费这许多时间在她身上？”“师兄你……”“你不必再劝。
”沈澈的声音斩钉截铁，“她是我手中最完美的工具，是我通往至高境界的唯一踏脚石。
待我功成之日，她这具残破的躯壳连同那可笑的真心，都会化作我力量的一部分。这，
是她至高无上的荣耀。”……那段对话，像是最恶毒的诅咒，在我脑海中炸响。当时的我，
被高烧和剧痛折磨得神志不清，只当那是一场噩梦。醒来后，看到沈澈守在床边，
为我憔悴不堪的模样，我更是将那场“噩梦”抛之脑后，心中只剩下对他的心疼与爱恋。
可现在，在这神魂即将离体的最后关头，这段记忆却如此清晰地重现。每一个字，每一句话，
都像烧红的烙铁，狠狠地烫在我的灵魂上。原来……都是假的。所谓的拯救，所谓的庇护，
所谓的深情，所谓的誓言……全都是假的！我不是他的挚爱，不是他要相守永生的人。
我只是……一件工具。一件最完美的，用完即弃的工具。一股极致的冰寒，
从我的心脏蔓延至全身。那不是阴气，而是比阴气更可怕的绝望与心死。万鬼噬心的痛，
在这一刻，竟也比不上这真相的万分之一。我猛地睁开眼，死死地盯着眼前的沈澈。
他正全神贯注地进行着最后的仪式，那张俊美无俦的脸上，写满了对力量的渴望与狂热。
他的眼中，再也看不到一丝一毫对我的怜惜与爱意。我一直以为，他眼中的光，是为我而亮。
现在才明白，那只是他野心勃勃的火焰，而我，不过是他用来点燃这火焰的柴薪。可笑。
真是太可笑了。我，云灵，为了一个彻头徹尾的谎言，甘愿承受炼狱之苦，
亲手将自己变成了一个不人不鬼的怪物。我笑了。没有声音，
只是嘴角咧开一个僵硬而诡异的弧度。那笑容里，充满了无尽的嘲讽，有对他的，但更多的，
是给自己的。我的神魂在剧烈地颤抖，不是因为痛苦，而是因为愤怒。一股前所未有的力量，
伴随着滔天的恨意，从我灵魂的最深处，猛然爆发！3 真相撕裂我的异样，
瞬间被沈澈察觉。他吟诵的咒语一滞，低头看向我，眉头紧紧皱起。“灵儿，你在做什么？
”他的声音里带上了一丝严厉，“集中精神！不要抵抗！你想让我们功亏一篑吗？
”功亏一篑？我们？我看着他，眼中的血色越来越浓，
那是我体内万千恶鬼的怨气与我的恨意交织在一起的颜色。他被我的眼神惊到了，
那是一种他从未在我眼中见过的眼神，冰冷，怨毒，充满了毁灭一切的疯狂。
“你……”他似乎意识到了什么，脸色微变。我依旧无法说话，但我用尽全部的神魂力量，
将一个念头狠狠地撞向他的脑海。“沈澈，我不好奇功成之后你会如何。我只问你一句，
在你眼中，我究竟是什么？”我的神魂传音，带着万鬼的嘶鸣，尖锐而刺耳。
沈澈的身体猛地一震，眼中闪过一丝慌乱，但很快便被他掩饰过去。
他立刻换上那副我所熟悉的温柔面孔，柔声安抚道：“灵儿，你怎么了？胡思乱想些什么？
你当然是我最爱的人。别闹了，快，仪式不能中断。”最爱的人？哈。哈哈哈哈！
若是在片刻之前，我定会为他这句话而感动得无以复加。但现在，这五个字听在我耳中，
只觉得是天底下最恶毒，最可笑的笑话。我的神魂在狂笑，笑得支离破碎，笑得泪流成河。
那积压了三年的痛苦、委屈、不甘，与此刻被撕开的血淋淋的真相混杂在一起，
化作了焚尽一切的业火。“沈澈，你累吗？”我的神魂之音再次响起，这一次，
却平静得可怕，“演了这么久的深情，一定很辛苦吧？”沈澈的脸色，终于彻底变了。
他眼中的温柔和焦急瞬间褪去，取而代ed之的，是阴沉与狠戾。“你……你想起来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