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月的风还带着点凉，吹得办公室窗外的梧桐叶沙沙响。陆知许坐在班主任对面，指尖捏着那张浅红色的"保送确认单"，纸边被他摩挲得发毛。
"想好了？"班主任推了推眼镜，语气里带着惋惜，"这可是顶尖高校的物理专业保送，多少人挤破头都得不到，你就这么放弃了？"
陆知许抬眼，镜片后的目光很平静："想好了，老师。我想跟苏禾一起参加高考，去同一个城市。"
班主任愣了愣，随即叹了口气，没再多劝——他知道陆知许的脾气，外冷心执，认定的事，十头牛都拉不回来。更知道苏禾对他意味着什么，那是从小学起就陪着他、帮他扛过父母离异、奶奶生病的女孩，是他灰暗青春里唯一的光。
签完字，陆知许把确认单折好，塞进校服内侧的口袋，像藏了一份只有自己知道的秘密。走出办公室时，走廊里很安静，只有几个值日生在擦黑板，粉笔灰在阳光里飘着，像极了他心里那些细碎又明亮的期待。
回到家，老小区的楼道里还堆着邻居家的杂物，陆知许轻手轻脚地上楼，怕吵醒午睡的奶奶。他把书包放在书桌上，掏出苏禾的物理作业本——上面红叉比勾多，最后一道大题空着，旁边写着"不会，等你讲"，字迹软软的，像她的人。
陆知许坐在书桌前，打开台灯，灯光暖黄，落在摊开的笔记本上。他从抽屉里拿出一支红色签字笔，开始给苏禾整理专属复习计划。第一页是公式口诀，"受力分析先画图，重力弹力摩擦力，一步一步别着急"，是他特意编的，知道苏禾记不住复杂的推导；第二页是错题整理，每道题旁都标着"苏禾易混淆"、"慢讲，她怕急"、"这里要画图，不然她听不懂"，密密麻麻，像一片红色的星子。
整理到半夜，窗外的路灯灭了，屋里只剩下台灯的光。陆知许伸了伸腰，从书包最深处掏出一个浅棕色的信封，里面装着两张向日葵花田的门票，日期是高考结束后的第一个周末。那是他用全国物理竞赛一等奖的奖金买的，苏禾小时候跟他说过，"想和最亲的人一起去看向日葵，一大片一大片，像太阳落在地上"。他把门票夹进苏禾的物理课本里，又在日历上圈出高考日期，旁边用黑笔写了四个字："带苏禾去"。
写完，他盯着那四个字看了很久，嘴角不自觉地弯了弯——好像已经看见六月的风里，苏禾站在向日葵花田里笑，发尾被风吹起，眼里盛着光，跟小时候一样。
第二天早上，苏禾在教室门口遇见了陆知许。他穿着深色校服，领口扣得严严实实，手里拿着一个笔记本，递到她面前："物理复习计划，每天做五道题，不懂随时找我。"
苏禾接过笔记本，指尖碰到他的手，有点凉。她翻开第一页，就看见那些红色的标注，"慢讲，她怕急"几个字，让她心里暖暖的，像喝了一口热牛奶。"陆知许，你真好。"她笑起来，嘴角的小梨涡露出来，"等高考结束，我请你吃草莓蛋糕。"
陆知许点了点头，没说话，只是看着她走进教室，才转身走向自己的座位——他坐在最后一排，离她不远不近，刚好能看见她做题时咬指尖的样子。
一整天的课，苏禾都在看那个复习计划，物理老师讲的知识点，她居然能听懂大半，心里暗暗想，晚上一定要跟陆知许说，她今天听懂了。
放学的时候，苏禾收拾好书包，刚走出学校后门，就被一个男生拦住了。男生留着有点长的黑发，刘海遮住半只眼睛，染了一撮蓝色挑染，手里拿着一杯奶茶，笑得吊儿郎当："苏禾？"
苏禾愣了愣，有点害怕，往后退了一步："你认识我？"
"上次你忘带钥匙，在小区门口哭，我帮你找的开锁师傅。"男生把奶茶递过来，"布丁的，我记得你不喝珍珠。"
苏禾愣住了——她确实不喝珍珠，这件事，除了陆知许，没几个人知道。她犹豫了一下，还是接过了奶茶，小声说："谢谢。"
"我叫陈野。"男生靠在墙上，双手插兜，"晚自习逃吗？带你去河边抓萤火虫，比待在教室做题有意思多了。"
苏禾心里一动。她长这么大，从来没见过萤火虫，陆知许也从来没带她去过——他只会让她做题、讲题，说"高考要紧"。她看着陈野眼里的光，又想起书包里的复习计划，心里有点纠结："可是……我晚上要跟陆知许一起复习。"
"陆知许？就是那个总给你讲题的书呆子？"陈野笑了，"复习哪有抓萤火虫有意思？就一次，保证不耽误你学习。"
苏禾咬了咬指尖，想了很久，终于点了点头："那……就一次。"
她掏出手机，给陆知许发了条消息："陆知许，我家里有点事，晚自习不去了，复习计划我明天再跟你学。"
消息发出去没多久，陆知许就回复了："好，注意安全。"
苏禾看着那条消息，心里有点愧疚，却还是跟着陈野往河边走。陈野走在她旁边，跟她讲各种好玩的事，说他去过很多地方，见过很多有意思的人，苏禾听得眼睛都亮了，把复习计划和陆知许的叮嘱，都暂时抛到了脑后。
走到小区门口的时候，苏禾突然看见陆知许站在不远处，手里拿着一个保温杯，应该是给她带的牛奶。她心里一慌，赶紧拉了拉陈野的袖子："快走，我家到了。"
陈野却没走，反而笑着朝陆知许挥了挥手。陆知许走过来，目光落在陈野身上，又看向苏禾，声音很淡："这位是？"
"同……同学，顺路。"苏禾慌忙说，眼神躲闪，不敢看陆知许的眼睛。
陆知许没再追问，只是把保温杯递给她："温热的，记得喝。"说完，就转身走了。
苏禾看着他的背影，心里有点难受，却被陈野的声音打断："走吧，明天晚自习，我还来等你。"
她看着手里的保温杯，又看了看陈野，终究还是点了点头——她觉得，就一次，没关系的，陆知许不会发现的。
那天晚上，苏禾喝着温热的牛奶，翻着陆知许写的复习计划，心里暖暖的，却又有点期待明天的晚自习——她想再去看看萤火虫，想再听陈野讲那些有意思的事。她没发现，自己心里的天平，已经悄悄向那片从未见过的萤火虫，倾斜了一点。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