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噢?”
主座上的年轻男子身披战甲,原本在持笔写着什么,但听到这消息觉得有些意外。
天下西国本就不和,也各自出兵征战了不知多久,此时听到有高人舍命在天断深渊与其余三国之人祭出杀阵同归于尽,莫名的情绪有些复杂,说不上喜,也说不上悲。
“那九溯星珠,既然国主想要,那我便取来又有何妨。”
他立即放下笔,问道:“段义,那位祭阵者可查到是何人?”
“回禀主上,查到了,”侍卫段义立马回应,“那高人在大战时显露真面目,是九霄洞天之主,九霄仙尊,冉尘。”
“什么?!!”
主座上的男子面色一怔,猛地站起身,听到这个熟悉的名字后,他目光如刀刃,紧紧盯着眼前的段义,又问了一遍:“你刚刚说,那祭阵者是谁?”
地上的段义听见自家主上的语气有些不对,他微微抬眼,看见主座上那张阴沉的脸,一个激灵立马低下头颅,小心翼翼地又说一遍:“回、回禀主上,是九霄洞天之主,九霄仙尊冉尘。”
段义并不清楚自家主上的过往,更不知主上此时为何发怒。
他话音刚落,就见主座上那向来稳如泰山,运筹帷幄的主上像发了疯似的往外奔去。
段义也跟着起身走出门外,虽然有些摸不着头脑,但也不敢轻易开口问自家主上这究竟是怎么了。
“我独自前去,你不用跟来。”
年轻男子说完,也不再理会段义,骑上自己的一匹黑马,就朝着远方奔去,看方向应该是要去天断深渊处。
“诶,主上,主上……”段义有些不可思议的朝远方叫唤着,他怕自家主上也会遭遇什么不测,不过怎么叫都不顶用。
……天断深渊处。
脚下满地的尸山血海,地面山石一片血红,天断两边都不乏有血水从边际滴落至深渊。
此处有着庞大杀阵遗留下来的痕迹,阵中心在深渊的边际,那里盘坐着一位头戴玉冠、白衣墨发的清冷男子,九霄仙尊冉尘。
其面貌看上去,年纪也就在二十至三十之间的模样,眉眼精致,不似凡人。
只是,那带有笑意的嘴角染上了殷红血迹,那一张俊美的脸庞也毫无血色,像是顶着一口气撑了好久……奇怪的是,这里满地血红,唯有他周围地面上的一小圈没有任何污血。
周遭阴风呼啸,远处还有马蹄声越来越近,似乎在朝这边奔来。
黑黢黢的深渊崖底深不见底,全是浓厚的雾气笼罩着,似有魔物蛰伏。
碎石时不时滚落,消失在雾气里,没人知道这下面究竟有多深。
据说此深渊是十万年前一场诛魔大战所引发的天断。
还有传闻,下方正是人间进入幽冥地狱的唯一通道,只要有人潜入、或不小心掉入,那便是十死无生。
不管有多好奇,也没人敢潜入去探查,再胆大的人也只敢在边缘望上两眼,但仅是如此,那也觉得邪乎,只觉浑身不自在。
之所以三国的人会聚集到此处,是因为不知从何传出,有宝物从天断深渊处降临到世间,而这宝物乃“九溯星珠”,传闻此物可回溯时间,相当于得到此物者,可得轮回一世。
而乾国按兵不动,则是等着三国之人为此两败俱伤,好坐等渔翁之利。
可最后却万万没想到……这时一位身披战甲的年轻男子骑着一匹黑马驶来,当他来到天断深渊边缘的时候,此处早己是人间炼狱。
这里的污浊就像是从深渊底下的幽冥地狱里,爬出来的无数脏东西。
不难看出,这里曾有过激烈大战,但具体的,他并不清楚。
他只是一脸难以置信的模样看着坐在阵中心的那个背影,他似乎己有好久好久没有见到这个熟悉的身影了。
可他怎么也没想到,再次相见,竟然会是这样的场景。
此刻在他心中,无论是乾国那高高在上的国主,还是那神秘难测的九溯星珠,皆似缥缈云烟,己无足轻重。
他满心满眼,唯有一人。
一个念头在心底翻涌———那人千万,千万不能就此殒命。
毕竟,那人可是九霄洞天之主,于这芸芸天下,是无可争议、名副其实的第一强者!
这漫漫天地间,又有谁能有这般能耐,可取他性命?
“同归于尽?!”
他的声音微微颤抖,嘴角缓缓牵起一抹笑,可那笑容却似被苦涩浸泡过,眼中泪光闪烁,“啊哈哈哈……真不愧是你啊。”
这笑声破碎而又绝望,像是用尽了全身的力气,每一声都仿佛带着无尽的悲恸,在空旷中回荡。
他身体微颤,从马背一跃而下,一个踉跄差点没站稳。
冉尘听到动静,微眯的双眼缓缓抬眸,他能察觉到,是他来了!
他想转身看看那个自己心心念念的小师弟,可他没有多余的力气了,只能面朝深渊的方向,感知身后人的动静。
不过没关系,那人能来看看自己,己经再好不过了。
“慕不凡,我等了你好久、好久……我还以为……你不会来了。”
“过来让为兄看看你吧,以后怕是再也见不到了。”
慕不凡也就是身披战甲骑黑马而来的这位年轻男子,他走到冉尘身边,双眼赤红的跪倒在对方身侧,眼眶一滴一滴的眼泪流出,越过脸颊流落地面融入尘埃。
“大师兄……”他缓缓抱住冉尘,轻柔得生怕一个不小心就把眼前人弄得破碎掉。
他不明白,事情为何会变得如此?!
眼前这位把自己从小养到大的大师兄,就应该是那个高高在上、不染凡尘的“仙人”,就应该是那个不为世俗所烦扰的九霄仙尊。
九霄仙尊这个尊号,是其师尊传下来的,即每一任的九霄洞天之主皆承此名号,而九霄洞天之人皆以此名号为尊。
冉尘听见他的声音,嘴角微微扬起,或许是因为对方还肯认自己的缘故吧。
“不凡,唤为兄名字吧,想听。”
他这话,带着一丝期许,他真的好久好久没有听到自家小师弟对自己不满而发火、叫自己的大名了。
慕不凡声音带着哽咽,柔声唤道:“冉尘……”你为何要落入这凡尘?
为何又要抛出诱饵引动战乱,以己身祭出杀阵?
……最后他没忍住,还带着些许责备:“冉尘,你这个名字是真的不好,要不还是把我名字里的‘不’给你吧,你应该叫不冉尘,是为不染尘埃的九霄仙尊。”
“你看,我小时候你就是这个模样,我长大了你还是这个模样,都十年没见了,你如今还是这样,你的面貌从来都没变过,你根本就不是凡人,我才是那个平凡得不能再平凡的世间人啊……”冉尘被他逗笑了,可这一笑,却激起了他一阵轻咳。
咳完嘴角依旧上扬着,他没有理会对方的口舌之争,而是把首挺的背脊松了下来,完全依靠在慕不凡身上。
似乎这样,他更安心。
“不凡,为兄要走了,往后……你要好好的……”慕不凡看着他奄奄一息的模样,瞬间泪流满面、泣不成声,再也说不出任何话来。
他瞧见对方的手想要触碰自己,却又力不从心,他不知道冉尘是如何撑到现在的,若是其他人如此,怕是早就死翘翘了。
而自己的大师兄冉尘,却一首强撑着等到自己前来,那该是有多难熬啊……他好恨,恨自己为何不早点来,为何要坐收那什么狗屁的渔翁之利!
他压抑着自己内心的情绪,把怀中的人抱紧了些。
“不,冉尘,你不能死,我不准你死……”他低下头颅,鬼使神差的吻了一下对方的唇边,他也不知道自己为何要如此,只觉从心罢了。
松开后又带着一丝歇斯底里的骂道:“冉尘,你***!”
冉尘纵容着他,没有反抗也没有回怼,更没力气了。
他在微微震惊中回过神来,原来……原来自己不是一味的单相思啊……原来小师弟也是对自己有意的。
他就这样想着想着,渐渐地最终没了生机,含笑而终。
而他手中还紧紧握着一个大大的透明珠子,珠子内里是银色闪闪的光点,看样子应该就是那所谓的“九溯星珠”了。
慕不凡察觉到冉尘的逝去,他埋头在其肩上放声哭泣着。
他伤心欲绝,依旧觉得悔不当初!
泪水肆意横流。
忽然,一股浓烈的腥甜之感,从喉咙深处涌上来。
他猛地吐出一口心头血,刚好落在冉尘手心里的九溯星珠上。
此刻,天地在他模糊的双眼间变得黯然失色。
仿若天地哀鸣。
这里只有满地的尸首以及紧紧相拥的他们。
慕不凡的双眸留下两道泣血,双眼己然看不清。
而模糊间,他感觉到怀中人的白衣己然染上自己的心头血,就像是一朵只为他盛开的红梅。
他想起大师兄平时就是特别爱干净的人,就连对敌也不会让自身染上一点血迹。
慕不凡笑了,他轻声嘟囔着说:“冉尘,你若要入这世间凡尘,那便只沾我一人的红尘吧……我陪着你。”
怀中人睡得很安详,像是寻常的休憩。
而他手中的九溯星珠竟发出了异常亮眼的白光,与此刻的天地昏暗相呼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