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烤肠诱惑晚自习的下课铃声如同生锈的铁片在水泥地上拖拽,
沉闷的嗡鸣在寂静的教学楼里层层回荡,拖出足有半分钟的悠长尾音。
最后一排靠窗的我猛地抬起头,笔尖在数学练习册的最后一道函数题上划出歪歪扭扭的弧线。
前排同学的椅子腿摩擦地面发出刺耳的吱呀声,整栋楼像是突然苏醒的巨兽,
瞬间被收拾书包的哗啦声、打闹的喧哗声填满。
我把最后一本压得边角发卷的练习册塞进鼓鼓囊囊的书包,帆布带子被撑得咯吱作响。
就在拉链合拢的瞬间,一股浓郁的香气毫无征兆地钻进鼻腔,
像带着钩子的藤蔓瞬间缠绕住嗅觉神经。那是烤肠在铁板上滋滋作响时独有的诱惑气息,
表层焦脆的肠衣破裂后涌出的油脂香气,混合着某种说不清道不明的甜腻味道,
在干燥的空气里发酵成极具侵略性的味道,像一只无形的手,
勾得人五脏六腑都在叫嚣着渴望。“走了阿伟,再不去小卖部就得排队到熄灯了!
” 富贵的声音从身后传来,他用胳膊肘不轻不重地捅了捅我的后背。我转过身,
看到他校服领口沾着的琥珀色油渍在白炽灯下闪闪发亮,边缘已经凝固成半透明的硬壳,
不用问也知道是中午没擦干净的烤肠酱汁。他手里攥着皱巴巴的五块钱纸币,
指缝里还夹着半块没吃完的橡皮擦,校服裤子膝盖处磨出了明显的白痕。
我随着人潮往楼下挪动,走廊里的声控灯像是得了哮喘的老人,
随着脚步的震动此起彼伏地亮起又熄灭,在墙壁上投下忽明忽暗的光影。
高二3班的教室在三楼拐角,
糟糕的黄金地段 —— 每次下课都得跟罐头里的沙丁鱼似的挤过仅容两人并行的狭窄楼梯。
楼梯扶手积着薄薄一层灰,摸上去黏糊糊的,不知被多少双手摩挲过。
教学楼外的暮色已经像融化的墨汁般浸透了整片天空,远处的宿舍楼亮起零星灯火,
只有小卖部的窗口还亮着暖黄色的灯光,在渐浓的夜色里晕染出一圈温柔的光晕,
像深海中引诱航船触礁的灯塔。晚风顺着走廊窗户灌进来,带着初秋的凉意,
却丝毫冲淡不了那股执拗的烤肠香气,反而让它在冷空气中愈发清晰可辨。
2 排队风波刚拐过二楼楼梯口,就能看见小卖部前排着的长队,
像一条贪吃的蛇蜿蜒曲折地绕过篮球场的铁架,队伍里穿着蓝白校服的学生们个个伸长脖子,
目光如同被磁石吸引般齐刷刷地锁定在窗口后那台旋转烤肠机上。
不锈钢滚筒在灯光下泛着冷硬的光泽,上面串着的粉白色香肠正随着电机的转动缓缓翻滚,
饱满的肠体被烤得鼓起细密的油泡,边缘已经呈现出焦脆的金黄色,
每转一圈就有几滴滚烫的油脂顺着弧度滑落,在下方的铁板上溅起细小的火星,
发出诱人的滋滋声。“看到没,今天的队伍比昨天还长。” 富贵往前探着身子张望,
喉结明显地上下滚动了一下,他从裤兜里掏出那皱巴巴的五块钱,
纸币边缘已经磨得起了毛边,“听说老板又搞新配方了,加了什么‘元气精华’,
吃了能提神醒脑,昨天二蛋吃了一根,晚自习做数学题都不打瞌睡了。
” 他说着用胳膊肘撞了撞我,眼神里满是向往。我下意识摸了摸口袋里仅剩的两块三毛钱,
指尖触到一枚冰凉的硬币,那是午饭省下的零花钱。喉结不受控制地上下滚动,
胃里传来一阵空落落的抗议。这学期开学后,校门口的小卖部突然换了老板,
新来的王大叔不知从哪儿学来的秘方,烤肠生意好得离谱。
原本五毛钱一根的淀粉肠涨到三块钱,价格翻了六倍却依旧供不应求,
上周甚至有两个隔壁班的男生为了抢最后一根烤肠在窗口前推搡起来,
最后被教导主任抓去办公室罚站。更诡异的是上个月推出的 “献血换烤肠” 活动。
小卖部旁突然支起个醒目的红色帐篷,上面挂着 “爱心献血站” 的白色横幅,
王大叔总是站在帐篷门口笑呵呵地宣传,说只要参与献血就能免费领六根特制烤肠,
献的血会统一捐给市医院救助急需输血的病人。消息一出,
原本门可罗雀的献血站第二天就排起了长队,毕竟六根烤肠抵得上一天的饭钱,
对我们这些每月生活费只有几百块的寄宿生来说,诱惑实在太大。队伍挪动得像蜗牛爬行,
每前进半步都要等上好几分钟。我能清晰地闻到空气中烤肠的焦香里夹杂着淡淡的消毒水味,
两种截然不同的气味在队列中交织沉浮。
排在前面的两个女生正兴奋地低声讨论着:“听说献完血老板还会给煮红枣水呢,
用红糖熬的那种!” 扎马尾辫的女生用胳膊肘碰了碰同伴,
“我同桌昨天献了 200cc,领到的烤肠比平时的粗一圈,里面还能吃到肉粒呢!
”她的同伴舔了舔嘴唇,眼里闪着羡慕的光:“真的假的?那我明天也去试试,
正好我妈说我有点贫血,吃点红枣补补也好。
”3 加塞冲突我和富贵在人群里艰难地挪动了十几分钟,好不容易挪到窗口时,
铁板上只剩下最后三根烤肠。王大叔戴着一双油渍斑斑的白手套,
手套的指尖处已经磨出了破洞,露出里面泛黄的指甲。
他正用铁签小心翼翼地把烤肠挨个戳起来,脸上的褶子在灯光下堆成一团,
笑容却显得格外僵硬,像是用胶水粘上去的表情:“最后三根喽,要的抓紧。
”富贵连忙往前凑了半步,刚要把攥得发热的五块钱递过去,
一个高个子男生突然像泥鳅似的从旁边的缝隙里挤了过来,
动作麻利地扔下一张皱巴巴的十块钱:“三根都要了!”“哎你这人怎么加塞啊!
” 富贵急得直跺脚,额头上瞬间冒出细密的汗珠,“我们排了半天队了!”男生转过身,
他比我们高出大半个头,校服外套敞开着,露出里面印着骷髅头图案的黑色 T 恤。
他瞥了我们一眼,嘴角勾起一抹嚣张的弧度,扬起下巴说:“有钱就是大爷,不服气?
” 他脖颈处有一道浅浅的疤痕,在转动脑袋时若隐若现。王大叔脸上的笑容凝固了一瞬,
随即又恢复了那副僵硬的表情,没说一句话,
默默把三根烤肠装进印着 “美味烤肠” 字样的油纸袋里,递给了那个高个子男生。
油纸袋在男生手里微微晃动,烤肠的香气更加肆无忌惮地飘散出来。
我拉了拉富贵的胳膊:“算了,明天再来吧,反正还有机会。
” 心里却感到一阵莫名的失落,像是错过了什么重要的东西。
富贵愤愤不平地看着男生扬长而去的背影,那人走路时故意把袋子甩得老高,
还回头冲我们做了个鬼脸。就在这时,富贵突然眼睛一亮,
像是想到了什么绝妙的主意:“要不…… 我们也去献血?”我猛地摇头,
后颈的汗毛瞬间根根竖起,一股寒意顺着脊椎爬上来。从小我就有严重的晕血症,
上次体检抽血时,护士刚把针头亮出来,我还没感觉到疼痛就直挺挺地晕了过去,
最后是被两个同学抬回教室的,这件事成了全班同学一学期的笑料,
“晕血大王” 的绰号至今还跟在我身后。4 献血惊魂“你不去我去!
” 富贵甩开我的手,脸上露出不屑的表情,径直走向不远处的红色帐篷。
帐篷门口挂着厚厚的蓝色布帘,边缘处已经蹭上了不少灰尘,
隐约能看到里面亮着惨白的灯光,几个穿着校服的学生正排着队往里走,
队伍末尾的男生还在低头玩手机。我站在原地犹豫了片刻,心里像是有两个小人在打架。
一方面担心富贵的安全,另一方面又对那顶散发着诡异气息的帐篷充满恐惧。
最终还是担心战胜了恐惧,我快步跟了上去。帐篷门口弥漫着一股奇怪的味道,
像是碘酒混合着铁锈的气息,还夹杂着淡淡的血腥味,在冷风中形成一道无形的屏障。
我刚掀开布帘一角,一股更浓郁的消毒水味就扑面而来。透过缝隙,
我看到一个戴着蓝色口罩的女人正给一个男生抽血,她的手指上戴着橡胶手套,
动作熟练地将针头刺入男生的胳膊。透明的针管里,鲜红的血液随着活塞的拉动缓缓上升,
那抹刺眼的红色像烧红的烙铁般烫入眼底,瞬间让我头晕目眩,胃里开始翻江倒海。
“阿伟你怎么了?” 富贵回头看到我脸色惨白,嘴唇都失去了血色,
连忙伸手扶住我摇摇欲坠的身体。“我…… 我不行了……” 我捂着嘴转身冲出帐篷,
扶着旁边的梧桐树干呕起来。胃里的酸水争先恐后地涌上喉咙,眼前阵阵发黑,
耳边传来嗡嗡的鸣响。直到富贵拧开一瓶矿泉水递到我手里,冰凉的液体顺着喉咙流下,
我才稍微缓过劲来,额头上布满了冷汗。“怂包,这点血就吓成这样?
” 富贵拍着我的背笑骂道,但语气里并没有真的责怪,“那我自己进去了,
等我领了烤肠分你两根,说话算话。”我看着他钻进帐篷的背影消失在蓝色布帘后,
心里莫名升起一股寒意。暮色渐沉,教学楼的灯光次第亮起,像一颗颗孤独的星辰。
小卖部的烤肠香味还在空气中固执地飘散,但不知为何,
我却觉得那诱人的香气里多了一丝若有若无的腥气,像是隐藏在甜蜜背后的危险信号。
5 宿舍异象回到宿舍时,走廊里的声控灯坏了几盏,忽明忽暗的光线让人心里发毛。
推开宿舍门,二蛋正翘着二郎腿坐在床上,面前的塑料饭盒里摆着一整盘烤肠。
油光锃亮的烤肠整齐地码放在白色瓷盘里,表面还冒着袅袅热气,
肠衣的褶皱里嵌着焦脆的黑色颗粒。他拿起一根咬了一大口,金黄的油脂顺着嘴角往下滴,
在下巴上拉出细长的油线。“哟,这不是我们班的大富豪吗?” 我打趣道,
把书包扔到自己床上,发出沉闷的响声,“中彩票了?一下子买这么多。
”二蛋得意地扬了扬下巴,嘴角还沾着烤肠碎屑:“刚献完血领的,足足六根呢!
这可是用我的血换来的,得多吃点把元气补回去。” 他说着又拿起一根,
故意在我面前晃了晃,油星子差点溅到我脸上,“香不香?想吃啊?求我啊,
求我就给你闻闻味儿。”“切,谁稀罕。” 我嘴上逞强,眼睛却不由自主地盯着那盘烤肠,
喉咙不受控制地上下滚动。宿管阿姨查寝的脚步声从走廊尽头传来,
带着钥匙串碰撞的清脆声响。二蛋脸色一变,连忙把烤肠倒进塑料袋里,藏进床底的箱子里,
还不忘用几本旧课本压住:“嘘,别声张,宿管不让在宿舍吃这个,抓到要没收的。
”熄灯铃声准时响起,宿舍里陷入一片黑暗,只有窗外的月光透过铁栏杆照进来,
在地上投下斑驳的影子,像一张无形的网。我躺在床上翻来覆去睡不着,富贵还没回来,
他的床铺空荡荡的,被子叠得整整齐齐。宿舍门被晚风灌得吱呀作响,
像是有人在门外轻轻撬动。我摸出枕头下的手机想给富贵发消息,
却发现信号只有可怜的一格,消息发送失败的提示在黑暗中格外刺眼。不知过了多久,
走廊里突然传来刻意放轻的脚步声,一步一步靠近,紧接着是钥匙插入锁孔的轻微响动。
我以为是富贵回来了,连忙从床上坐起身,却看到二蛋也从床上爬了起来,
蹑手蹑脚地走到门口,脸上带着警惕的神情。“谁啊?” 二蛋压低声音问道,
手悄悄握住了门后的扫帚。门外没有回应,只有沉重的呼吸声,像是有人在门外屏息倾听。
二蛋犹豫了一下,手指在门栓上停顿片刻,最终还是慢慢拉开了门栓。门口空无一人,
只有一股阴冷的晚风灌进来,带着淡淡的血腥味,吹得我后颈一阵发凉。“神经病。
” 二蛋骂了一句,刚要关门,目光却被门槛上的东西吸引住了。他弯腰捡起来,
是一个透明的塑料袋,疑惑地打开后,里面竟然装着两根烤肠,和小卖部卖的一模一样,
表面还微微发热。6 诡异烤肠“哪来的?” 我揉着惺忪的睡眼问,
心里涌起一股不祥的预感。二蛋拿起一根闻了闻,脸上露出满意的表情:“不知道啊,
可能是谁放错了吧。管他呢,送上门的便宜不占白不占。” 他说着就要往嘴里塞,
牙齿已经碰到了焦脆的肠衣。“别吃!” 我突然喊道,声音因为紧张而有些变调。
不知为什么,那两根烤肠看起来格外诡异,表面的油光泛着不正常的暗红色,
像是凝固的血液,凑近了还能闻到一丝若有若无的腥气,和帐篷门口的味道如出一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