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个村里的后生，名字叫阿木，没见过啥世面，整天在山林间来回撺掇，无所事事，
不出所料，他这一辈子也许就这样过去了。但是他的生活却被一个叫林薇的女子给打破了。
阿木第一次见到林薇时，山间的野樱正开得漫山遍野。粉白的花瓣被风卷着，
落在他背着的半篓草药上，像撒了层碎雪。他刚从青石坡下来，裤脚还沾着泥，
远远就看见村口那棵老槐树下站着个穿白裙子的姑娘。风掀起她的裙摆，露出纤细的脚踝，
像极了去年在镇上赶集时，百货商店橱窗里画报上走下来的人。后来他才知道，
这是县里派来的支教老师，叫林薇，从千里之外的大城市来。林薇住的屋子在村小学后头，
是间翻新过的土坯房，带着个巴掌大的院子。
村长特意让人从后山引了条细细的水管到院子里，在角落垒了个简易的淋浴棚，围了帆布，
算是给城里来的姑娘一点体面。山里的规矩糙，谁家媳妇在河边洗澡被后生撞见，
顶多红着脸骂句“浑小子”，没人当回事。但林薇不一样，她总趁着天擦黑才去淋浴，
帆布拉得严严实实，连月光都透不进多少。阿木见过几次她抱着换洗衣物进去，
帆布上印着她模糊的影子，抬手捋头发时，脖颈的曲线像山涧里浸了水的玉石，
看得他心头直跳，赶紧躲到树后头，心脏擂鼓似的能跳到嗓子眼。他十七岁，
是心里能长出野草的年纪。在这之前，他的世界里只有青山、草药和偶尔进山的货郎。
林薇的出现，像滴进死水潭里的一滴墨，晕开了他整个灰蒙蒙的青春。
他开始有意无意地绕到小学后头，有时是假装拾柴，
有时是借口给老师送山里的野果——那是他爬了两小时陡坡摘的山荔枝，红得像玛瑙，
他自己舍不得吃一颗。其实他就想多看她两眼。看她坐在院子里的小板凳上备课，
阳光洒在她发顶，镀上一层金边；看她教孩子们念课文，
声音脆得像咬碎了冰糖；看她对着电脑屏幕蹙眉，手指在键盘上敲得飞快，
那是阿木看不懂的、属于另一个世界的节奏。林薇对谁都温和，笑起来眼睛弯弯的，
像盛着山涧的泉水。她会蹲下来给摔伤的娃处理伤口，会把自己的饼干分给吃不饱的学生，
甚至会对着趴在窗台上偷看的阿木招手：“阿木，进来喝口水吧，看你站半天了。
”阿木每次都红着脸摆手跑开，后背却像被她的目光烫过似的，半天都热烘烘的。
他知道自己配不上她。他是土生土长的山娃子，认字没几个，
手上全是老茧和被荆棘划破的疤，而她是从城里来的，身上总有股淡淡的、说不清的香味，
像是晒干的野兰花混着皂角的清冽。转折发生在那个暴雨将至的傍晚。乌云压得很低，
像要把整座山都罩住。阿木他娘蒸了玉米饼，让他给林老师送去——这是村里的规矩，
谁家做了好吃的，总会给单身的林老师送点。快到院子时，他听见淋浴棚里传来哗哗的水声，
帆布被风掀起一角，露出里头氤氲的白汽。鬼使神差地，他停下了脚步。水汽里，
林薇的肩膀白得像雪，水珠顺着她的发梢往下淌，流过纤细的脖颈，
没入……阿木只看了一眼就猛地转过身，血液却像着了火似的往头顶冲。
他慌慌张张地把玉米饼放在窗台上，几乎是连滚带爬地跑回了家，
后背的衣服都被冷汗浸透了。那一晚，阿木彻底失眠了。煤油灯昏黄的光线下，
他盯着墙上自己用炭笔画的歪歪扭扭的山，
脑子里却全是林薇的影子——一会儿是她教孩子们念“山”字时认真的侧脸，
一会儿是帆布后那惊心动魄的白。他觉得自己像个卑劣的小偷，
却又控制不住地回味那惊鸿一瞥，心脏在胸腔里撞得生疼。从那天起，阿木心里的野草疯长。
他看林薇的眼神变了，多了些自己都不懂的灼热和执拗。
他开始更频繁地出现在她的院子附近，有时能看到她对着电脑屏幕蹙眉，
有时能听到她轻轻哼唱城里的歌，调子婉转，像山雀没听过的叫声。他想告诉她自己的心思，
却怎么也鼓不起勇气。直到那天，他在溪边看到林薇蹲在石头上洗手帕，
阳光透过树叶的缝隙落在她发顶，碎金似的。阿木攥着衣角，手指都掐进了肉里，喉咙发紧，
憋了半天才挤出一句：“林老师，我……我喜欢你。”林薇抬起头，眼里闪过一丝惊讶，
随即化为温和的疏离。“阿木，你还小。”“我不小了！”阿木急得脸通红，声音都劈了，
“我能上山打猎，能下地干活，我能养你！”林薇站起身，拍了拍裙摆上的草屑，
语气淡得像山雾：“阿木，我们不是一个世界的人。你看这山，它困住了你，却困不住我。
我迟早要回城里的。”“我可以跟你去城里！”阿木往前迈了一步，几乎要碰到她的衣角，
“我什么苦都能吃！”林薇轻轻后退了一步，拉开距离，
眼神里第一次带了点不易察觉的嘲讽：“你去不了的。城里没有山让你打猎，
也不需要你采草药。我们之间，不可能。”她的话像冰锥，狠狠扎进阿木的心里。
他看着林薇转身离去的背影，那背影挺得笔直，白裙子被风吹得微动，没有一丝留恋。
那天晚上，阿木喝了半瓶他爹藏在床底下的米酒，辛辣的液体烧得他喉咙发疼，
却压不住心里的火。他想不通，为什么看了她一眼就再也忘不掉，
为什么鼓起全身勇气表白却被这样嫌弃。喜欢变成了不甘，不甘又发酵成怨恨。“凭什么？
”他摔碎了酒瓶子，玻璃碎片割破了手也不觉得疼，“你不就是城里人吗？有什么了不起！
”一个恶毒的念头在他脑子里生根发芽：既然得不到，那就毁掉。他揣了把磨得锋利的柴刀，
趁着月色往林薇的住处走。山路崎岖，两旁的树影像张牙舞爪的鬼，他的脚步却异常坚定，
心里只有一个念头：让她知道拒绝自己的代价。快到小学时，
他被一块突出来的石头绊了一下，重重摔在地上。柴刀脱手飞了出去，在地上滑出老远。
他正想爬起来，却感觉手心触到了一块滚烫的东西。借着朦胧的月光一看，
是块拳头大的、发着淡蓝色光的石头，像山里传说中埋在老树根下的夜明珠。它烫得惊人，
阿木刚碰到就觉得一股电流顺着手臂窜遍全身，疼得他眼前一黑，像被雷劈了似的，
晕了过去。等他醒来时，天已经亮了。晨露打湿了他的头发，那块发光的石头不见了，
手心只留下一个淡淡的蓝色印记，像朵没开的花。他晃了晃昏沉的脑袋，想起昨晚的念头，
心里一阵后怕，又有些莫名的失落。他站起来想回家，却发现自己轻轻一抬脚，
竟然跳得比屋檐还高，差点撞到树枝。阿木愣住了，以为是还没醒酒。
他试着抬手去够旁边的树枝，明明离得还有三尺远，
那根手腕粗的树枝却像被无形的手抓着似的，“嗖”地一下凑到了他手里。
树皮的粗糙触感真实得可怕，阿木吓得手一松，树枝“啪嗒”掉在地上。
他这才后知后觉地意识到——自己好像得了不得了的本事。
那股狂喜像山洪似的瞬间淹没了他。昨晚杀人的念头被抛到了九霄云外，
他像发现了新大陆的孩子，在没人的山坳里疯玩了一整天。他试着跑，一步能跨出三丈远，
耳边的风声呼呼作响；他试着搬石头，村口那块几个人都抬不动的青石，
他轻轻一推就滚出老远；他甚至对着溪水抬手，水里的鱼竟像听到指令似的，
接二连三地往他脚边跳，活蹦乱跳的，溅了他一裤腿泥。阿木觉得自己像成了山神爷，
浑身有使不完的劲儿。他拍着大腿笑，笑得眼泪都出来了——有了这本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