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山神之怒## 林中巨蟒＞暴雨夜，我背着伤员躲进莽莽丛林。＞日军追兵将至，
却突然仓皇退走，林中传来鳞片摩擦枯叶的悚然声响。＞我循声而去，
撞见一条盘踞如山的黑鳞巨蟒，它冰冷的竖瞳与我对视。＞“它吃过鬼子，”老毕摩低语，
“是山神的怒火。”＞火把节之夜，我们喂饱了寨子里的斗牛，将牛群驱入竹林。
＞当日军踏进埋伏圈，我吹响号角，点燃牛尾火焰。＞狂牛与巨蟒同时现身，竹林化为炼狱。
＞月光下，巨蟒绞碎大佐，牛角挑飞刺刀。＞我举起染血的铜铃，山风里回荡着复仇的咆哮。
---冰冷的雨点，像密集的铅弹，狠狠砸在脸上，砸在背上那个滚烫沉重的躯体上。
每一步踩下去，湿滑的腐叶层便发出令人心头发虚的噗嗤声，仿佛随时会陷进无底的泥沼。
背上的伤员小杨，早已没了声息，只有他微弱急促的呼吸，断断续续地喷在我颈侧，
如同风中残烛，是我在这片无边无际的、仿佛要吞噬一切的黑暗丛林里，
唯一能抓住的证明——证明我还活着，证明我还得走下去。“坚持住，
小杨…就快到了…”我的声音干涩嘶哑，被无情的雨幕撕扯得几乎不成调子。
这话是说给他听，更是说给自己听。所谓“快到了”，不过是绝望中的自我欺骗，
前路只有更深、更暗、更令人窒息的林木荆棘。身后，
那些属于“昭和”皮靴踩踏泥水的杂乱声响，如同跗骨之蛆，越来越近，越来越清晰，
夹杂着鬼子们叽里呱啦、如同野兽般的呼喝，像一张无形的、冰冷的网，正迅速收紧。
心脏在胸腔里疯狂擂动，每一次搏动都牵扯着肺部火烧火燎的痛。
肺叶像破风箱一样剧烈拉扯，每一次吸气都带着浓重的血腥味和泥土腐烂的气息。
脚步越来越沉，每一次抬起都耗尽全身力气，背上的小杨似乎越来越重，
几乎要将我的脊梁压断。绝望，冰冷黏腻，顺着湿透的军衣爬满全身，比这夜雨更刺骨。
就在这时，身后那催命符般的追击声，毫无征兆地，猛地中断了！不是渐弱，不是远离，
是戛然而止。像一只无形的手，瞬间扼住了所有喧嚣。死寂。只有雨点打在阔叶上的噼啪声，
单调而空洞，在骤然降临的寂静中无限放大，敲打着紧绷到极致的神经。我猛地刹住脚步，
屏住呼吸，侧耳倾听。黑暗浓稠得如同凝固的墨汁，隔绝了视线，却将听觉变得异常敏锐。
死寂只持续了短短一瞬，随即，另一种声音，一种难以名状、令人骨髓都冻结的声音，
从我们刚刚逃来的方向，从雨幕和黑暗的深处，幽幽地弥漫开来——沙…沙沙沙…不是风声，
不是雨声。是某种巨大、沉重、冰冷的东西，缓缓滑过铺满枯枝败叶的林地表面。
是坚硬的鳞甲与腐朽的木质纤维摩擦时发出的、令人牙酸的声响。缓慢，
带着一种令人窒息的压迫感，仿佛整个潮湿阴冷的森林都在为之颤抖。
鬼子的呼喝声彻底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几声压抑到极致的、短促而尖锐的吸气声，
像是被什么东西瞬间掐住了喉咙。紧接着，是几声变了调的、充满原始恐惧的日语惊叫，
然后便是更加混乱、更加仓皇的脚步声——不是前进，而是亡命地向着来路，向着林子外面，
跌跌撞撞地逃去！发生了什么？是什么让那些凶神恶煞的追兵，如同见了鬼魅般仓皇退走？
那沙沙的鳞片摩擦声，如同冰冷的蛇，缠绕上我的心脏。恐惧攫住了我，
但另一种更强烈的情绪——一种混杂着困惑和一丝微弱希望的本能——推动着我的双腿。
背上的小杨不能留在这里！我咬紧牙关，用尽最后一点力气，向着那诡异声音传来的方向，
踉跄地、几乎是匍匐着，小心翼翼地摸了过去。每一步都踩在未知的边缘。湿冷的空气里，
弥漫起一股浓烈的腥气，混杂着泥土腐烂的味道，令人作呕。那沙沙声越来越清晰，
像沉重的锁链拖过地面。终于，绕过几丛纠结的藤蔓和一株需要数人合抱的巨大榕树，
我的脚步死死钉在了原地，浑身的血液仿佛瞬间冻结。前方，
一片被雨水浸透、微微下陷的林间空地。空地中央，盘踞着一个东西。
那绝非言语所能轻易描述的存在。它盘踞在那里，
黝黑的鳞片在微弱天光下闪烁着幽冷、湿滑的光泽，每一片都大如成年人的手掌，层层叠叠，
构筑起一座令人望而生畏的、蠕动着的黑色肉山。巨大的蛇身盘绕成数圈，
最粗壮的部分堪比百年老树的树干。一颗狰狞的三角形头颅高高昂起，悬在离地数米的空中，
如同来自洪荒的恐怖图腾。雨水顺着它粗糙的鳞甲沟壑流淌，汇聚成细小的溪流滴落。
最令人魂飞魄散的，是那双眼睛。巨大的、冰冷的、金黄色的竖瞳，没有丝毫情感，
只有纯粹原始的、俯视蝼蚁般的漠然。它正静静地、专注地凝视着空地边缘——那里，
赫然躺着两具穿着土黄色军服的躯体！一个扭曲地蜷缩着，
半个身子诡异地消失在巨蟒盘绕的阴影里，只露出僵直的双腿；另一个则仰面朝天，
空洞的眼睛直勾勾地望着漆黑的树冠，胸口赫然一个巨大的撕裂伤口，内脏模糊一片，
雨水正冲刷着那滩迅速扩散的暗红。是那两个跑得最快、冲在最前面的鬼子尖兵！
时间仿佛凝固了。冰冷的雨点砸在脸上，我却感觉不到丝毫凉意，
只有心脏在胸腔里疯狂冲撞，几乎要破膛而出。我僵在原地，连呼吸都忘记了，
所有的感官都被那对冰冷、巨大的金色竖瞳死死攫住。它微微转动着那令人窒息的巨大头颅，
那对非人的瞳孔，如同精准的探针，穿透层层雨幕，牢牢地锁定在我身上。刹那间，
一股源自生命最古老本能的恐惧，如同冰水灌顶，从头顶直冲脚底。四肢百骸僵硬冰冷，
连血液都似乎停止了流动。背上的小杨，那微弱的气息，
此刻成了连接我与这个恐怖世界的唯一脆弱纽带。跑？双腿灌了铅，根本不听使唤。留下？
下一秒，会不会就和地上那两滩模糊的血肉一样？就在这令人窒息的死寂对峙中，
一个低沉、苍老，却带着一种奇异穿透力的声音，如同浸透了山泉的磐石，
突兀地在我身后响起：“莫动，曲薇丫头。”我猛地一震，几乎要叫出声，
硬生生咬住舌尖才将惊呼咽了回去。是老毕摩！寨子里最年长、最受尊敬的祭师！
他什么时候来的？他怎么会在这里？老毕摩的身影如同林中老树盘结的根须，
无声无息地从我身后一棵粗壮的树干阴影中显现出来。他佝偻着背，
披着一件被雨水浸透、颜色深沉的羊毛毡“擦尔瓦”，手里拄着一根盘得油亮的乌木法杖。
那张布满深深沟壑的脸上，没有惊恐，只有一种近乎凝固的肃穆和洞察一切的深邃。
他浑浊却锐利的目光，越过我的肩头，落在那条盘踞如山的恐怖巨蟒身上，
又缓缓扫过地上那两具日军的残骸。“它吃过鬼子，”老毕摩的声音压得极低，
每一个字都像古老的咒语，带着山风磨砺过的粗粝质感，清晰地送入我的耳中，
驱散了部分那几乎冻结灵魂的恐惧，“不止这两个。是山神的怒火，嗅着这些豺狼的血腥味，
醒过来了。”山神的怒火？我艰难地吞咽了一下，干涩的喉咙发出细微的声响。
目光再次投向那巨蟒。它的头颅微微摆动了一下，
冰冷的竖瞳似乎在我和老毕摩之间短暂地逡巡了一下，随即，
那巨大的身躯开始以一种令人头皮发麻的流畅姿态蠕动起来。
沉重的鳞片摩擦着湿透的枯叶和泥土，发出持续不断的、令人牙酸的“沙沙”声。
它不再看我，而是缓慢地、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威严，滑向地上那两具残破的日军尸体。
巨大的蛇口张开，露出惨白的、弯曲如钩的獠牙，精准地咬住其中一具尸体的腰部，
然后以一种难以想象的、带着力量感的优雅，开始将那具躯体缓缓拖入它盘踞的阴影深处。
整个过程无声而高效，只有鳞片摩擦的沙沙声，在雨夜里持续回荡，如同死神的低语。
直到那巨大的黑影彻底消失在更深的林莽黑暗之中，如同它从未出现过，
只留下空地上两滩被雨水迅速冲淡的刺目血痕，
我才感到肺里那口憋了许久的气猛地冲了出来，带着剧烈的咳嗽，浑身脱力般晃了晃，
几乎栽倒。“走！”老毕摩枯瘦却异常有力的手一把托住我的胳膊，
他的声音带着不容置疑的决断，“带上后生，回寨子！火把节快到了，
山神…给我们指了条路！”2 火把节复仇---篝火在寨子中央的空地上冲天而起，
粗大的松木在烈焰中噼啪作响，喷溅出无数细碎的金星，
映红了每一张饱含悲愤与希冀的脸庞。火光跳跃，
在古老的木楞房墙上投下巨大而扭曲的影子，如同祖先不屈的魂灵在无声呐喊。
空气里弥漫着松脂燃烧的焦香、新酿包谷酒的醇厚，
以及一种被压抑到极致、即将爆发的、铁与血的气息。老毕摩站在最高的火堆旁，
他披上了那件只在最重大祭祀时才动用的、缀满彩色布条和奇异骨饰的祭司法袍。
火光为他佝偻的身形镀上一层威严的金边。他高举着手中传承久远的铜铃和法扇，
苍老的声音不再低沉，而是如同洪钟般在沸腾的夜空中震荡：“山神睁开了眼！
它厌恶那些闯进来的豺狼！它尝过了豺狼的血！”法扇猛地指向寨外漆黑如墨的莽莽群山，
指向那片白天刚下过暴雨的、湿气蒸腾的竹林方向，“火把照亮黑夜！野牛踏碎荆棘！
山神的怒火，将指引我们的刀锋！”“呜——嗬！呜——嗬！
”回应他的是数百个喉咙里迸发出的、整齐划一的低沉咆哮。
那是彝族汉子们胸腔共鸣的古老战吼，低沉、浑厚，充满了原始的力量感，
如同大地深处传来的闷雷，在群山间激起阵阵回响。每一个男人，无论老少，
眼中都燃烧着与篝火同源的烈焰，那是对家园的誓死捍卫，是对血仇的刻骨铭记。寨子边缘，
平日里用于节日斗牛的围栏早已被加固拓宽。
几十头精挑细选出来的、最为健硕凶悍的乌蒙公牛，
平日里就是火把节上令勇士都敬畏三分的角斗士。此刻，它们巨大的鼻孔喷吐着粗重的白气，
碗口大的蹄子焦躁地刨着地面，深棕色的眼睛里闪烁着野性的光芒。它们低垂着头，
那对弯曲如月、尖端锐利得能轻易洞穿木板的犄角，在跳跃的火光下闪烁着森然寒光。
几个经验最老道的牧牛人，
正小心翼翼地将一种用烈酒、蜂蜜和几种特殊草药混合熬制、气味极其浓烈刺鼻的草料，
一捧捧地塞进这些庞然大物的口中。公牛们贪婪地咀嚼着，喉中发出满足的呼噜声，
随着那特殊草料的下咽，它们眼中野性的光芒愈发炽盛，
肌肉在厚实的皮毛下不安地鼓胀、颤动，仿佛有使不完的力量在血脉里奔涌冲撞。
我站在祭台边，手指紧紧攥着腰间冰凉的物件——那是一支用整只硕大野牛角制成的号角，
表面早已被磨砺得温润光滑，呈现出深沉的琥珀色泽。这是阿达父亲留下的遗物，
他曾是寨子里最勇猛的斗牛士和猎人。角尖处，一道深刻的刀痕清晰可见，那是数年前，
他为了引开一队搜山的鬼子，独自吹响号角冲入密林时留下的印记。如今，
这只号角冰冷而沉重地压在我的掌心，仿佛阿达滚烫的血液还在其中流淌。
老毕摩做完最后的祈福，踏着庄重的步伐走到我面前。他浑浊的双眼深深地看着我，
那目光仿佛能穿透皮囊，直视灵魂深处翻涌的仇恨与决绝。他没有说话，
只是缓缓地、极其郑重地将一个沉甸甸、冰凉的铜铃放入我另一只空着的手中。
黄铜铸就的铃身，刻满了古老繁复的经文和鸟兽图腾，入手沉重，带着岁月的沁凉。“曲薇，
”老毕摩的声音低得只有我能听见，每一个字都像烧红的烙铁，烫在我的心上，
“记住竹林的路。记住山神的眼。该响的时候，不要犹豫。让豺狼的血，染红我们的土地！
”3 竹林炼狱---通往竹林深处的狭窄山径，被数日前的暴雨彻底泡软了。
湿滑黏腻的红泥，贪婪地吮吸着每一双踩上去的沉重军靴，发出令人烦躁的“噗叽”声。
空气里弥漫着浓重的土腥味和植物腐败的气息，沉重得几乎令人窒息。
高大的毛竹如同沉默的巨人，密密匝匝地挤在一起，竹竿上湿漉漉的，凝结着冰冷的水珠，
竹叶则在高处交织成一片厚重的、隔绝天光的墨绿色穹顶。光线在这里变得极其吝啬，
昏沉而暧昧，只有偶尔从浓密竹叶缝隙里漏下的几点惨淡天光，勉强照亮前方几步之遥。
渡边大佐走在队伍中间，崭新的将官呢子大衣下摆早已沾满了泥点，他眉头紧锁，
鹰隼般的眼睛警惕地扫视着四周这片令人极度不适的幽暗竹林。每一步都需格外小心，
脚下是深可及踝的烂泥，身旁是湿滑冰冷的竹竿，头顶是压抑的浓绿。这种环境，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