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爹是当朝太傅，功高震主。我七岁那年，一道圣旨，把我指给了十六岁的太子萧彻。
大婚当夜，喜房红烛摇曳。我陷在雕花大床的锦被里。太子萧彻坐在桌边，擦着佩剑。
传闻中，他性子冷、不近人情。我吸了吸鼻子，在满屋熏香里，闻到一股特别的甜香。
源头……好像在太子身上。我忍不住，从床上溜下来，跑到他身边。我仰头看他，
鼻子抽了抽：太子哥哥，你身上好香。他擦剑的动作停了，身子僵住，耳朵红了。
他猛地转头，一把抓住我的手腕，力气大得吓人，咬牙低吼：小小年纪，怎如此不知廉耻！
1太子哥哥，你闻上去像一块桂花糕。我吮着手指头歪着头说道。
太子萧彻像被烫到似的跳起来，从袖袍里掏出一包油纸裹着的桂花糕，砸在桌上。你！
你不是馋孤的身子，你是馋这个？萧彻的脸黑了。我的目光黏在那包桂花糕上，
咽了咽口水，伸手指着它。萧彻的脸比他的剑鞘还黑。他表情震惊又愤怒，
像受了天大的侮辱。我看不懂，也不在乎。我抓起桂花糕，解开油纸，捏起一块就往嘴里塞。
腮帮子塞得鼓鼓，像只仓鼠。太好吃了！比我爹藏在书房暗格里的所有点心都好吃！
萧彻就那么看着我，眼神又冷又气。等我吃完一整包，他才从牙缝里挤出两个字。出息。
我舔舔嘴角的碎屑，没懂。他不再理我，脱了婚服，躺在床的最外侧，离我老远，
留给我一个冷冰冰的背影。睡觉。不许过线，不许靠近孤。哦。我乖乖抱着小枕头，
缩在床里侧。心里七上八下。我爹交代过，太子心思深，最讨厌别人靠近，让我安分。
可我今天，近了他的身，闻了他的味，还吃了他的桂花糕。他会不会半夜把我从窗户丢出去？
我越想越怕，悄悄往他那边挪。再挪一点。终于，后背贴上一个温热结实的后背。
他身子又是一僵，肌肉绷紧，但没动。我用蚊子一样的声音说：太子哥哥，我怕黑。
黑暗中，我听见他发出了一声很轻的声音，像叹气又像磨牙。很久，他吐出两个字：睡吧。
第二天我醒来，发现自己像八爪鱼，手脚并用缠在他身上，脑袋枕着他的胳膊，
口水在他明黄色的寝衣上留下一块水印。而他，黑着脸，睁眼看着床顶，眼神空洞，
魂都飞了。一群宫女太监低头站在不远处，大气不敢喘。察觉我醒了，他的视线移到我脸上，
眼神一冷。醒了？我吓得一个激灵，立刻从他身上滚下来，爬到床角缩成一团。
我不是故意的，是床上的妖怪把我推过去的！他深深看了我一眼，眼神复杂。他坐起身，
宫女立刻上前伺候。我跪坐在床上，偷偷看他。他穿上朝服，腰间挂着一枚白玉玉佩，
玉佩的穗子上，竟然挂着一颗用琉璃纸包着的糖。那糖在晨光下闪着诱人的光，我的口水，
很不争气地又流了下来。萧彻整理衣带的动作停了，顺着我的目光低头，然后猛地抬头看我。
那眼神里的震惊，比昨晚还厉害，甚至多了一丝慌乱和恼怒。他一把扯下那颗糖，
死死捏在手心，大步走了出去，背影匆忙，像身后有鬼在追。我的糖……没了。
贴身宫女夏竹小声安慰我：太子妃别怕，殿下就是这个性子，心不坏。我瘪了瘪嘴，
眼泪在眼眶里打转。夏竹姐姐，太子哥哥为什么抢我的糖？夏竹表情古怪，张了张嘴，
最后摸了摸我的头，费力解释：也许……殿下也喜欢吃糖。我不信。小气鬼。
2入宫第三天，要去给皇后请安。宫装又重又复杂，头上的珠钗压得我脖子快断了。
萧彻在殿外等我，一脸不耐。在我第三次差点被裙子绊倒时，他终于忍不住，朝我伸出手。
牵着，别给东宫丢人。他的手很大，很暖，掌心有薄茧。到了凤仪宫，
皇后是个温和的美人，她看到我，眼睛立刻亮了，朝我招手。这就是软软吧？
快到本宫这来。我怕生，往萧彻身后躲。萧彻低头看我一眼，竟没不耐烦，
反而轻推我的后背。去吧，母后不吃人。皇后拉我坐下，
捏捏我的脸：真是个玉雪可爱的孩子。她抬眼瞪了萧彻：彻儿，不许欺负软软。
萧彻面无表情拱手：儿臣不敢。席间，沈尚书的女儿，
太子的表妹沈静姝笑着开口：太子殿下和太子妃真是鹣鲽情深。我听不懂，但我看见，
萧彻的耳根又悄悄红了。他轻咳一声，端起茶杯掩饰。请安结束，去御书房拜见皇上。路上，
萧彻步子迈得很大，我几乎要小跑。太子哥哥，你慢点……他停下，回头看我，
眉头紧锁。顾软软，你到底安的什么心？我茫然：我没安什么心。
在母后面前装乖，引人注意，你一个七岁孩子，心机倒深。他冷笑。
我被他冰冷的眼神吓到，心里一委屈，眼圈红了，金豆豆掉了下来。我爹说过，宫里不能哭，
哭了就是懦弱。可我忍不住。我没有……我就是喜欢皇后娘娘……
我的哭声让他手足无措，他像是被烫到，猛地松开我的手。你别哭！孤又没把你怎么样！
他越说，我哭得越凶。最后，他认命般叹了口气，手忙脚乱地从怀里掏出昨天那颗琉璃糖。
给你，别哭了。他把糖塞进我手里，语气生硬，眼神躲闪。我立刻止哭，
剥开糖纸塞进嘴里。一股果香散开，好甜。他看着我由哭转笑的脸，表情一言难尽，
低声自语：女子……都如此善变？到了御书房，皇上考了萧彻功课，又转向我。
太傅说你三岁能诗，五岁能文，朕考考你。我心里咯噔一下。我爹吹牛！
我只是为了讨点心，才硬背了几首诗。我害怕地看萧彻，他给了我一个自求多福的眼神。
我只好硬着头皮，磕磕巴巴背了首《咏鹅》。皇上听完，反而大笑：有趣！
不愧是太傅的女儿，天真烂漫。彻儿，你得了位好太子妃。他没为难我，
还赏了我一盘西域进贡的葡萄。从御书房出来，我抱着葡萄，一颗颗往嘴里塞。
萧彻忽然开口，声音冷冷：以后在人前，不许再对孤动手动脚。我愣了下，
想起闻他袖子和盯他玉佩的事。哦。我乖乖应下。他似乎不满，
又补充：也不许再说些引人误会的话。我继续点头：哦。他看着我只顾吃的样子，
有火发不出，最后只能冷哼一声，自己大步走在前面。虽然太子哥哥很凶，但皇宫的好吃的，
真的好多。3东宫的生活很无聊，除了学宫规礼仪，就是读书。太傅，也就是我爹，
会亲自入宫教我。他对我比在家时更严。他不仅教我诗书，还逼我跟他下棋，
给我看那些画满箭头和方框的地图。他说：软软，女子无才便是德是骗人的。脑子，
和权力，才是安身立命的根本。我不懂，我只想吃点心。这天，
我因为抄写的《女则》有错字，又被他罚了十下戒尺。白嫩的手心又红又肿，火辣辣地疼。
萧彻回来，看到我趴在桌上，对着手心吹气，皱了皱眉。太傅今日又罚你了？我点头，
委屈地伸出红肿的手心给他看。他盯着我的手心看了半天，嘴唇紧抿，转身走了。
我以为他嫌我烦，心里更难过。没想到，他拿着一管碧绿的药膏回来了。他拉过我的手，
用指腹挑起清凉的药膏，动作僵硬又轻柔地给我涂抹。力道控制得很好，一点不疼。
太傅也是为你好。他上完药，声音依旧平淡。我却觉得，他好像没那么讨厌了。
太子哥哥，你真好。我真心实意地说。他的手猛地一抖。……闭嘴，抄你的书。
他的耳根，又红了。我低下头，偷偷地笑。原来太子哥哥是纸老虎，一夸就脸红。从那天起，
我发现了讨好他的办法。他给我点心，我夸：太子哥哥是天底下最好看的哥哥，
你给的点心也是最好吃的点心！他指点我功课，我满眼崇拜：太子哥哥懂得真多，
比太傅爹爹厉害一百倍！每次，他都板着脸让我闭嘴，但越来越红的耳朵和微扬的嘴角，
出卖了他。他嘴上说烦，给我带的好吃的却越来越多。我以为这样的日子会一直下去。
直到那年初冬的宫宴。宴会上，沈静姝也在。她走到萧彻面前，端着酒杯，笑意盈盈。
表哥，静姝祝你和太子妃，琴瑟和鸣。她笑得温婉，可我看见她眼底一闪而过的嫉妒。
宴会中途，我让夏竹陪我去更衣。回来路过假山，听见了沈静姝的声音。
太子表哥怎么会喜欢那种黄毛丫头，除了吃还会什么？不过是仗着她爹是太傅！
声音满是愤恨。另一个声音劝她：小姐别急，太子妃年纪小，不懂笼络人心。等她长大，
殿下自然知道您的好。等？我等不了！沈静姝声音尖锐，我必须想个办法，
让她在太子表哥面前出个大丑，让他彻底讨厌她！我吓得心怦怦跳，拉着夏竹赶紧跑了。
回到宴席，我心神不宁。萧彻察觉到我的不对劲。怎么了？不舒服？他难得主动问我。
我摇头，没敢说。宴会结束，回到东宫，我躺在床上睡不着。萧彻看了我一眼，躺在我身边，
虽然中间还是隔着很远。有心事？黑暗中，他的声音比平时柔和。我犹豫半天，
决定告诉他。太子哥哥，我小声说，沈姐姐……她说要害我。
我把听到的话都告诉了他。他沉默了很久。久到我以为他睡着了，或者不信我，心渐渐凉了。
就在我快失望时，他忽然开口，声音很沉，带着冷意。孤知道了。然后，他翻个身，
朝我挪了挪，距离近了很多。睡吧。有孤在，没人能害你。他声音不大，
却让我一下子安心了。那一夜，我睡得特别安稳。4我以为萧彻会立刻处理沈静姝。
但他一连几天都没动静。这天下午，沈静姝又来了，带来一碗她亲手炖的血燕。
太子妃妹妹，你身子弱，给你补补。我看着那碗燕窝，想起她的话，一点胃口没有。
我不饿。我摇头。妹妹就尝一口吧。她不依不饶，把碗往我面前推。我下意识后躲，
手一挥，打翻了燕窝。滚烫的燕窝洒了一地，也溅到沈静姝手背上。啊！她惊呼，
手背立刻红了一片，眼泪涌上来。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我吓坏了。顾软软！
一声怒喝从门口传来，萧彻铁青着脸走进来。他看了一眼地上的狼藉和哭啼的沈静姝，
眼神像冰。你又在闹什么！表哥，不怪太子妃妹妹，是我自己不小心。
沈静姝抢先开口，善解人意。她越是这样，越显得我刁蛮。萧彻脸色更难看了。
你小小年纪，嫉妒心就这么重！我没有嫉妒她！我急得眼泪都出来了，
是她要害我！够了！萧彻厉声喝道，不知悔改！来人，把太子妃带下去，
禁足三日，不许给任何零食！不给零食，是最严厉的惩罚。我被拉下去时，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