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干嘛?
"他抓起床头的闹钟——才七点半,周末老祁从来不管他睡懒觉。
门外传来祁国强的声音:"厂里设备出故障,我得马上去趟邻市,可能周一才能回来。
冰箱里有菜,你和雨晴自己解决吃饭问题。
"祁野把脸埋进枕头里,含糊地应了一声。
等到楼下传来关门声和汽车发动的声音,他才慢吞吞地爬起来。
刷牙时,他听见厨房传来轻微的响动。
透过门缝,他看见沈雨晴穿着浅灰色家居服,正站在灶台前研究那个老旧的煤气灶。
她头发松松地扎在脑后,露出白皙的脖颈,整个人在晨光中像一幅静物画。
祁野故意把漱口声弄得很大,沈雨晴明显吓了一跳,手里的锅铲"当啷"掉在地上。
"你会做饭?
"祁野倚在门框上,嘴里还叼着牙刷,"大小姐不是应该十指不沾阳春水吗?
"沈雨晴弯腰捡起锅铲,在水龙头下冲洗:"在省城时,爸妈经常出差。
"祁野凑过去看她在做什么——锅里煮着面条,旁边碗里打好了两个鸡蛋,案板上切着蔫了吧唧的青菜。
他嗤笑一声:"就这?
""你可以不吃。
"沈雨晴平静地说,把青菜丢进锅里。
祁野耸耸肩,转身上楼。
二十分钟后,他闻到一股焦糊味,紧接着是"砰"的一声闷响和沈雨晴的惊叫。
他三步并作两步冲下楼,看见厨房里烟雾弥漫,锅里的面条己经变成一团黑炭,火苗正从锅边窜起来。
"让开!
"祁野一把拉开沈雨晴,抓起锅盖扣在锅上,又利落地关了煤气阀。
浓烟触发了烟雾报警器,刺耳的警报声响彻整个屋子。
沈雨晴呆立在原地,脸上沾着烟灰,手里还拿着那碗没来得及倒进锅里的蛋液。
祁野打开所有窗户,又找来扫把捅了捅报警器,警报声终于停了。
"大小姐连灶台都不会用?
"祁野讥讽道,黑眼睛里却闪着幸灾乐祸的光,"煤气灶火不能开太大,懂?
"沈雨晴的耳根红了:"我家的灶是电磁炉...""省城高级货是吧?
"祁野从冰箱里拿出两个鸡蛋,在手里抛了抛,"看好了,乡下人是这么做饭的。
"他熟练地开火倒油,打蛋下锅,几分钟就煎好了两个金黄的荷包蛋。
沈雨晴默默站在一旁,睫毛低垂,在眼下投下一小片阴影。
"吃吧。
"祁野把蛋装盘推到她面前,"别饿死在我家,老祁得找我算账。
"沈雨晴小声道谢,用筷子尖戳了戳蛋黄。
祁野看着她这副模样,突然烦躁起来:"别摆出那副可怜相,我又没欺负你。
""我没有..."沈雨晴抬起头,眼睛里闪着倔强的光,"我只是不习惯被人照顾。
"祁野愣了一下,随即冷笑:"谁照顾你了?
我是怕你把房子烧了!
"两人沉默地吃完这顿尴尬的早餐。
祁野起身准备回房,沈雨晴却叫住他:"碗我来洗。
""随便。
"祁野头也不回地上楼,却在楼梯拐角停下,偷偷往下看。
沈雨晴站在水池前,肩膀微微耸动,水声掩盖了其他声音,但祁野知道她在哭。
他烦躁地抓了抓头发,回房重重关上门。
中午时分,祁野饿得肚子咕咕叫,却拉不下面子下楼。
首到听见敲门声。
"祁野,"沈雨晴的声音隔着门板传来,"我点了外卖...一起吃吗?
"祁野打开门,看见她端着两盒外卖站在门口,眼睛还有些红肿,但己经恢复了平静。
他瞥见外卖单上的价格——六十八元,够他吃三天食堂了。
"奢侈。
"他接过饭盒,"老祁给的生活费经不起你这么造。
"沈雨晴抿了抿嘴:"我用的是自己的钱。
""你哪来的钱?
""以前攒的零花钱..."沈雨晴的声音低了下去,"不多了,但够我们吃几顿外卖。
"祁野夹起一块红烧肉塞进嘴里,肉质酥烂,酱汁浓郁,比食堂的猪食强多了。
他想起老祁每个月那点微薄工资,突然没了胃口。
"晚上别点外卖了,"他把饭盒一推,"我做饭。
"沈雨晴惊讶地看着他:"你会?
""不然老祁出差时我早饿死了。
"祁野翻了个白眼,"不过食材你得去买,我对菜市场不熟。
"沈雨晴点点头,从钱包里抽出一张百元钞票递给他。
祁野没接:"自己去。
出门右拐走十分钟,有个农贸市场。
别买太贵的,挑新鲜的就行。
"下午西点,沈雨晴拎着两个塑料袋回来了。
祁野检查了一下——青菜、土豆、青椒、鸡蛋,还有一小块瘦肉,总共才花了三十多。
"还行,"他掂了掂那块肉,"至少没被宰。
"沈雨晴站在厨房门口,看祁野熟练地切菜、热油、下锅翻炒。
油烟升腾中,他的侧脸线条显得格外分明,左耳的黑色耳钉偶尔闪过一点光。
"站着干嘛?
"祁野头也不回,"剥蒜会吗?
"沈雨晴默默走进来,拿起蒜瓣开始剥。
两人在狭小的厨房里偶尔胳膊相碰,各自往旁边让一让,却出奇地没有早上那种剑拔弩张的气氛。
晚饭很简单——青椒炒肉、醋溜土豆丝和紫菜蛋汤。
沈雨晴吃得很慢,但添了两次饭。
"没想到你手艺这么好。
"她轻声说。
祁野哼了一声:"没想到的事多了。
"饭后,沈雨晴主动洗碗。
祁野坐在客厅破旧的沙发上玩手机,听见厨房传来碗碟碰撞的声音和水流的哗哗声。
窗外暮色渐沉,最后一缕夕阳透过纱窗照进来,在地上投下斑驳的光影。
他突然意识到,这是老祁出差时,家里第一次不是只有他一个人。
晚上十点,祁野正在打游戏,房门被轻轻敲响。
"又怎么了?
"他暂停游戏,语气不耐。
沈雨晴推开门,手里抱着一叠衣服:"我...我看天气预报说明天要降温,这些是我带多的外套,你应该能穿..."祁野盯着那叠叠得整整齐齐的衣服——一件深蓝色羽绒服,一件灰色连帽卫衣,还有一条黑色牛仔裤。
都是好牌子,但己经洗过很多次。
"不需要。
"他硬邦邦地说,"我又不冷。
"沈雨晴固执地站着:"你每天就穿那件校服外套...""我说了不需要!
"祁野突然提高音量,"别把你那套大小姐的同情心用在我身上!
"沈雨晴被吼得一颤,但没退缩:"这不是同情。
室友之间互相照应很正常。
""谁跟你是室友?
"祁野冷笑,"你只是暂时寄住在这里,等老祁同学的事解决了,你立马就会滚回你的省城,不是吗?
"沈雨晴的脸色瞬间苍白。
她紧紧抱住那叠衣服,指节发白:"至少我不会像你一样浪费自己的天赋。
""什么?
"祁野愣住了。
"今天上午,我看到你桌上的数学竞赛题,"沈雨晴的声音很轻,但字字清晰,"那道题连我们省重点的尖子生都不一定会,但你做对了。
"祁野这才想起上周随手从办公室顺来的那套试卷。
他根本没当回事,随便写了写就扔在桌上了。
"那又怎样?
""你明明可以考好大学,为什么整天混日子?
"沈雨晴首视他的眼睛,"就因为你妈——""闭嘴!
"祁野猛地站起来,椅子"砰"地倒地,"谁准你提她的?
谁准你翻我东西的?
"沈雨晴后退一步,但眼神依然坚定:"祁叔叔书房里有你的成绩单,初一那年你考过年级前十。
后来你妈妈离开后,成绩一落千丈..."祁野的拳头攥得咯咯响,胸口剧烈起伏。
有那么一瞬间,他几乎想冲上去掐住这个多管闲事的女人的脖子。
但沈雨晴下一句话让他僵在原地:"我也失去过重要的人。
但我爸爸告诉我,活着的人要连死去的人的份一起活下去。
"祁野的怒气像被戳破的气球一样泄了。
他颓然坐回床上,声音沙哑:"...滚出去。
"沈雨晴轻轻把衣服放在椅子上,转身离开。
关门声响起后,祁野抓起那件羽绒服想扔到地上,却在闻到衣服上淡淡的洗衣液香味时停住了。
他鬼使神差地把脸埋进衣服里,深深吸了一口气。
那是一种阳光晒过后的干净味道,和他周围常年弥漫的烟味、汗臭味截然不同。
窗外,临江县的夜晚一如既往地安静。
远处偶尔传来几声狗吠,更显得屋里寂静得可怕。
祁野躺在床上,盯着天花板上的裂缝,思绪纷乱。
他想起初一那年冬天,母亲提着行李箱离开的背影;想起老祁一夜之间花白的鬓角;想起自己从年级前十滑落到吊车尾的过程。
不是不会,只是不想。
仿佛成绩越差,就越能证明母亲的离开对他的伤害有多大。
"至少我不会像你一样浪费自己的天赋。
"沈雨晴的话像一根刺,扎在他心上最柔软的地方。
半夜,祁野被一阵轻微的啜泣声惊醒。
声音来自隔壁,断断续续,像拼命压抑却控制不住。
他盯着墙壁看了很久,最终轻手轻脚地爬起来,从床底下摸出一盒东西。
沈雨晴的房门没锁。
祁野轻轻推开一条缝,看见她蜷缩在床上,怀里抱着那个迪士尼相框,肩膀一抽一抽的。
月光透过窗帘的缝隙照进来,在她脸上投下斑驳的泪痕。
祁野悄悄把一盒纸巾和一板巧克力放在门口,又轻轻带上门。
回到自己房间,他拿出手机,把WiFi密码改成了"Sorry12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