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知意将红绫往腕上又缠紧三分,指腹抚过粗粝的麻绳,确认腰间的铃铛不会发出声响。
祭坛下的密林里,隐约传来孩童的啜泣——那孩子己被选作"净坛童子",明日便要封入祭台下的石龛。
"真是造孽。
"她轻嗤一声,指尖掠过袖中藏着的铁片,冰凉的触感让她稍稍定了神。
远处的火把忽明忽暗,巡守的祭司们正低声诵念《安魂咒》。
沈知意借着阴影挪动,赤足踩在湿冷的石阶上,足踝的金铃早被棉絮塞住。
她今日扮作献祭的舞姬,胭脂刻意涂得浓艳,眼角却勾着一道银鳞纹——那是霍山神驹鬃毛研成的粉,遇水则显。
"铛——"钟声自山顶传来,巡守的队列开始换岗。
沈知意抓住空隙闪进侧殿,耳畔突然捕捉到一丝异响——不是人声,而是某种蹄铁叩击青石的脆响,混着低沉的鼻息。
她猛地贴紧殿柱。
三丈外的柏树下,一匹通体雪白的骏马正低头啃食祭品。
月光照在它琥珀色的瞳仁上,映出里头跳动的焰纹。
"果然是你......"沈知意从袖中摸出半块饴糖,唇间溢出一段古怪的哨音。
那调子不像人间乐曲,倒像幼兽撒娇时的呜咽。
霍山神驹的耳朵倏然竖起。
"咴——"嘶鸣声惊动了巡守。
沈知意顾不得隐藏,哨音陡然转急。
神驹前蹄扬起,重重踏在祭坛中央的铜锣上——"轰!
"震耳欲聋的锣声中,她箭一般冲向石龛。
铁片划过封门的朱砂绳,孩童蜷缩在角落,手腕上缠着写满咒文的红绫。
"别怕。
"她割断绳子时,指尖触到孩子冰冷的皮肤,"我带你找......"话音戛然而止。
石龛外的月光被一道身影截断。
玄色官服的下摆沾着泥渍,腰间玉坠在黑暗中泛着幽光——双螭纹,天鉴司的标记。
"沈家的通灵术。
"萧景曜的声音比夜露还冷,"果然没失传。
"沈知意将孩子护在身后,袖中铁片滑入掌心。
她认得这双眼睛——重瞳的右眼在暗处会泛出诡异的灰蓝色,像蒙了层雾的镜子。
三年前天鉴司围剿沈家时,就是这双眼睛的主人,亲手烧了祖传的《神异志》残卷。
霍山神驹的嘶鸣越来越近。
"让开。
"她突然笑了,胭脂衬得虎牙尖利,"除非你想试试......"话未说完,萧景曜的剑己抵住她咽喉。
剑身刻着镇煞符文,凉意渗入皮肤。
沈知意忽然发现他左手握着什么——一根银白色的鬃毛,正缠绕在他指间蠕动。
"用霍山神驹引开守卫,再用铁器破朱砂封印。
"剑尖挑起她腰间铃铛,"沈姑娘的《凶煞篇》背得很熟。
"孩童突然在身后啜泣起来。
沈知意感到一阵眩晕。
连天鉴司都不知道,霍山神驹的鬃毛离体会灼烧通灵者的神魂。
她强撑着摸向耳坠——那里藏着半粒鹿蜀丹,能暂时压制反噬......"嗖!
"一支羽箭擦着萧景曜的鬓角钉入石壁。
远处传来祭司们的惊呼:"凶煞现世!
当康袭粮仓了!
"混乱中,沈知意感觉腕上一紧。
萧景曜竟用朱砂绳缠住她手腕,绳结正是天鉴司独创的"囚灵扣"。
"你......""不想被当康踩成肉泥就闭嘴。
"他拽着她跃上檐角,孩童不知何时己被安置在神驹背上。
月光照亮萧景曜的侧脸,她这才发现他唇角有血——方才那箭分明划伤了他。
霍山神驹驮着孩子奔向密林。
沈知意突然挣开桎梏,在萧景曜皱眉的瞬间,将鹿蜀丹拍进他伤口。
"扯平了。
"她翻身坠入黑暗,最后一瞥看见他震惊的眼神。
夜风送来祭司们癫狂的诵经声。
沈知意跌进枯叶堆时,摸到袖中多出的物件——那根鬃毛不知何时回到了她手里,缠着一页被血浸透的纸。
借着月光,她看清纸上残缺的字迹:"骨霓现,铁屑......"余下的部分,被一个沾血的指印彻底盖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