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雷峰塔惊变许仕林二十岁那年,杭州城来了位神秘老妇。
她将一枚染血玉佩塞进他手中:“你娘在雷峰塔底,日日泣血。”小青闻讯赶来,
双目赤红:“法海那秃驴,连你娘最后一缕残魂都要炼化!”当夜雷峰塔金光大盛,
许仕林持母亲遗簪直闯禁地。塔中幻境三重:幼时庭院,父亲跪求法海,母亲剜心救子。
濒死之际,他染血的指尖触到冰冷塔壁:“娘,儿来晚了。”塔底突然传来白素贞凄厉尖啸,
整座雷峰塔开始剧烈摇晃。法海看着龟裂的佛珠面色骤变:“妖蛇,你竟敢自碎内丹?!
2 玉佩之谜秋深了,杭州城浸透在一股湿冷的寒意里,
铅灰色的云层沉沉地压着白墙黛瓦的屋檐。空气凝滞,带着运河特有的、微腥的水汽,
钻进行人的衣袖领口,直砭肌骨。保和堂内却截然不同。药香浓郁,温热的气息蒸腾着,
驱散了门外的阴冷。许仕林刚送走一位咳嗽不止的老者,正低头在药方上添减着分量。
他眉宇间沉静温和,又隐隐透着一股超越年龄的坚韧,
那是无数个日夜与病痛、与生死打交道磨砺出的气质。他动作沉稳,
指尖带着常年沾染药草的微黄,在纸上留下清隽的字迹。“许大夫,许大夫!
”急切的呼唤撞破了堂内的宁静。一个粗布短打的汉子背着个老人,几乎是撞进来的,
额头青筋暴起,汗水和雨水混在一起往下淌,“救救我爹!突然就厥过去了!
”许仕林立刻搁下笔,快步上前。他先探了探老人的鼻息,极其微弱,又搭上腕脉,
指尖传来的脉象细涩无力,如游丝悬于一线。他眉头微蹙,迅速指挥伙计:“快!
抬到后面诊床!取我的银针来!参片备好!”声音不大,却自有一股安定人心的力量。
汉子焦灼的目光随着他的动作移动,仿佛抓住了一根救命的稻草。他凝神施针,认穴极准,
银芒在老人枯瘦的身体上轻颤。时间一点点流逝,
堂内只剩下粗重的喘息和药炉里炭火的噼啪声。当老人喉间终于发出一声微弱的***,
眼皮艰难地掀开一丝缝隙时,汉子紧绷的肩膀骤然垮塌,泪流满面,对着许仕林就要跪下。
“使不得!”许仕林一把扶住他,声音温和却不容置疑,“扶老人家回去静养,按方抓药,
按时煎服,细心些。”他将写好的药方塞进汉子手里,那字迹清晰工整,
仿佛带着药草的安稳力量。汉子千恩万谢地搀着父亲离去。
许仕林看着他们的背影消失在门外铅灰色的雨幕里,轻轻吁了口气,
眉宇间那一丝不易察觉的凝重才稍稍化开。他回到桌案后,重新拿起笔,
继续方才未写完的方子。堂内再次安静下来,只有药碾滚动的声音和伙计拣药的窸窣轻响。
就在这时,门口的光线被一个佝偻的身影挡住了。那是一个老妇人,
衣衫褴褛得几乎看不出原本颜色,湿漉漉地贴在枯瘦的身上。
一头稀疏的白发凌乱地粘在额角和脸颊,雨水顺着发梢滴落。
她拄着一根不知从哪捡来的、弯曲的树枝,一步一挪,每一步都显得异常艰难,
仿佛随时会散架。最令人心惊的是她的眼睛,浑浊得如同蒙尘的琉璃,
瞳孔深处却闪烁着一种近乎狂热的、不顾一切的光芒,死死地钉在许仕林身上。
伙计皱了皱眉,上前一步想要阻拦。这妇人浑身散发着刺鼻的、混合着淤泥和衰败的气息,
与药堂的清雅格格不入。然而,就在伙计伸出手的刹那,
老妇人竟爆发出一股与其衰弱身形极不相称的力量,猛地将他推开,
踉跄着扑向许仕林的桌案前。“噗通”一声,她重重地跪倒在冰冷地地砖上,
激起细小的水花。那双枯柴般、指甲缝里嵌满污垢的手,颤抖着伸入怀中,掏摸了半天,
终于拿出一样东西,用尽全身力气向前递去。那是一只玉佩。玉质本是上乘,温润内敛,
却不知经历了什么,表面布满了蛛网般细密的裂痕。最刺目的是,
几道早已干涸、变得暗沉发黑的血迹,如同狰狞的伤疤,深深地沁入玉纹之中,
盘踞在玉佩中央。那暗红的色泽,在保和堂明亮的光线下,透着一种令人心悸的邪异。
“拿着……”老妇的声音嘶哑得如同砂纸摩擦,每一个字都像是从喉咙深处艰难地挤出来,
带着垂死挣扎的喘息,“孩子……拿着它!”许仕林愣住了。
那玉佩的形状……那熟悉的、仿佛刻在灵魂深处的温润光泽,即便布满裂痕,即便染着污血,
也瞬间击中了他!他幼时,父亲许仙曾不止一次摩挲着一块相似的玉佩,
对着西湖方向沉默垂泪。父亲的手是那么温暖,玉佩的触感是那么清晰……后来,
那玉佩连同父亲一起,消失在了某个风雨交加的夜晚,只留下一个永远无法愈合的缺口。
一股冰冷的寒意瞬间从脚底窜上头顶,血液似乎都凝固了。他下意识地伸出手,
指尖触碰到那冰冷的玉佩,一股难以言喻的、仿佛来自血脉深处的悸动猛地攫住了他,
心口传来一阵尖锐的刺痛。老妇浑浊的眼珠死死盯着他,
那里面燃烧的火焰几乎要将她自己焚毁:“你娘……在雷峰塔底……”她的声音陡然拔高,
尖锐得如同夜枭啼哭,每一个字都像淬了毒的针,狠狠扎进许仕林的耳膜和心脏,
“……日日泣血!等你去救她啊!”“日日泣血”四个字,如同惊雷在他脑中炸开!
“轰隆——!”恰在此时,一道惨白的闪电撕裂了门外的阴沉天幕,
紧随其后是震耳欲聋的霹雳!耀眼的电光瞬间涌入药堂,
将老妇那张枯槁绝望的脸映照得如同鬼魅,也将许仕林煞白的脸照得毫无血色。
巨大的雷声在头顶翻滚,震得药柜上的瓷罐都嗡嗡作响。“你胡说!”许仕林猛地站起身,
带倒了身后的椅子,发出一声刺耳的巨响。他胸口剧烈起伏,声音因为巨大的冲击而发颤,
带着难以置信的惊怒,“我娘……我娘早已……” 那个“死”字,却像一块烧红的烙铁,
死死堵在喉咙里,无论如何也吐不出来。父亲临终前空洞的眼神,那未说出口的悲伤,
那些关于母亲去向的模糊呓语……无数破碎的片段在这一刻疯狂地涌入脑海,
冲击着他二十年来被小心构筑的认知。老妇对他的反驳置若罔闻,
只是死死盯着他握紧玉佩的手,浑浊的眼中最后一点光迅速黯淡下去,如同燃尽的烛火。
她喉咙里发出几声含糊不清的“嗬嗬”声,像是破败的风箱在抽动,身体剧烈地抽搐了几下,
然后所有的力气骤然抽离。她枯瘦的身体像一截朽木般,软软地向前扑倒,
“咚”的一声闷响,额头重重磕在冰冷坚硬的地砖上,再无声息。死了。
保和堂内死一般的寂静,只有门外淅淅沥沥的雨声和远处闷雷的余音。伙计们目瞪口呆,
僵在原地。浓郁的血腥味混合着老妇身上那股腐朽的气息,在温暖的药香中弥漫开来,
令人作呕。许仕林僵立着,如同被无形的冰霜冻结。他死死攥着那块染血的玉佩,
冰冷的棱角几乎要嵌进掌心的皮肉里。玉佩上那几道暗沉的血痕,此刻在他眼中无限放大,
扭曲,仿佛化作母亲凄厉的面容。雷峰塔……那个杭州人尽皆知、镇压着无数传说的所在,
那个父亲生前每每提及便讳莫如深的地方……一个可怕的、被尘封的真相,如同毒蛇,
正用它冰冷的信子舔舐着他摇摇欲坠的世界。“娘……”一个破碎的、几乎不成调的单音,
从他紧咬的牙关中艰难地挤出。他眼前发黑,身体晃了晃,全靠扶着桌案才勉强站稳。
玉佩冰冷的触感和那刺目的血迹,像烙铁一样烫着他的掌心,也烫着他的心。“快!
抬到后面去!”一个年长的伙计最先反应过来,强忍着不适招呼同伴,“去个人报官!
许大夫,您……您没事吧?”许仕林置若罔闻。他猛地推开围上来的伙计,
像一具失了魂的躯壳,攥着那枚不祥的玉佩,踉踉跄跄地冲入后堂。
他粗暴地推开自己书房的门,又“砰”地一声反手关上,隔绝了外面所有的声音和目光。
书房里光线昏暗。他背靠着冰凉的门板滑坐到地上,急促地喘息着,心脏在胸腔里疯狂擂动,
几乎要破膛而出。他颤抖着,再次举起那枚玉佩,凑到眼前,借着窗棂透进来的微弱天光,
贪婪地、又无比恐惧地审视着它。裂痕……触目惊心的裂痕。那一道道细密的纹路,
仿佛也爬进了他自己的血肉里。暗沉的血迹……这是谁的血?是那个陌生老妇的?
还是……他不敢想下去。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玉佩边缘,
一个极其细微、几乎被裂痕和污垢掩盖的凸起感传来。他瞳孔猛地一缩!
强忍着内心的翻江倒海,他跌跌撞撞地扑到书案边,抓起一块干净的软布,沾了清水,
小心翼翼地擦拭玉佩边缘那处污垢最厚的地方。水渍化开,污垢被拭去,
露出了被掩盖的真相——一道极其纤细、却异常清晰的刻痕!那是一个字。
一个用最精细的刀工刻下的、娟秀中透着柔韧风骨的字——“贞”。白素贞的“贞”!
“嗡——!”许仕林脑中一片轰鸣,仿佛有无数铜钟在颅腔内疯狂敲响!
所有的侥幸、所有的自我欺骗,在这一刻被这个小小的刻字彻底碾得粉碎!
父亲珍藏的玉佩……母亲的名字……雷峰塔底……日日泣血……“啊——!
”一声压抑到极致、如同濒死野兽般的嘶吼从他喉咙深处爆发出来。他痛苦地弯下腰,
额头重重地抵在冰冷坚硬的桌角上,身体因剧烈的情绪冲击而无法控制地痉挛。
滚烫的泪水终于决堤,汹涌而出,砸落在书案上,也砸落在掌心那枚冰冷的、染血的玉佩上。
那不是悲伤,那是信仰崩塌的剧痛,是二十年追寻真相却被蒙蔽的愤怒和绝望!窗外,
雨势骤然转急,豆大的雨点密集地砸在瓦片上,噼啪作响,
如同万千鼓槌敲打着这座被愁云笼罩的城市,也敲打着许仕林支离破碎的心。不知过了多久,
也许只是一瞬,也许已过了漫长的一个时辰。书房内压抑的呜咽声渐渐低微下去,
只剩下窗外连绵不断的、令人窒息的雨声。
“吱呀——”一声极轻微的、仿佛被刻意收敛过的门轴转动声响起。许仕林猛地抬起头,
泪痕交错的脸上一片狼藉,眼神却已从崩溃的混乱中沉淀出一种近乎冰封的锐利。
他循声望去。通往内院的小门被推开了一条缝。一个身影悄无声息地滑了进来,
如同鬼魅融入阴影。来人穿着一身极其普通的青色粗布衣裙,身形纤细,
头上戴着一顶宽大的斗笠,帽檐压得很低,遮住了大半张脸,
只露出一个线条紧抿、略显苍白的下颌。
她身上带着浓重的水汽和一股若有若无的……草叶清气,与这雨天的潮湿融为一体。
来人并未走近,只是停在门边的阴影里,斗笠微微抬起些许。一道目光,锐利如电,
冰冷似霜,穿透昏暗的光线,
瞬间锁定了许仕林——更准确地说是锁定了许仕林手中紧攥的那枚染血玉佩。
那目光里没有惊诧,没有疑问,只有一种近乎实质的、压抑到极致的悲恸和……滔天的恨意!
许仕林的心脏像是被那目光狠狠攥住。他认不出这张被斗笠遮住的脸,但那目光,
那目光深处燃烧的、与玉佩上血痕同源的疯狂恨意,让他瞬间明白——她为此而来!
“你是谁?”许仕林的声音嘶哑得厉害,带着浓重的鼻音,眼神却毫不退缩地迎上对方。
来人没有回答。她只是缓缓地、一步一步地从阴影中走出。每一步都轻得像猫,
却又沉重得仿佛踏在人心上。她走到书案前几步远的地方停下,依旧沉默着。然后,
她抬起一只手,慢慢地、极其缓慢地摘下了头上的斗笠。
一张年轻却无比憔悴的脸庞暴露在昏沉的光线下。眉宇间依稀可见昔日的灵动飞扬,
此刻却只剩下刻骨的疲惫和深沉的哀伤。最令人心惊的是她那双眼睛,
眼白部分布满了蛛网般的血丝,猩红一片,如同浸透了血泪,死死地盯着许仕林手中的玉佩。
那目光中的痛苦和恨意,浓烈得几乎要化为实质的火焰喷射出来。
“青……”许仕林喉咙发紧,一个尘封已久的称呼几乎要脱口而出。
童年的记忆碎片骤然翻涌——那个总跟在母亲身边,笑容狡黠、眼神明亮的青衣女子!
虽然眼前之人憔悴得几乎脱形,但那眉眼的轮廓,那刻在骨子里的熟悉感……“小青……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