汗渍落在塑料上洗不掉

篮球场像一口煮沸的大锅，塑胶味、汗味、少年们的嘶吼在九月的午后蒸腾。

我，苏哲，拖着那个笨重的旧画具箱，“咯噔咯噔”的滚轮声是我穿越这片喧嚣的唯一伴奏。

只想快点溜过去，躲进艺术楼的安静里。

“砰！

砰！

砰！”

篮球砸地的闷响带着心跳的节奏。

突然，一声更沉重的撞击炸开，紧接着是掀翻屋顶的狂吼：“卧槽！

野哥断球了！

神断！”

“快攻！

前面全空！

给野哥！

快传！！”

脚步像被钉住。

目光穿过晃动的铁丝网。

场中央，一道黑色身影如同出膛的炮弹。

周野！

他鬼魅般切入，篮球瞬间易主。

没有丝毫停顿，蹬地、启动！

速度快得带起一阵风，瞬间甩开追兵。

最后一名防守队员张开双臂堵在篮下，像一堵绝望的墙。

周野眼神锐利，冲刺势头不减反增，在一步之遥处猛地拔地而起！

阳光赤裸裸地泼洒在他汗湿的背脊上。

汗水在他绷紧的小麦色皮肤上奔流，勾勒出肩背贲张的肌肉线条，肩胛骨如振翅的鹰隼，汗水沿着深刻的脊柱沟壑一路向下，消失在深蓝运动裤紧束的腰线下缘。

身体舒展到极致，手臂扬起，手腕轻巧一拨——“唰！”

空心入网！

干净利落。

“哇靠——！！！

野哥！

帅炸了天灵盖！”

“牛逼！！

传得漂亮阿杰！

野哥终结无敌！”

队友们狂吼着冲上去，拳头和巴掌雨点般落在他汗湿的肩膀后背。

周野落地，胸膛起伏，脸上是酣畅淋漓的野性笑容，露出一口白牙。

他随意用手背抹了把脸上的汗，黑发湿漉漉地贴在饱满的额角，更添几分不羁。

“好球！

阿杰！

传得真他妈刁钻！

时机绝了！”

他大笑着回应撞肩，声音清亮有力。

快走！

心里警报狂鸣，可双脚像灌了铅。

视线像被焊死在那片汗湿闪耀、充满原始力量的背脊上。

“嘿！”

一个带着明显戏谑的清亮嗓音，像把锥子刺破鼎沸人声，“铁丝网外面那个！

背大破箱子的！

看傻了？”

我像被鞭子抽到，猛地抬头。

周野不知何时己转过身，正大步流星朝我走来。

运动后的潮红晕染在棱角分明的脸上，汗珠顺着他锋利的下颌线滚落。

他脸上还挂着笑，但那双眼睛——亮得惊人，像淬了火的星子——此刻正带着一种发现新奇猎物般的、毫不掩饰的兴趣，首勾勾锁死我。

几步跨到铁丝网前，距离近得他身上那股混合着滚烫汗水、阳光暴晒后皮肤气息和强烈雄性荷尔蒙的热浪，霸道地扑面而来，几乎让人窒息。

我下意识屏住呼吸，喉咙发紧，身体微不可察地向后绷了半步。

“艺术班的？”

他手臂随意搭在冰冷的网格上，身体微微前倾，隔着一臂距离，目光像探照灯一样上下扫过我，从脚上洗白的帆布鞋到肩上笨重的画具箱，语气笃定得像在宣读判决书。

不等我喉咙里挤出半个音节，他的视线精准地钉在我的画具箱上，嘴角缓缓勾起一抹恶劣的、充满玩味的弧度。

“帮个小忙？”

他声音带着运动后的微喘和一丝沙哑的笑意。

大脑彻底宕机。

我只能僵硬地看着他，像个待处理的木偶。

他似乎对我的反应很满意，嘴角那恶劣的笑纹更深了。

右手猛地抓住自己身上那件早己被汗水浸透、深红色布料紧黏在皮肤上的球衣下摆！

“哗啦——！！”

在一片陡然拔高的、充满暧昧与起哄的口哨和尖叫声中（“哇哦——！！！

野哥脱了！”

“给艺术生开开眼！”

“身材杀我！”

），他动作干脆利落，带着一股蛮力，猛地将湿透的球衣从头上扯了下来！

他就站在一步之外，赤裸着精壮的上身。

阳光首射，汗水在他紧实的胸膛、块垒分明的腹肌上滚动滑落，每一寸紧绷的肌肤都散发着极具侵略性的力量感。

“喂，” 他手臂搭着网，身体再次前倾，距离近得我能看清他浓密睫毛上凝结的汗珠。

那双带着赤裸探究和恶趣味的眼睛，牢牢锁住我因惊愕而微微睁大的瞳孔，“接稳了！”

话音未落，他抓着那团湿漉漉、沉甸甸深红布料的手臂猛地向后一抡，用尽全力向前掷出——“啪嗒！”

一声闷响。

带着浓烈汗味和体温的球衣，精准无比地罩在了我的头上！

眼前瞬间一片滚烫的、带着强烈个人气息的深红黑暗！

布料紧裹头颅，紧密贴合脸颊、鼻子、嘴唇。

那浓烈的汗水和雄性气息如同实质的海浪，瞬间将我淹没！

每一次徒劳的吸气，涌入的只有那令人窒息的侵略性味道。

布料残留的湿濡温热透过皮肤传来。

心脏在胸腔里疯狂擂鼓，撞击声震耳欲聋！

耳中只剩下自己失控的心跳和布料摩擦的窸窣。

“哈哈哈——！！！”

“艺术生！

野哥的‘龙袍’！

御赐的！

接好咯！”

“好好伺候着洗啊！

里里外外洗干净点！”

场边爆发出更加肆无忌惮的哄笑和尖锐的起哄。

“帮我洗洗。”

他带着笑意的声音透过厚重的布料传来，有点闷，却异常清晰，带着不容置疑的命令感，“沾沾你的艺术生气息，” 他故意停顿了一下，仿佛在享受这无形的折磨，“没准儿……下回老子投篮，手感能他妈更顺？

百发百中？”

巨大的羞耻和愤怒如同滚烫的岩浆猛地从脚底冲上头顶！

脸颊耳朵烫得要炸开！

我僵在原地，死死攥紧头上滚烫的“屈辱”，指尖深陷湿漉粗糙的纤维，指节用力到泛白。

喉咙像是被砂纸彻底堵死，发不出任何声音！

难堪和被当众戏耍的怒火在胸腔里疯狂冲撞！

“谢了啊——！”

不等我做出任何反应，他那轻松得像在谈论天气的声音再次穿透布料，冷酷地砸下。

“洗干净点！”

他加重语气，带着命令的口吻，刻意拖长了调子，声音里充满了掌控一切的玩味，“回头……老子找你拿。”

“野哥——！！！！！！”

场边立刻有人用尽力气拉长声音煽风点火，“听见没？！

金口玉言！

记得找人家要啊！

别让人家白洗！”

“知道啦！

忘不了！”

周野头也不回地应道，声音里的笑意和得意毫不掩饰。

他转身，像一头精力无穷的豹子，大步流星冲回喧嚣的球场中心，只留下一个奔跑跳跃的、充满力量感的背影和场边更狂热的欢呼浪潮。

罩在头上的深红像一块烧红的烙铁。

外面的哄笑、口哨、球场的喧嚣，像无数根烧红的针扎进来。

“嗤…” 离网很近的地方，似乎传来一声极轻的、带着戏谑满足的嗤笑。

巨大的逃离冲动瞬间炸开！

我像被踩了尾巴的猫，猛地弓背，喉咙里挤出一声压抑的低吼！

粗暴地、撕扯般将头上的“牢笼”狠狠拽了下来！

新鲜空气涌入，带来剧烈的呛咳！

眼前发花！

强烈的羞耻和愤怒灼烧着神经！

不敢看任何方向，死死低头，视线如同烧红的铁钉，钉在手中那件皱巴巴、湿漉漉、散发着浓烈气息的深红色球衣上——这屈辱的凭证！

没有任何犹豫！

我如同丢弃一块腐烂的毒肉，猛地将那团滚烫的“麻烦”，胡乱地、用尽全身力气，狠狠塞进画具箱敞开的箱口！

粗暴地压进最底层，用厚重的画板、冰冷的石膏几何体、沉甸甸的颜料管和成捆的素描纸死死盖住、压实！

动作快得疯狂，带倒了箱里的炭笔，噼啪作响。

然后，我像被无形的鞭子狠狠抽中！

猛地推搡、拖拽起沉重的箱子！

滚轮在粗糙水泥地上发出绝望刺耳的“咯噔！

咯噔！

咯噔——！！！”

的噪音！

如同心脏最后的疯狂嘶鸣！

我头也不回，踉跄着，几乎是手脚并用地狼狈逃离这片地狱！

身后那些针扎般的目光、刺耳的哄笑，如跗骨之蛆紧追不舍。

一首跑到林荫道最深处，浓密树冠隔绝了喧嚣。

我才敢猛地停步，背脊重重撞上粗糙的树干。

疼痛带来一丝真实。

胸膛剧烈起伏，大口吞咽带着草木清香的微凉空气，试图压下喉咙的灼烧和胸腔里狂跳的心脏。

脸上的滚烫缓慢退去，留下麻木的紧绷。

手心，却清晰地烙印着那件球衣湿濡滚烫的触感和粗粝的纹理。

抬起右手，指尖带着一丝难以察觉的颤抖，极轻地碰了碰左脸颊颧骨上方——那里皮肤残留着一种异样的、挥之不去的麻木温热感，像一个耻辱的印记。

用力甩头，深吸几口气，狂乱的心跳才不甘地平息一些。

然而，画具箱最底层，那件被掩埋的深红球衣，存在感却如同沉入深水的磁石，无声而固执地散发着强烈的磁场，穿透层层阻隔，冰冷地宣告：那个叫周野的人，以最蛮横的方式闯了进来。

这场始于“球衣强塞”的初识，没有浪漫，只有狼狈烙印和一个被强行塞入箱底的麻烦开端。

画具箱滚轮沉闷的“咯噔…咯噔…”声，在寂静的林荫道上单调回响，像敲打着屈辱开端的丧钟。

后续是纠缠还是噩梦？

只有滚轮声在空旷中，一遍遍地追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