指尖刚触到书脊,整个人突然往前踉跄——预想中的摔倒没有来,后背撞上一道温热的屏障。
“小心。”
清冽的声音像冰汽水炸开的气泡,安梨若猛地回头,撞进一双琥珀色的眼睛里。
男生穿着洗得发白的蓝白校服,额前碎发被风掀起,露出光洁的额头。
他手里抱着半摞物理竞赛题,臂弯里还夹着本《时间简史》。
“谢、谢谢。”
安梨若的手指绞着书包带,视线落在他校服左胸的名字牌上——程岁和。
程岁和把她扶稳,伸手抽出那本《天体演化简史》递过来:“找这本?”
“嗯。”
安梨若接过书时,指腹不小心擦过他的指节,像被烫到似的缩回手。
书页间夹着的银杏叶飘落下来,程岁和弯腰拾起,笑着放进她的书里:“做书签正好。”
他转身走向阅览区时,安梨若才发现他的书包侧面挂着个宇航员钥匙扣,银灰色的金属在阳光下闪着细碎的光。
她摸着那片带着余温的银杏叶,心脏在胸腔里擂鼓,震得耳膜嗡嗡作响。
那天下午,安梨若坐在靠窗的位置,假装看书,余光却始终追着斜前方的程岁和。
他写字时会微微蹙眉,转笔的动作行云流水,偶尔抬头望向窗外,目光落在操场的篮球架上,嘴角会扬起浅浅的弧度。
闭馆铃响时,程岁和收拾东西起身,安梨若慌里慌张地把银杏叶夹进笔记本,跟着人流往外走。
在图书馆门口,她听见程岁和的朋友喊他:“岁和,篮球赛要迟到了!”
“来了。”
他应着,身影消失在拐角。
安梨若摸着笔记本封面,忽然觉得这个秋天好像有了特别的意义。
安梨若开始在笔记本里画程岁和。
有时是他在篮球场上跃起投篮的剪影,有时是他趴在课桌上睡觉的侧脸,更多时候是那个宇航员钥匙扣的特写。
她的座位在教室后排,程岁和坐在第三排靠窗的位置,中间隔着三排同学和一条过道,像隔着无法逾越的星河。
她知道程岁和每天早上会买两个肉包,总是把其中一个分给同桌;知道他解物理题时喜欢用红色水笔标重点;知道他每周三放学后会去天文台,因为她在学校公告栏的天文社活动表上看到了他的名字。
为了能和他“偶遇”,安梨若开始绕远路走他常经过的那条栽满香樟树的小径。
六点五十准时出现在早餐摊,点一杯和他一样的豆浆,看着他和老板熟稔地说笑。
有次他转身时差点撞翻她的豆浆,忙说对不起,安梨若摇摇头,看着他跑向教学楼的背影,指尖在杯壁上画了个小小的圈。
十月的运动会,程岁和报了三千米长跑。
安梨若攥着加油棒站在终点线附近,看见他跑过弯道时被人撞倒,膝盖擦出刺目的红。
他爬起来继续跑,校服裤沾着草屑和泥土,冲过终点线的瞬间,整个人栽倒在草坪上。
安梨若挤过欢呼的人群,把手里的矿泉水递过去。
程岁和仰头看她,汗水顺着下颌线滑落,睫毛上沾着水珠:“谢了。”
“你的膝盖……”她的目光落在他渗血的伤口上。
“没事。”
他接过水拧开,喉结滚动着喝下大半瓶,“对了,你也是天文社的?”
安梨若愣住,才想起自己今天别了天文社的社员徽章。
她点头时,程岁和己经被队友拉去领奖台,阳光洒在他湿透的发梢上,像镀了层金。
那天晚上,安梨若在日记本里画了个小小的宇航员,旁边写着:程岁和的钥匙扣,和星星一样亮。
程岁和是物理老师的得意门生,每次月考的物理成绩都稳居年级第一。
安梨若的物理却总在及格线徘徊,她开始抱着习题册泡在图书馆,专挑程岁和常坐的位置。
有次她对着一道力学题发呆,笔尖在草稿纸上画了无数个杂乱的受力分析图。
一只骨节分明的手突然伸过来,用红笔在图上画了条清晰的辅助线:“这里应该用整体法。”
安梨若的呼吸瞬间停滞,程岁和的侧脸离得很近,能闻到他身上淡淡的洗衣粉味。
他讲题时语速很慢,声音像浸在温水里,每个字都熨帖地落在心上。
“懂了吗?”
他抬眼时,睫毛扫过她的脸颊。
“嗯!”
安梨若用力点头,脸颊烫得能煎鸡蛋。
从那以后,程岁和偶尔会给她讲题。
他总是先在草稿纸上画出完整的解题步骤,再用不同颜色的笔标注重点,最后把纸撕下来递给她:“按这个思路再做一遍。”
安梨若把那些纸小心翼翼地夹在笔记本里,像收藏着秘密的宝藏。
有次她感冒了,鼻塞得厉害,程岁和讲题时突然停下来:“你没事吧?
要不要去医务室?”
“没事,就是有点感冒。”
她吸了吸鼻子,怕传染给他,下意识地往后退了退。
第二天,安梨若在课桌里发现一包感冒药和一张便签,字迹龙飞凤舞:“多喝热水,别硬撑。”
她捏着那张纸,手指反复摩挲着“别硬撑”三个字,眼眶突然就湿了。
月考成绩出来时,安梨若的物理进步了二十多分。
她攥着成绩单去找程岁和,想告诉他这个好消息,却看见他被一群人围着,其中有个穿红裙子的女生正笑着递给他一个包装精美的盒子。
程岁和接过盒子,笑着说了句谢谢。
安梨若的脚步顿在原地,成绩单在手里揉出了褶皱。
她悄悄退回去,坐在空荡荡的教室里,看着窗外飘落的银杏叶,突然觉得眼睛很酸。
那天的日记本里,她画了个被红笔圈住的物理公式,旁边写着:原来进步,也换不来一句特别的夸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