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小子,站住!
“粗粝的嗓音裹着雨丝砸过来时,我正盯着便民商店门口的公用电话出神。
回头就看见三个穿藏蓝制服的年轻人,领头的那个裤脚还沾着泥,警帽歪在脑袋上,露出额前一绺被雨水打湿的黑发。
是欧锡海。
二十岁的父亲比照片里瘦,颧骨更高,左手虎口有道新鲜的疤——后来他跟我说,是刚当联防队员时抓小偷被镰刀划的。
此刻那道疤正随着攥紧的拳头泛白,身后两个同伴也虎视眈眈,腰间的橡胶棍在雨衣下鼓出个硬包。”
我是联防队的,“他亮出别在胸前的红袖章,字迹被雨水泡得发晕,”看你面生得很,身份证拿出来。
“我摸遍口袋才想起,穿越时只穿了件卫衣。
欧锡海的眉头皱得更紧,伸手就要来抓我胳膊。
我往后一躲,后腰撞在商店的玻璃柜上,震得里面的打火机哗哗响。”
别误会,我是来找人的。
“我挤出笑,眼睛瞟向他身后的两个人——后来父亲提过,一个叫王勇,后来开了家修车铺;另一个叫李建军,三十岁那年在抗洪时没上来。
欧锡海显然不信,往前逼近一步。
他身上有股肥皂和汗水混着的味道,跟我记忆里父亲身上的烟草味完全不同。”
找谁?
盐井镇就这么大点,我没见过你。
“”找……找冯老板家的女儿。
“话一出口我就后悔了。
冯娅萍家是盐津县第一个买桑塔纳的,她爹冯向明在滩头乡开沙场,是欧锡海这种农村出来的联防队员连仰望都觉得晃眼的存在。
果然,欧锡海的脸腾地红了,像是被这话烫着。
王勇在后面嗤笑一声:”小子,口气不小,知道冯老板家门槛多高吗?
“”我就是认识,“我硬着头皮挺腰,”不信你们跟我去看看。
“这话纯属吹牛。
我只知道母亲年轻时爱去老电影院门口的旱冰场,但现在离她出现还有半小时。
欧锡海却突然收了手,歪着头打量我:”你敢不敢跟我打个赌?
“他指着商店门口的石桌:”划拳,赢了我,我就信你认识冯家小姐。
输了,跟我们回队里说清楚。
“王勇和李建军立刻起哄。
欧锡海撸起袖子,露出胳膊上还没消退的晒痕——滩头乡的日头把他晒得像块黑炭。
我盯着他那只布满老茧的手,突然想起父亲教我划拳时的样子,大拇指总爱往外翘,是他当农民时握锄头留下的习惯。
第一拳我故意输了。
欧锡海仰头笑起来,露出两颗小虎牙,跟后来教我骑自行车时一模一样。”
再来!
“他眼睛发亮,像是找到了对手。
第二拳我赢了。
他愣了一下,挠挠头:”你这拳路有点怪。
“”老家学的。
“我含糊应付,心里却在打鼓。
石桌上的雨越积越多,我们的拳头在水面上碰出细碎的水花。
打到第七拳时,欧锡海突然停了,指着我身后:”看,说曹操曹操到。
“我回头,看见一辆红色嘉陵摩托冲雨而来,车后座绑着个棕色的皮箱。
骑车的女孩穿着米色风衣,头发用丝巾系着,在雨里像朵移动的玉兰花。
是冯娅萍。
她在商店门口刹车,脚撑在水洼里,溅起的泥点弄脏了白色的运动鞋。
欧锡海的脸瞬间红透,下意识地往后退了半步,差点踩进排水沟。
王勇和李建军在旁边挤眉弄眼,他却突然梗起脖子,冲冯娅萍喊:”冯小姐,你也来买东西?
“冯娅萍摘下雨镜,露出一双亮得像关河水的眼睛。
她看见我时愣了一下,随即笑起来:”这位是?
“”我……我兄弟。
“欧锡海的声音突然变调,”刚认识的,特能喝。
“我差点被自己的唾沫呛着。
冯娅萍己经走过来,递了瓶橘子味的汽水给我:”我叫冯娅萍。
听我爸说,最近联防队抓了不少偷沙的,辛苦你们了。
“她的指甲修剪得整整齐齐,涂着透明的指甲油。
汽水瓶上的水珠沾在她手背上,像没擦干净的碎钻。
欧锡海的喉结动了动,突然冒出一句:”要不……我请你们吃水粉?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