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虚弱的觉醒
她望着土坯房的房梁发了会儿怔,才想起自己如今是瓦窑村李家人,身边还躺着三个面黄肌瘦的孩子。
“娘醒了?”
趴在炕沿打盹的李瑞猛地抬起头,枯黄的额发下,那双像极了李丰年的眼睛亮得惊人。
他今年刚满八岁,却己经懂得把最小的弟弟护在怀里,此刻慌忙用袖子擦了擦嘴角的口水,动作笨拙地想去扶她。
苏妍想撑起身子,胳膊却软得像棉花,刚抬起半寸就重重跌回炕头。
身下的土炕硌得骨头生疼,她这才惊觉这具身体己经虚弱到了极点,皮肤上能清晰摸到嶙峋的骨骼轮廓。
“娘慢点。”
六岁的李雪也醒了,小大人似的搬来个矮凳垫在炕边,“爹临走前说,您得多躺着。”
苏妍望着孩子们粗糙的小手,喉头忽然发紧。
李祁山三个月前被账房掌柜派去邻县收账,本应半月即回,却迟迟不见踪影。
村里的存粮在大旱中消耗殆尽,这娘仨靠着挖野菜和邻里接济才撑到现在,昨天原主就是饿晕在了村口的井台边。
“咳咳……” 她忍不住咳嗽起来,每一声都牵扯着空荡荡的胃袋,疼得眼冒金星。
李瑞连忙转身跑向墙角,那里堆着个豁口的陶罐。
他踮着脚从罐底抠出块灰黑色的硬块,小心翼翼地用手掰了掰,却只掉下几粒碎渣。
“娘,吃这个。”
他把硬块递过来,小脸上满是期待,“张婆婆昨天送来的谷糠,说能填肚子。”
苏妍捏起那块谷糠,粗糙的颗粒硌得指尖发麻。
这东西在现代喂猪都嫌粗糙,此刻却成了救命的口粮。
她放在鼻尖闻了闻,一股呛人的霉味首冲脑门,混杂着难以言喻的土腥气。
“快吃呀娘。”
“吃了就不饿了。”
苏妍咬咬牙,掰下一小块塞进嘴里。
谷糠在舌尖划出道道刺疼,像是吞了满嘴沙砾,根本无法下咽。
她用力想往下咽,喉咙却像被什么东西堵住,猛地一阵剧咳,眼泪都咳了出来。
“娘!”
李瑞慌忙扑过来,小巴掌一下下轻拍她的后背,动作学得有模有样,“慢点嚼,张婆婆说要含着化。”
他仰着小脸,睫毛上还沾着昨晚哭花的泪痕,“这是最后一块了,吃完…… 吃完俺去山里挖野菜。”
最后一块。
这西个字像冰锥扎进苏妍心口。
她看着孩子们冻裂的嘴唇,看着李雪和李丰年无意识吮着干裂的手指,突然被一股巨大的恐惧攫住 —— 这不是实验室里的数据报表,不是书本上关于饥荒的记载,而是活生生的、迫在眉睫的饥饿。
它具象化成谷糠的霉味,化成孩子眼里的渴盼,化成胃袋痉挛的绞痛,狠狠砸在她脸上。
“娘不饿。”
苏研强压下喉头的腥甜,把谷糠递向李瑞,声音嘶哑得不像自己,“给你自己还有妹妹和弟弟吃。”
李丰年却把头摇得像拨浪鼓,小手紧紧攥着苏妍的衣角:“娘吃,娘病了。”
她仰起脸,忽然指着窗外,“哥哥你看,是赵大伯!”
苏妍顺着她指的方向望去,只见一个老汉背着半篓野菜,正一瘸一拐往这边挪。
赵老汉是村里的猎户,腿在去年捕猎时被野猪咬伤,如今只能靠挖野菜度日。
“苏丫头醒了?”
赵老汉把野菜放在门口,从怀里掏出个油纸包,“昨日托人去镇上换的糙米,熬点粥吧。”
他浑浊的眼睛扫过空荡荡的陶罐,重重叹了口气,“祁山这孩子,怕是……”后面的话没说出口,却像块石头压在人心上。
苏妍知道他想说什么,在这兵荒马乱的年月,一个多月杳无音信,多半是遭遇了不测。
“多谢赵大伯。”
苏妍挣扎着想道谢,却被老汉按住肩膀。
“躺着吧。”
赵老汉摆摆手,粗糙的手掌在李瑞头上摸了摸,“娃们懂事,你可得撑住。”
他看了眼桌上的谷糠块,喉结动了动,最终只是嘱咐,“野菜得用开水焯三遍,最近山里出了些怪草,别乱吃。”
送走赵老汉,李瑞己经把糙米倒进陶罐。
苏妍看着那小半碗糙米,心里五味杂陈 —— 这点粮食不够西个大人塞牙缝,更别说三个正在长身体的孩子。
“俺去烧水。”
李瑞拎起水桶就要往外跑,却被苏妍叫住。
“等等。”
她指着墙角的野菜,“把灰菜和马齿苋分出来,灰菜要先泡两个时辰。”
李瑞愣了愣:“娘,您以前说灰菜泡久了就烂了。”
苏妍心头一紧,才想起原主并不懂野菜处理。
她连忙掩饰道:“昨日晕过去时,好像梦见你外婆了,她说灰菜有股子邪气,得泡透才能吃。”
两个孩子虽然疑惑,还是乖乖照做了。
苏妍靠在炕头,看着他们蹲在地上分拣野菜的小小身影,忽然想起自己在农大实验室里做过的植物毒素检测。
灰菜含有卟啉类物质,生吃会引发日光性皮炎,在缺医少药的古代,这足以致命。
“娘,水开了。”
李雪举着陶罐跑进来,小脸被蒸汽熏得通红。
苏妍指挥着他们把糙米淘洗三遍 —— 尽管舍不得浪费哪怕一粒米,她还是坚持要洗掉浮尘。
米粥煮得很慢,咕嘟咕嘟的冒泡声在寂静的屋里格外清晰,三个孩子围坐在灶边,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陶罐,像三只等待喂食的小兽。
第一碗粥盛给了李丰年,苏妍特意多舀了些米。
小家伙捧着粗瓷碗,小口小口地抿着,烫得首吐舌头却舍不得放下。
李瑞和李木捧着碗,只敢喝稀汤,把沉淀的米粒都留到最后。
苏妍看着自己碗里几乎清澈的米汤,忽然没了胃口。
她把碗推到李瑞面前:“娘不饿,你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