映入眼帘的是一方檀木承尘,其上雕着松鹤延年的纹样,檐角悬下的铜铃被穿堂风拂过,发出细碎的声响。
身下垫着艾草填充的软枕,衾被是素白的缎面,却用银线暗绣了连绵的云纹——每一处细节都透着考究的中式温润。
"醒了?
"一道清朗嗓音从右侧传来。
叙白转头,见一位身着月白长袍的男子正在红泥小炉前煎药。
那人约莫二十三西岁的样貌,鸦青长发半束,发间一支青玉竹节簪,垂下的穗子随他捣药的动作轻轻摇晃。
最引人注目的是他耳后一抹未完全化去的橘色绒毛,在烛光下泛着蜜糖般的光泽。
男子转身时,宽袖带起一阵带着药香的微风。
他眉眼生得极正,眉间一点朱砂印却透出几分超脱尘世的灵性,腰间悬着的铜牌刻着"悬壶济世"西字。
"你被煞气伤了魂魄,"他递来一盏温热的参茶,贴着叙白的尖喙服下袖口滑落露出手腕内侧若隐若现的淡金符咒,茶汤里浮着两片晶莹的东西,细看竟是冰雕的梅花。
"好在心脉有艮卦护着。
""煞气么......"叙白低声呢喃,忽而抬眸,“那两个女孩怎么样了?
那穿丧服的男子又是谁?
我又为什么会在这里?”
男子捣药的手一顿,青玉簪穗在颈侧轻晃。
"姑娘?
丧服?
"他转身时衣袂带起一缕药香,金棕色的瞳孔里瞳里浮起疑惑,"你昏倒在我丹房外时,周身可只有一团未散的艮卦灵气。
"“你的......丹房?
还有......灵气?”
见叙白怔忡,他忽的轻笑,腕间符咒闪过流光:"此处是藏珍阁第五层栖灵居——"指尖点了点窗外,窗外艳阳高照,云海浮动中灵气若隐若现,"专为牵魂成功的灵体而设。
可修身养性,陶养情操,至于那灵气嘛......"叙白突然振翅而起,一片翎羽扫过檐下冰凌,发出清脆的"叮"声。
"且慢——”他的黑眸紧盯眼前的男人,”晚辈曾见一幅《雪景寒林图》,竟能将画中飞雪化入现实......不知先生可知其中玄机?
""还有......"他稍稍压低嗓音,"先生又唤作何名?
""容在下自报家门。
"男子唇角微扬,袖袍在风中轻摆,声音却沉静如深潭,"鄙姓昭,单名一个旭字。
不过一介平凡药师,望阁下多多担待。
"他说话时,檐角最后一粒雪砂簌簌坠落,正巧跌碎在他玄色靴尖前。
那"昭旭"二字在寒雾中荡开,竟让满院冰晶都泛起一层暖橘色的微光,恰似破晓时分的第一缕晨晖刺透云翳。
"至于那《雪景寒林图》......不过是阁主以移景换形之术,将一方天地炼入画中罢了。
"“那么,阁下又该怎么称呼?”
叙白垂眸沉吟,暗忖道:"啧,奇怪,出达此地时,灵晞、宁韵二人对我有所隐瞒,酿就如此境地,此人既然对阁中奥秘见识不浅,还愿与我介绍此地的奇闻。
"羽尖无意识地划过案面鎏金螭纹,"或许..."他继而抬首,声音如清泉击玉:“我叫叙白,昭旭大夫,昭旭大夫,既然您对这藏珍阁见识不浅,可否......?”
“哦?”
昭旭抬眉。
“您有所不知,我初临此地,可以说是人地两疏,对于此间之事,倒比那雾里看花更难分辨三分,您可否为我答疑解惑,指条明路?”
"阁下之意是......"“我要怎么离开这藏珍阁?”
"啧,这藏珍阁中的奇珍..."昭旭凝视着窗外滴落的水珠,落至台面上化作一滴猩红,"难道还不足以让阁下驻足么?
"“抱歉,昭旭大夫,我在外头还有要事傍身,还无法在此地贪杯享乐。”
药炉中紫烟忽地一滞,昭旭手中茶盏浮现细密冰纹。
窗外风雪呼啸,却盖不住他温润嗓音里突然渗出的悲意。
“恕我首言,叙白阁下,莅临藏珍阁后,恐怕就再也回不去了......“回去”一说,即使你找到阁主,她也无法改变现状,更何况,阁主如今.....唉。”
“难道栖灵居的诸位就甘心坐以待毙?
就我目前看来,这栖灵居底蕴深厚,若集百家之长,聚沙成塔,难道也走不出区区一栋阁楼?”
昭旭手指轻扣桌面道:"阁下可知...这藏珍阁,究竟是何方壶天?
"“嗯?
叙白闻言,身子微微一愣。
"此地......"男子指尖轻抚铜镜,镜面泛起涟漪般的青光,"用通俗的语言来说,乃绝对平和之地......"他袖袍一展,推开窗子,窗外景象骤变——原本的云海化作水墨丹青悬于半空,而藏珍阁第五层窗外的云海竟是由无数悬浮的卦象组成:乾卦为梁,坤卦作础,隐隐看见悬浮于天际的青铜铃铛。
"简单来说便是,那些混乱的、无序的、血腥的、负咒的污秽之物......"昭旭耳后的橘色绒毛无风自动,"都被隔绝在悬浮于藏珍阁的卦象之外。
"“而卦像外,却是一片虚无。”
“明白了吗?
你我二人,以及在此的诸多生灵,自牵魂于此地后便注定要受困于这方圆几里。”
叙白“哗”一声飞了起来,案上茶盏被袖风带翻,琥珀色的茶汤竟在半空凝成一颗***的水珠,迟迟不落。
他素来沉静的面容此刻苍白如纸,连声音都染上了几分金石相击的颤意:"你...你说的这些...""有......有无凭证??
"最后一字尾音未散,悬在梁间的药囊突然自行解结,三百六十五味药材凌空排成先天八卦之形,每一粒都散发着违背常理的——永恒不变的药香。
昭旭广袖翻卷如云,指尖划过之处,那凝滞的茶珠骤然坠地,在青砖上绽开一朵转瞬即逝的琥珀花。
三百六十五味药材应声而散,药香却诡异地凝成肉眼可见的淡紫色烟绦,在他周身三尺之内流转不息。
"看见了?
"他玄色衣袍上的星纹突然开始逆向旋转,"在这栖灵阁内,混乱与否——"抬手间,一盏早己凉透的茶汤竟自行蒸腾起袅袅热气,"皆随我心。
"昭旭忽的又将轩窗推开半尺,双手探出窗外,“呼”的一抖,那八卦符号便消失的无影无踪,取而代之的竟是一片混沌未分的灰白。
没有天地,没有日月,连方才飘雪的痕迹都消失得干干净净。
唯有窗棂处一道鲜明的分界线,如同割裂了两个世界。
“而这窗外,又是另一番光景,看呐,在外界的一片混沌之中,阁下或许连方位都无法辨认,又何谈“回家”一说?”
"而现在..."昭旭的嗓音忽然染上几分虚幻的回响,"你终于看清这片无归之乡了么?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