双男主医院收费处的玻璃比冰还冷。护士把催款单拍在台面上的声音,
在走廊里撞出回声。“三万二,今天必须交。”“不交就把你爸从监护室挪出来。
”我攥着口袋里最后几张皱巴巴的零钱,指节发白。父亲的胃癌诊断书像块烙铁,
烫得我心口发疼。手术费还差十五万。这数字能压垮我这个美术学院的穷学生。
有人拍我肩膀。回头看见个穿黑西装的男人,身后跟着个戴金丝眼镜的律师。“林墨先生?
”男人递来张名片,烫金的“陆明宇”三个字晃眼。“我是某地产的。”“听说你急需用钱。
”他没多余的话,直接让律师展开份协议。标题“陪伴协议”四个字,像巴掌抽在我脸上。
“一年。”陆明宇靠在墙上,指尖夹着烟没点燃。“我付你爸所有医药费,再加二十万。
”“条件是住我那儿,听我的话。”他吐字慢,每个字都带着钱的铜臭味。“别给我摆脸色。
”“签了,你爸能活。”“不签,”他瞥了眼收费处,“等着收尸。
”走廊尽头的窗户透进点光。我想起父亲教我画画时说的话。“墨墨,画画要挺直腰杆。
”可现在。我看着协议上的签名处,手抖得握不住笔。十五万。是我爸的命。二十万。
是我一年的自由。咬碎了牙,笔尖在纸上划出歪歪扭扭的名字。陆明宇的律师收起协议,
当场转了五万到医院账户。“车在外面等你。”黑西装男人做了个“请”的手势。那语气,
像在拎走一件刚买的商品。江景别墅大得吓人。水晶吊灯照得我头晕。管家领着我看房间,
衣帽间里挂满了我叫不出名字的牌子。“陆总说这些您随便穿。”“晚餐七点开始,
都是空运来的食材。”我摸着口袋里那支用了半根的炭笔,喉咙发紧。
这地方像个镀金的笼子。好看,却让人喘不过气。陆明宇第一次回来是深夜。
酒气混着陌生的香水味飘进我房间。他站在门口看我速写本上的静物画。突然嗤笑一声。
“画这些有什么用。”“能当饭吃?”我把速写本往怀里抱了抱。他走过来,
手指戳在画纸上。“以后别弄这些没用的。”“记住你是来干什么的。”炭笔用完那天,
我跟管家说想买几支。他低着头说要等陆总批准。等了三天,陆明宇回来时,我又提了一句。
他正脱西装,闻言动作一顿。“多少钱?”“五块钱三支。”他把西装扔在沙发上,
发出的声响吓了我一跳。“林墨。”“我给你的卡,随便刷次就够买一卡车。
”“你非要惦记那几块钱的破烂?”最后,他让司机去买了最贵的进口画具。摆在我面前时,
像在施舍。第一次见沈知珩,是在别墅门口的梧桐树下。他穿白衬衫,袖口卷到手肘。
手里拎着个牛皮纸袋,笑得眼睛弯起来。“是林墨吧?”“我是陆明宇的朋友,沈知珩。
”“路过城东,看见这家糖糕摊还开着。”他把纸袋递过来,热气混着甜香飘出来。
是我小时候跟爸常去吃的那家。咬第一口时,眼泪没忍住掉下来。他没问为什么。
从口袋里掏出支樱花牌炭笔,塞到我手里。“看你窗户上贴着手绘的窗花。
”“猜你可能用得上。”陆明宇知道这事,是在他给我扔领带的时候。
那条领带据说是限量款,够我爸住半个月院。“明天陪我去酒会。”他语气不容置疑。
我捏着那支炭笔,小声说沈知珩送了糖糕。“哐当”一声。他手里的水晶杯砸在地上,
碎片溅到我脚踝。没流血,但疼得钻心。他眼睛红得吓人,几步冲上楼。
我听见画室里传来劈裂的声音。跑上去时,那架我用了三年的旧画架,已经成了两半。
“林墨。”他喘着气,胸口起伏。“你别忘了自己的身份。”我蹲在地上捡碎片,
指尖被木刺扎破。沈知珩不知什么时候站在了门口。他身后跟着两个工人,
抬着个崭新的胡桃木画架。他径直走过来,接过我手里的碎片。然后转过身,
对着气得发抖的陆明宇笑了笑。“陆总这么大火气干什么?”他把新画架摆在原来的位置。
“你给的那些金银珠宝,他不稀罕。”“他要的,是能让他握住画笔的阳光。”那天晚上,
陆明宇没再说话。但我半夜起来喝水时,看见他房间灯还亮着。门缝里透出的光,
在地板上投出道长长的影子。第二天早上,管家说。陆总让人把顶楼的阳光房改成了画室。
恒温恒湿,还请了专业人士设计。我上去看时,里面摆着一整套我只在画册里见过的画具。
昂贵得让我不敢碰。沈知珩后来又来过几次。总挑着陆明宇出差的时候。
他带我钻过窄窄的巷子,去吃馄饨摊。老板认得他,笑着问:“带朋友来啦?”他点头,
给我碗里多加了个蛋。“这家馄饨,汤头熬了二十年。”“比那些星级酒店的好吃。
”我咬着馄饨,听他讲小时候的事。说他以前也住这种老巷子,没钱买画纸,
就在废报纸上画。有次他带了相机来。趁我在院子里画素描时,偷偷拍了好多张。
后来发给我看,照片里的我,嘴角是翘着的。“你看,”他发消息说,“你的眼睛,
只有在画画和笑的时候才亮。”陆明宇其实也会做些奇怪的事。比如他发现我总熬夜画画后。
会在凌晨三点,轻手轻脚地在我门口放杯热牛奶。我假装没看见,他假装没做过。
第二天早上,杯子总是空的。直到那天,陆明宇提前从外地回来。推开画室门时,
我正对着沈知珩拍的照片发呆。他一眼就认出那是谁拍的。脸色瞬间沉下来,几步走过来。
把桌上的画具扫到地上。“林墨。”他声音里的寒意,比冬天的风还冷。
“我是不是太纵容你了?”我捡起摔断的画笔,没说话。他突然抓住我的手腕,
力气大得像要捏碎。“你以为沈知珩是真心对你好?”“他是我商业对手!”“接近你,
就是想找我的把柄!”我甩开他的手,第一次跟他顶嘴。“至少他不会毁我的画!
”“不会把我当宠物养!”他愣住了,眼睛里的红血丝看得清清楚楚。半晌,他突然笑了,
笑声里全是嘲讽。“宠物?”“你以为你有资格跟我谈条件?”“林墨,别忘了。
”“你爸的命,是我买的。”这句话像把刀,插进我最软的地方。是啊。
我有什么资格发脾气。我不过是个被他用钱买来的人。那天晚上,我把自己关在画室。
沈知珩发来消息,问我是不是出事了。我没回。凌晨时,门被轻轻敲了敲。
陆明宇的声音传进来,闷闷的。“我让厨房做了粥。”“出来吃点。”我没动。
他在门口站了很久。脚步声远去时,我听见他叹了口气。后来,沈知珩约我见面。
在一家茶馆,包间隔音很好。他递给我份文件。是某地产去年拖欠工程款的证据。
“我知道你不想掺和这些。”他看着我,眼神认真。“但陆明宇这种人,你越退让,
他越得寸进尺。”“你想自由,得自己争取。”我捏着那份文件,指尖冰凉。自由。
这两个字,我做梦都想。可我真的能斗得过陆明宇吗?离开茶馆时,阳光刺眼。
我看见陆明宇的车,就停在街角。他坐在车里,隔着玻璃看我。眼神里的东西,我看不懂。
有愤怒,有不甘,还有点别的什么。像个迷路的孩子。回到别墅,他没问我去了哪里。
只是把一份股权转让书扔在我面前。“签了。”“这栋别墅,还有我名下的几家公司股份。
”“都给你。”他声音沙哑。“别再跟沈知珩来往。”“我……”他想说什么,又咽了回去。
最后只说:“留下,好不好?”我看着那份转让书,上面的数字大得惊人。够我爸安享晚年,
够我画一辈子画。可心脏的位置,却空落落的。我想起沈知珩说的话。“真正的自由,
不是别人给的。”“是自己挣的。”我拿起笔,没在转让书上签字。而是在旁边写下一行字。
“陆明宇,我们两清了。”“我爸的医药费,我会打工还你。”放下笔时,手在抖。但心里,
却前所未有的轻松。他看着那行字,脸色一点点变白。突然抓住我的手腕,
力气大得快要捏碎骨头。“林墨!”“你不准走!”“我不准!”他眼睛红得像要流血。
“我给你一切,你还要什么?”“你说啊!”我看着他失控的样子,突然觉得他有点可怜。
他以为钱能买到一切。却不知道,有些东西。比如尊重,比如自由。是多少钱都买不来的。
“陆明宇。”我用力挣脱他的手。“我要的,你给不了。”“从来都给不了。”说完这句话,
我转身就走。没回头。阳光洒在身上,暖洋洋的。像沈知珩说的那样。是自由的味道。
走到门口时,我听见他在后面喊我的名字。声音里带着哭腔。像个被抢走心爱玩具的孩子。
我的眼泪,终于掉了下来。为他,也为这段荒唐的日子。更为,即将到来的,未知的自由。
我攥着兜里仅有的五十块钱站在别墅门口。风卷着落叶打在裤腿上。管家站在台阶上,
手里捧着我的旧背包。拉链没拉好,露出里面皱巴巴的素描本。“林先生,
这是您所有的东西。”他的语气比第一次见时冷了八度。像在打发讨饭的。我接过背包,
带子断了根,斜挎着晃悠。走出别墅区大门时,保安看我的眼神带着鄙夷。好像在说“看,
被金主甩了吧”。手机在口袋里震动。是医院护工发来的消息。“林先生,
你父亲今天血压有点高,医生说最好做个全面检查。”后面跟着串数字。检查费,八千。
我蹲在公交站牌下,盯着那串数字发愣。五十块。八千块。这差距,像隔着条马里亚纳海沟。
沈知珩的电话打进来时,我正对着垃圾桶干呕。胃里空得发慌,早上那碗粥早就消化没了。
“在哪?”他的声音透过听筒传来,带着点电流声。“我让司机去接你。”我说不用,
报了个附近的公交站名。他没坚持,只说“等我十分钟”。挂了电话,
我才发现背包侧兜破了个洞。那支樱花牌炭笔掉在了路上。赶紧回头找,
却看见陆明宇的车正从小区里开出来。速度快得像要撞人。我往旁边躲,后腰撞在路灯杆上。
疼得龇牙咧嘴。车窗降下来,陆明宇的脸露出来。没看我,只对司机说:“开车。
”车轮卷起的灰尘扑了我一脸。我捂着嘴咳嗽,眼泪呛了出来。沈知珩的车停在我面前时,
我还在找那支炭笔。他下车帮我一起找,白衬衫沾了灰也不在意。“找到了。
”他捏着炭笔走过来,笔杆断了半截。他从车里拿出胶带,小心翼翼缠好递给我。“先上车,
我带你去个地方。”车里有股淡淡的雪松味。我缩在副驾,手心里全是汗。“沈先生,
你能不能……”“叫我知珩。”他打断我,方向盘打了个弯。“我帮你联系了个画廊,
他们愿意收你的画。”我愣住了。“可我的画……”“我看过你贴在窗户上的窗花,
”他侧头笑了笑,“很有灵气。”“比那些只会临摹的学生强多了。
”画廊老板是个戴眼镜的老头。翻我速写本时,手指在画着父亲的那页停住。“这张多少钱?
”我心怦怦跳,报了个自己都觉得离谱的数。“五百。”老头没还价,直接让助理转钱。
“明天能再送五张来吗?”他推了推眼镜,“最好是画老城区的。”走出画廊时,
手机收到到账提醒。五百块。数字后面的小数点像颗星星。我攥着手机,手在抖。
沈知珩在车里等我,手里拿着份租房合同。“离医院近,月租八百。
”“我先帮你付了三个月。”他把钥匙递给我,“等你卖画赚了钱再还我。”我没接钥匙。
“沈先生,我不能总麻烦你。”“你跟陆明宇是对手,我夹在中间……”“林墨,
”他收起合同,语气沉了沉,“你以为陆明宇为什么非缠着你?”他从包里拿出张照片,
泛黄的。上面是个穿校服的少年,在街头画素描。眉眼跟我一模一样。“十年前,
陆明宇开车撞了人,跑了。”“被撞的是个画匠,就是你父亲的朋友。
”“当时你在旁边画画,把他的车牌号记在了画纸背面。”我脑子“嗡”的一声。
父亲确实提过,有个老朋友被车撞了,肇事者没抓到。“所以他……”“他怕你记起来。
”沈知珩把照片收起来,“也怕我拿到证据。”“他养你,是想堵你的嘴。
”胃里突然一阵翻江倒海。我推开车门冲出去,扶着墙吐酸水。吐到最后,
连胆汁都快出来了。沈知珩递来矿泉水,“我知道这很难接受。”“但你现在明白,
你不是什么宠物。”“你手里攥着他的把柄。”我漱口时,看见陆明宇的车就停在街对面。
他倚着车门抽烟,眼神像淬了毒的刀子。沈知珩顺着我的目光看过去,笑了笑。“别怕。
”他打开后备箱,拿出个画筒,“明天去老城区写生,我陪你。”租房在七楼,没电梯。
我扛着画板往上爬,每走一步,楼梯都咯吱响。房间很小,墙皮掉了块,露出里面的红砖。
但窗户朝东,早上能晒着太阳。我把画架支在窗边,对着墙练习调色。手机响了,是护工。
“林先生,陆总刚才来了。”“给你父亲交了五万块,还说……”“还说什么?
”“说让你今晚回别墅,不然……”护工的声音压低了,“不然就停掉所有治疗。
”画板“哐当”砸在地上。颜料溅了我一裤腿。我捏着手机,指节发白。这个混蛋。
他总能找到我的软肋。沈知珩的电话打进来时,我正对着墙哭。“出事了?
”我哽咽着把护工的话告诉他。他沉默了几秒,“你在家等着,我现在过去。”挂了电话,
我才发现门没锁。刚想站起来去锁门,陆明宇就走了进来。身上带着酒气,眼睛红得吓人。
“林墨,”他一步步逼近,“跟我回去。”我往后退,后腰抵着窗台。“我不回去!
”“你这个骗子!”“你根本不是想帮我爸,你是想……”“闭嘴!”他抓住我的手腕,
力气大得像要捏碎。“我给你钱,给你住的地方,你还想要什么?”“沈知珩给你的,
我加倍给你!”我咬他胳膊,他没躲。血腥味在嘴里散开。他突然松了手,捂着脸蹲在地上。
“我不是故意的……”他声音发颤,“那天我喝多了……”“我找了那家人十年,想赔钱,
他们不肯见我……”“看到你的时候,我以为是老天爷让我赎罪……”我愣住了。
这是那个不可一世的陆明宇?像个做错事的孩子。突然,门被撞开。
沈知珩带着两个警察走进来。“陆明宇先生,”其中一个警察出示证件,
“有人举报你非法拘禁。”陆明宇猛地站起来,指着沈知珩骂:“你阴我!”沈知珩没理他,
走到我身边,“你没事吧?”警察要带陆明宇走时,他突然回头看我。“林墨,
”他眼睛里全是血丝,“别信他。”“沈知珩接近你,是为了陆氏的地皮!”警车开走时,
警笛声刺耳。沈知珩递给我杯热水,“别听他胡说。”“他现在是狗急跳墙。”我捧着水杯,
手还在抖。陆明宇的话像根刺,扎在心里。“知珩,”我抬头看他,“你告诉我实话。
”“你帮我,到底是为了什么?”他沉默了。窗外的月亮被云遮住,房间里暗下来。
他的影子在墙上晃,像个张牙舞爪的怪物。“我确实想要那块地。”他终于开口,声音很轻。
“但帮你,不全是为了这个。”他从口袋里拿出张照片,是他跟一个老头的合影。
“这是我爷爷,就是当年被撞的画匠。”我手里的水杯“啪”掉在地上。水漫了一地,
热气腾腾的。“我爷爷瘫痪了十年,上个月刚走。”沈知珩的声音有点哑,
“他到死都惦记着,当年那个画画的小孩怎么样了。”“他说那孩子眼睛亮,
将来一定有出息。”眼泪突然就下来了。我想起父亲说过,那个被撞的老朋友,
总夸我画的画有灵气。“对不起,林墨。”他想碰我的肩膀,又缩了回去。“我不该瞒着你。
”“但我发誓,从没把你当棋子。”手机在这时响了。是医院的号码。我手抖得差点接不住。
“林先生,你父亲突发心梗!”护士的声音带着哭腔,“正在抢救!”“你快来!
”我疯了似的往外跑。沈知珩开车跟在后面,喇叭按得震天响。路过十字路口时,红灯亮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