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明揉了揉发酸的眼睛，电脑屏幕的蓝光在深夜的办公室里格外刺眼。窗外，
城市的霓虹依旧闪烁，车流不息，仿佛这座永不停歇的机器永远不会疲惫。他看了看腕表，
凌晨一点十五分，这已经是这周第三次加班到这个时候了。"周明，那份策划案改好了吗？
"总监办公室的门突然打开，王总监探出头来，脸上带着明显的不耐烦。"马上就好，王总，
还差最后一点数据核对。"周明赶紧坐直身体，手指在键盘上敲击得更快了。王总监走近，
居高临下地看着他的电脑屏幕，身上散发着浓重的酒气。
"你知道明天早上九点客户就要看方案吧？要是再像上次那样出问题，
你这个月的绩效就别想要了。""我明白，王总。这次一定没问题。"周明低着头，
感觉胃里一阵绞痛。上次的方案失败明明是市场部提供的数据有误，
但最终背锅的却是他这个小策划。王总监哼了一声，转身走回办公室，重重地关上了门。
周明长舒一口气，继续埋头工作。办公室里只剩下他一个人，
其他同事早已找各种理由溜走了。空调的嗡嗡声和键盘敲击声在空旷的办公室里回荡。
终于完成方案时，已经接近凌晨两点。周明揉了揉太阳穴，将文件发送到王总监邮箱，
然后疲惫地收拾东西。他的手机震动了一下，是房东发来的消息："小周，
下季度房租要涨500，提前跟你说一声。"周明盯着那条消息看了很久，
手指悬在屏幕上方，最终只回了一个"好的"。他知道争辩没有用，
这个城市里像他这样的外地人太多了，房东根本不愁找不到租客。走出写字楼，
夜风带着初冬的寒意扑面而来。周明裹紧了单薄的外套，这外套已经穿了三年，
袖口都有些磨损了。他摸了摸钱包，里面除了几张零钱，就只有一张他和母亲的合影。
照片是在他大学毕业那天拍的，母亲笑得那么开心，眼角的皱纹都舒展开来，
而他穿着学士服，意气风发。那时的他怎么会想到，四年后的今天，
自己会在这个陌生的城市里活得如此狼狈？地铁早已停运，周明站在路边犹豫要不要打车。
手机显示打车费要六十多块，相当于他两天的饭钱。最终，他决定步行回家，
反正也就五公里，走快点一个小时就能到。路过一个十字路口时，周明闻到一阵熟悉的香味。
转头看去，路边一位老人正在卖烤红薯。老人穿着厚重的棉衣，脸上布满皱纹，
在寒风中不停地跺着脚。"小伙子，来个烤红薯吧，热乎着呢。"老人看到周明，
热情地招呼道。那口音让周明心头一震，是家乡话。他已经三年没回过家了，
上一次听到乡音还是在和母亲的电话里。"大爷，您...是H省人？
"周明不由自主地走近。老人眼睛一亮："是啊，听你这口音，也是我们那儿的？
"周明点点头，突然觉得喉咙发紧。他指了指一个中等大小的红薯："我要这个。""好嘞！
"老人熟练地包好红薯递给周明，"五块钱。"热腾腾的红薯捧在手里，
温暖透过纸袋传到掌心。周明剥开焦黑的外皮，露出金黄色的内瓤。他咬了一口，
甜糯的滋味在口腔中扩散，瞬间将他带回童年。那时候冬天放学回家，
母亲总会给他烤一个红薯暖手，等他吃完，母亲就会用粗糙的手擦掉他嘴角的残渣。
"好吃吗？"老人笑眯眯地问。"嗯，跟我妈烤的一个味道。"周明轻声说，
突然意识到自己说了什么，赶紧低下头。老人似乎看出了什么，叹了口气："想家了吧？
我儿子也在外地打工，一年到头见不着几面。"周明没有回答，只是又咬了一口红薯，
热气模糊了他的视线。"年轻人出来闯荡不容易啊。"老人自顾自地说着，
"我儿子每次打电话都说挺好的，可我知道，哪有那么容易。你们这些孩子啊，报喜不报忧。
"周明感觉眼眶发热。确实，每次和母亲通话，他都说自己过得很好，工作顺利，同事友善。
他不敢告诉母亲自己经常加班到深夜，不敢说上司如何刁难，
更不敢提为了省钱常常一天只吃两顿饭。"大爷，您这么晚还在外面，不冷吗？
"周明转移话题。"冷啊，怎么不冷。"老人搓了搓手，"但家里老婆子病了，医药费贵啊。
儿子寄回来的钱不够，我就出来卖点红薯补贴家用。"周明心头一颤。
他想起上个月母亲在电话里咳嗽了几声，当时他只随口问了句"没事吧"，
母亲立刻说只是小感冒，让他别担心。现在想来，会不会母亲也在隐瞒什么？
"您儿子知道您这么辛苦吗？"周明问。老人摇摇头："哪能让他知道，
他在外面够不容易的了。我们做父母的，不能给孩子添麻烦。
"这句话像一把刀扎进周明心里。他匆匆吃完红薯，掏出钱包，
发现里面只有一张二十的纸币和几个硬币。他犹豫了一下，把二十元递给老人。"哎，
小伙子，找你钱。"老人急忙说。"不用了，大爷。天冷，您早点回去吧。"周明快步走开，
生怕老人看到他泛红的眼眶。走在回家的路上，周明的思绪飘回千里之外的小镇。
他家住在一个老旧的小区，母亲总是把不大的两居室收拾得一尘不染。阳台上种着几盆花，
母亲说看着花开心情就好。父亲去世得早，母亲一个人把他拉扯大，省吃俭用供他上大学，
就盼着他有出息。"有出息"——这个词现在想来多么讽刺。他确实考上了好大学，
也确实在大城市找到了工作，但所谓的"出息"就是每天被上司呼来喝去，
住在十平米的出租屋里，连回家看母亲的车票钱都要精打细算。回到出租屋，
周明连衣服都没脱就倒在床上。这间位于城中村的小屋月租一千八，
除了一张床、一个衣柜和一张桌子外几乎放不下别的家具。墙壁很薄，
隔壁情侣的争吵声清晰可闻。手机突然响起，周明疲惫地拿起来，看到来电显示是"妈妈"，
立刻坐直了身体，清了清嗓子才接听。"明明，睡了吗？"母亲的声音透过电话传来，
温柔中带着一丝疲惫。"还没呢，妈。您怎么这么晚还没睡？"周明看了眼时间，
凌晨两点四十。"妈睡不着，想着给你打个电话。你最近工作忙吗？""还行，就那样。
"周明尽量让声音听起来轻松，"您呢？身体还好吗？上次听您咳嗽...""早好了！
就是小感冒，你不用担心。"母亲顿了顿，"明明，你...今年春节能回来吗？
"周明沉默了。春节的往返机票要两千多，加上给亲戚带的礼物和红包，至少要准备五千块。
而他现在的存款还不到三千。"妈，今年项目特别紧，可能...回不去了。
"他艰难地说出这句话，感觉胸口像压了块石头。电话那头安静了几秒，
然后母亲强装欢快的声音传来："没事没事，工作要紧。妈就是随便问问，
你照顾好自己就行。"周明知道母亲在掩饰失望，他几乎能看到母亲独自坐在客厅里，
望着墙上他的照片的样子。父亲去世后，春节就成了母亲最期待的日子，因为只有那时候，
冷清的家才会重新热闹起来。"妈，我..."周明想说点什么，
却突然听到电话那头传来一阵剧烈的咳嗽声。"妈！您怎么了？"周明紧张地握紧手机。
"没...没事..."咳嗽声持续了十几秒才停下，"就是嗓子有点痒。明明，很晚了，
你明天还要上班，早点睡吧。""妈，您真的没事吗？要不要去医院看看？
"周明的心揪了起来。"去什么医院，花那冤枉钱。妈自己的身体自己清楚，你别瞎操心。
"母亲的声音突然变得严肃，"倒是你，别老加班，记得按时吃饭。上次视频看你又瘦了。
"周明低头看了看自己突出的肋骨，苦笑了一下："我知道了，妈。您也早点休息。
"挂断电话后，周明躺在床上，盯着天花板上斑驳的水渍发呆。窗外的城市依旧灯火通明，
车流声隐约可闻。这个容纳了千万人的大都市，却没有一盏灯是为他而亮的。第二天早上，
周明被闹钟惊醒时，发现自己和衣而睡，连被子都没盖。他匆忙洗漱，
发现镜中的自己眼下挂着两个明显的黑眼圈。用冷水拍了拍脸，他抓起公文包冲出门去。
挤在早高峰的地铁里，周明感觉呼吸困难。周围的人像沙丁鱼一样挤在一起，各种气味混杂，
令人作呕。他的手机震动起来，是王总监的消息："方案客户不满意，马上到公司开会！
"周明的心沉了下去。这个方案他熬了三个通宵，几乎改到完美，怎么可能不满意？
赶到公司时，会议室里已经坐满了人。王总监面色阴沉地站在投影前，看到周明进来，
冷冷地说："周策划终于来了，
我们都在等你解释为什么方案里的数据会和市场部提供的不一样。"周明愣住了："王总，
我是完全按照市场部给的数据做的啊。"市场部主管立刻反驳："不可能！
我们给的数据明明是相反的，肯定是你理解错了。
""我这里有邮件记录..."周明急忙掏出手机。"够了！"王总监一拍桌子，
"现在不是推卸责任的时候！客户十一点要来听新的方案，周明，你负责重做，其他人配合。
做不好，这个季度的奖金全部取消！"会议结束后，周明坐在电脑前，感觉太阳穴突突地跳。
他知道自己又被当成了替罪羊，市场部主管是王总监的表弟，错误永远不会是他的。"周哥，
别太往心里去。"同组的实习生小李悄悄递给他一杯咖啡，"大家都知道怎么回事。
"周明勉强笑了笑："谢谢。""对了，周哥，你脸色很差，是不是生病了？
"小李关切地问。周明摇摇头："没事，就是没睡好。"中午，周明没有去吃饭，
独自在工位上修改方案。手机又响了，这次是家乡的区号。他心跳加速，赶紧接起来。
"请问是周明先生吗？"一个陌生的女声。"我是，您是哪位？"周明感到一阵不安。
"我是县医院的护士。您母亲今早因肺炎住院了，她一直不肯让我们通知您，
但情况有些严重，我们认为您应该知道..."护士后面的话周明几乎没听清，
耳边嗡嗡作响，手中的笔掉在了地上。肺炎？昨晚母亲还在电话里说只是小感冒！
"我...我马上回去！"周明声音发抖，"请一定照顾好我母亲，医药费我马上转账过去！
"挂断电话，周明立刻打开购票软件，却发现今天回家的高铁票已经售罄，
只有明天早上的一班还有余票。飞机票更是贵得离谱，最便宜的也要两千多。他深吸一口气，
走向王总监的办公室。敲门前，他整理了一下表情，试图让自己看起来不那么慌乱。"王总，
我家里出了点急事，母亲住院了，我想请三天假..."周明尽量平静地说。
王总监头也不抬："现在项目这么紧张，你请假？客户明天还要看新方案呢！""王总，
我母亲真的病得很重..."周明的声音开始颤抖。"周明，你要搞清楚，
公司不是慈善机构。"王总监终于抬起头，眼神冰冷，"你要请假可以，
但这个季度的奖金和年终评优就别想了。自己考虑清楚。"周明站在原地，
感觉血液都凝固了。奖金是他计划用来回家过年的钱，评优则关系到明年能否升职加薪。
但母亲的病容不得他犹豫..."王总，我必须回去。"周明听见自己说，
"我母亲只有我一个亲人。"王总监冷笑一声："随你便。方案交给小李做吧，
反正你心思也不在工作上了。"走出办公室，周明感到一阵眩晕。他扶着墙站了一会儿，
然后回到工位开始收拾东西。小李担忧地看着他："周哥，你没事吧？脸色白得像纸一样。
""我母亲病了，得马上回家。"周明简单解释，"方案就拜托你了，资料我都整理好了。
""你放心回去吧，这里有我。"小李拍拍他的肩膀，"需要帮忙随时说。
"周明感激地点点头，匆匆离开了公司。回到出租屋，他立刻收拾行李，
同时给房东发消息说要离开几天。房东很快回复："可以，但这几天房租不退啊。
"周明咬了咬牙，没有回复。他查看银行卡余额：2876.43元。
给医院转账2000元后，剩下的钱勉强够买机票和几天开销。他咬了咬牙，
订了明天最早的一班飞机。收拾完行李，周明坐在床边，
突然感到一阵前所未有的疲惫和孤独。窗外，城市的灯光依旧璀璨，车流不息。
这个他奋斗了四年的城市，此刻却让他感到如此陌生和冷漠。"妈，
你一定要等我..."周明轻声说，眼泪终于不受控制地流了下来。第二天凌晨四点，
周明就拖着行李箱出门了。天还没亮，寒风刺骨，街上几乎没有行人。他舍不得打车，
拖着箱子走向最近的地铁站，准备坐首班地铁去机场。地铁上，周明昏昏沉沉地打着瞌睡。
他梦见了小时候，有一次发高烧，母亲背着他走了两公里去医院。那时候母亲的背那么温暖，
那么有力量..."旅客朋友们，我们抱歉地通知，
您乘坐的MU5211航班由于天气原因延误，
起飞时间待定..."机场广播将周明从回忆中拉回现实。
他盯着大屏幕上不断变化的延误信息，心急如焚。给医院打电话询问母亲情况，
护士说病情暂时稳定，但母亲一直念叨着他的名字。"请问大概要延误多久？
"周明跑到服务台询问。"抱歉先生，目前还不确定，至少要三四个小时。
"工作人员公式化地回答。周明颓然坐在候机厅的椅子上，感觉每一分钟都是煎熬。
他打开手机，看到王总监发来的消息："方案又出问题了，客户非常不满。
你请假的事人事已经记录，年终考核会受影响。"周明盯着那条消息看了很久，突然笑了，
笑得苦涩而释然。他回复："王总，我母亲病重，可能要做最坏的打算。如果因此影响工作，
我愿意辞职。"发完这条消息，他关掉了手机。四年来，他第一次感到如此轻松。
什么绩效考核，什么升职加薪，在母亲的生命面前都显得那么微不足道。延误五个小时后，
飞机终于起飞。周明望着窗外逐渐变小的城市轮廓，心中五味杂陈。这四年里，
他为了在这座城市站稳脚跟付出了多少努力，忍受了多少委屈，而此刻离开时，
却只带着满心疲惫和对母亲的牵挂。飞机落地时，家乡正在下雨。周明拖着行李冲出机场，
拦了辆出租车直奔医院。雨越下越大，车窗上的水痕模糊了外面熟悉的街景。
这个小城市四年间变化不大，只是多了几栋高楼，几条新路。"师傅，能再快点吗？
"周明焦急地问。"小伙子，雨太大了，再快要出事的。"司机从后视镜看了他一眼，
"看你这么急，是家里人病了？"周明点点头："我母亲住院了。"司机叹了口气，
不再说话，只是默默加快了车速。医院走廊的灯光惨白刺眼，
消毒水的气味让周明感到一阵窒息。他快步走向护士站，询问母亲的病房号。"304床，
3号病房。"护士看了看记录，"您是周明吧？您母亲一直问您什么时候到。
"周明的心揪了起来，快步走向病房。推开门的那一刻，他看到母亲躺在靠窗的病床上，
比上次见面时瘦了许多，脸色苍白，手上插着输液管。母亲正望着窗外的雨发呆，
听到开门声转过头来，浑浊的眼睛瞬间亮了起来。"明明..."母亲虚弱地伸出手。"妈！
"周明冲到床前，握住母亲粗糙的手，眼泪夺眶而出，"对不起，
我来晚了..."母亲用颤抖的手擦去他的眼泪："傻孩子，哭什么，妈没事。就是小病，
住几天院就好了。"周明看着母亲强装笑颜的样子，心如刀绞。
他注意到床头柜上放着一个塑料袋，
里面装着半个干硬的馒头和一小包咸菜——这就是母亲的晚餐。"妈，您就吃这个？
"周明声音发抖。"医院的饭贵，妈随便吃点就行。"母亲轻描淡写地说，
"你给医院打了那么多钱，妈心疼啊。"周明再也控制不住，趴在母亲床边痛哭起来。
四年来的委屈、疲惫、孤独，全部化作泪水倾泻而出。他像个迷路已久终于找到家的孩子，
哭得撕心裂肺。"妈...我想家了...我想回家..."他哽咽着说。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