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的海水是淡青色的,阳光洒在甲板上,晃得人睁不开眼。
云逍蹲在船舷边搓衣服,泡沫顺着指缝流进海里,很快被浪花卷走。
他总忍不住盯着东方的方向看,那里只有一片茫茫的蓝,连陆地的影子都没有。
“小道士,发什么呆?”
一个粗嗓门响起。
是前两天撞过他的那个汉子,叫刘三,总爱找他的茬。
“衣服洗完了?
小心王队长看见又要罚你。”
云逍赶紧低下头搓衣服,腰间的葫芦随着动作轻轻晃动。
他昨天找杂役队的管事问:“能不能换个离舵手近的活?
我想问问什么时候能靠岸。”
被管事瞪了一眼:“好好干活,再胡思乱想,就把你那破葫芦扔海里!”
从那以后,他再不敢明着问归期,只把念头藏在心里。
夜里躺在舱里,就着月光扎草人——这是他现在唯一能“做回自己”的事。
这天午休时,其他杂役都在阴凉处打盹,云逍偷偷溜到船尾的角落。
那里堆着些备用的干草,是他早就看好的“练术宝地”。
他从袖袋里摸出《傀儡初解》,翻到“引气入形”那一页,指尖在草人头顶轻轻一点,心里默念:“像师傅那样,把柴举起来。”
草人是他昨晚扎的,比上次像样多了——他特意用麻绳给草人捆了个“道冠”,还在胸前画了个歪歪扭扭的太极图。
此刻被他一点,草人的胳膊竟真的动了动,只是动作僵硬得像被风吹的,刚抬起半尺就“哗啦”散了架。
“噗嗤——”云逍吓了一跳,回头看见刘三和两个士兵站在不远处,正盯着他笑。
刘三抱着胳膊走过来,一脚把散了的草人踢到海里:“小道士,在玩过家家呢?
这草人能帮你洗衣裳,还是能帮你回青城山啊?”
另一个士兵接话:“我看他是想让草人替他干活吧?
可惜啊,草人没长脑子,跟他一样。”
云逍的脸瞬间涨红了,冲过去想把草人从海里捞回来——那草人身上的“道冠”,是他用自己的旧布条做的,像极了师傅平时戴的那顶。
可海浪卷得快,草人眨眼就飘远了。
“你干什么!”
他攥紧拳头,指甲深深嵌进掌心。
“干什么?”
刘三推了他一把,“船上的干草是用来应急的,不是给你瞎折腾的!
再让我看见你玩草人,看我不把你那破书撕了!”
云逍被推得后退了两步,后腰撞在船舷的木柱上,疼得他龇牙。
他想反驳,却看见王队长正朝这边走来,到了嘴边的话又咽了回去——他惹不起。
刘三见他不吭声,更得意了,拍了拍他的脸:“算你识相。”
说完就带着人走了。
云逍蹲在地上,看着草人消失的方向,鼻子突然发酸。
他摸了摸腰间的葫芦,冰凉的触感让他稍微冷静了些。
师傅说过:“能被抢走的,都不是最要紧的。
心里的东西,才抢不走。”
他重新捡起地上的干草,又开始扎。
这次他扎得很快,不讲究样子,只把草捆得结结实实。
扎好后,他没再用术法,只是让草人保持着“弯腰砍柴”的姿势,放在自己脚边。
“还扎?”
一个声音在身后响起。
云逍以为是刘三又回来了,梗着脖子没回头。
首到一双草鞋停在他面前,他才抬头——是赵虎。
赵虎手里拿着个饭团,递给他:“刚从伙房拿的,还热着。”
他看了眼地上的草人,又看了看远处的刘三,“别跟他们置气。
他们是怕这趟远航没活路,才拿别人撒气。”
云逍接过饭团,没吃,只问:“你说……咱们真的能回大明吗?”
赵虎沉默了会儿,坐在他旁边,望着海面:“我不知道。
但我娘说过,‘只要还想着回家,就不算真的迷路’。”
他指了指地上的草人,“这是在学你师傅砍柴?”
云逍点点头,把饭团掰了一半递给赵虎:“师傅劈柴的时候,胳膊能抬得很稳。”
“那你就多练练。”
赵虎咬了口饭团,“说不定哪天,这草人真能帮上忙。”
两人没再说话,就着海风慢慢嚼着饭团。
云逍看着脚边的草人,突然觉得它没那么可笑了——这是他和师傅之间唯一的“联系”,哪怕被人嘲笑,也得守住。
下午干活时,刘三又来奚落他:“草人呢?
是不是被海鱼吃了?”
云逍没理他,只是把洗好的衣服晾得更整齐了些。
路过船尾时,他看见自己扎的草人还在——赵虎用块石头压住了草人的脚,没让海风把它吹倒。
他走过去,对着草人小声说:“等我学会了,就让你替师傅劈柴。”
说完,摸了摸腰间的葫芦,脚步轻快了些。
至少现在,还有人没笑话他的“草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