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年回村开启我的武道人生

午后的阳光透过燕市高层写字楼巨大的落地窗，斜斜地打在王刚的办公桌上，映亮了屏幕上密密麻麻的线条和参数。这个位置，他坐了十五年六个月零八天。键盘的边缘被磨得光溜溜，鼠标垫的左上角有个明显的凹陷——那是他习惯性放置手肘的位置。

这十多年来，王刚就像一枚牢牢嵌入公司运转齿轮上的钉子。别人踩着点下班时，他往往还在对着图纸反复修改；周末一个加班电话，他能放下一切马上到公司；无数个通宵达旦的项目汇报前夕，是他守着最后一遍检查所有细节。技术部老黄牛——这名字，他一开始觉得是赞誉，现在听起来却像带着点钝刀的讽刺。

当技术部副主管的位置空出来时，几乎所有人都认为，论资历、论贡献、论不可或缺的程度，那必须是王刚。甚至好几个关系还算不错的同事私下拍着他的肩膀：“老王，这次稳了！你不上谁上？”王刚心里燃起了一小簇期待的火苗，尽管他依旧只是闷闷地嗯了一声，然后继续埋头处理手上那张异常复杂的结构图。他盘算着，也许该换个稍大点的出租屋了…

然而，现实是一盆冰冷刺骨的冰水，狠狠地浇了下来。

公告贴出来的时候，王刚正在打印室等着装订一份厚厚的技术方案。他听到外面茶水间传来一阵压抑的惊呼和窃窃私语。起初他没在意，直到回到工位，习惯性地瞥了一眼部门公示栏——那个崭新的、带着领导签章的通知上，赫然印着的名字，是设计二组的陈锋！一个来公司才四年不到、业务能力还算不错但远谈不上拔尖的年轻人！

王刚只觉得一股热血猛地冲上头顶，耳朵里嗡的一声，办公室里空调的低频噪音似乎瞬间放大了无数倍。他感到一阵眩晕，下意识地抓紧了手里的文件夹，指关节捏得发白。他僵硬地转身坐回椅子，屏幕上的图纸似乎都模糊了焦点。周遭同事探究、同情、甚至有些幸灾乐祸的眼神，像细密的针尖扎在他的背上。

下午，部门总监李伟单独把他叫进了小会议室。玻璃门隔断了外界的喧嚣，但隔不开那些若有若无的关注。李总监亲自给他倒了杯温水，语气一如既往的温和，甚至带着点刻意的安抚。

“老王啊，坐，坐。”李伟挥挥手，胖胖的脸上努力挤出笑容，“这次副主管的人选…陈锋这小年轻冲劲很足，理念也很新，上面非常看重他的潜力…你也知道，公司现在要转型，要开拓新市场，需要年轻人带头去拼、去闯…”

李伟絮絮叨叨地说着场面话，什么“经验同样宝贵”、“你依旧是我们部门的中坚力量”、“未来还是有机会的”…王刚听着，只觉得这些话像隔着一层厚厚的水泥墙传过来，空洞且遥远。他端起水杯，却觉得手腕有些抖，几滴水溅到了桌面上。他的目光落在李总监那身笔挺昂贵的手工西服袖口上，那是去年部门团建，陈锋在KTV主动敬酒时，半真半假“怂恿”大家合送给总监的生日礼物。

“希望你能理解公司的决定和未来的战略方向。” 最后这句话，清晰地敲在了王刚的心上。

理解？王刚内心苦笑。他比任何人都理解。不是陈锋真的能力超越了他，只是陈锋更懂得如何在酒桌上谈笑风生，如何恰到好处地奉承领导，如何在项目汇报时把自己的想法“包装”得光鲜亮丽、充满“互联网思维”。而他王刚呢？他只懂得对着图纸较真、对着设计规范较真，把方案做到滴水不漏，加班加点，却从没想过该在年终总结时“适当”突出自己的功劳，在部门聚餐时该端着杯子去领导桌上“走动走动”。他像一块未经打磨的金刚石，沉甸甸的，却只会埋头在土里发光，不懂得如何把自己抛掷到显眼的地方，吸引那些能决定他命运的人的目光。

一时之间，王刚百感交集。

一种迟来了许多年的疲惫和深深的无力感，像冰冷的潮水，瞬间漫过了他的头顶。那些被压下的、被忽略的记忆碎片，汹涌地冲破了堤坝：

他想起了刚毕业时的自己，拖着行李走出燕市火车站时眼中明亮的光，踌躇满志地走进这家当时规模还不算大的设计公司，恨不得把一天掰成两天用，以换取一个立足之地。他想起了多少个春节，为了赶项目交付，他只在电话里给老母亲拜了年，母亲那声“好好干，别惦记家”里的孤独和期待。他想起了为数不多几次相亲经历，总是因为他接到临时任务匆匆而别，或者聊着聊着就不自觉地谈起某个复杂的建筑结构而冷场。对方眼里的失望和不解，他看得到，却总想着“等事业稳定了再说”…

事业稳定？王刚看着窗外燕市林立的高楼大厦，玻璃幕墙反射着刺眼的光芒，像一把把冰冷的利刃。他在这里献祭了整个青春，几乎全部的精力，还有本该拥有家庭幸福的可能。如今，人到中年，39岁，依旧孑然一身。出租屋里清锅冷灶，抽屉里塞满的药盒写着“肩颈舒”和“护肝片”。晋升无望，意味着微薄的薪水难以支撑他改变现状的能力，更看不到更高的职业天花板。那个技术部老黄牛的位置，仿佛成了一个巨大而讽刺的牢笼。

他付出的一切，换来的究竟是什么？

那个在图纸上构建了无数摩天大厦、桥梁、乐园的自己，却没能在这个城市为自己构建起一个像样的未来。

所有的勤恳、所有的付出、所有的牺牲…到底，有什么意义？

一股冰冷刺骨的寒意从他心底蔓延开来。他感到窒息。他需要立刻逃离这个空间，这个充满了虚与委蛇、功利算计和自身失败投影的地方。

他猛地站起身，椅子腿在瓷砖地面上划出刺耳的声响。“李总监，我…有点不舒服，想请半天假。”没等对方回应，王刚几乎是踉跄着，低着头推开了会议室的门。在同事们复杂的目光注视下，他快步走到自己工位，胡乱地将桌面上的几本工具书和一个用了多年的保温杯塞进背包，甚至忘记了关掉电脑，留下屏幕上那份反复修改、倾注了心血却无人问津的技术方案，然后头也不回地冲出了设计部的大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