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怎么回来这么晚？我看隔壁程程回来好久了。”妈妈在厨房里，
风扇把她的声音打得稀碎，“是不是老师又把你留下来了啊？”“妈！我都高中了，
又不是小学，哪还有老师留人啊。”夏冰把自己的书包放在地上，“再说人程程回来得早，
因为别人骑得电动车，你要是给我买个，我保证比她还早到家。”“还要拿筷子嘛？
怎么只有五双筷子。”夏冰进入厨房，妈妈此刻正在炒菜，
头上的汗水可能也不知何时掉入锅中。？可夏冰对此并不陌生，
上一次她在菜里吃到钢丝球上的钢丝，只是默默挑了出来。把这个作为与母亲对峙的证据，
只换来“哎呀，吃不惯下次自己炒。”“哥哥呢？”饭桌上没有回答。夏冰有两个侄儿，
特别闹腾，“你爸爸呢？”“不知道。”诡异的吃饭氛围，夏冰嗅出些不同寻常的事发生。
爸爸妈妈开始聊老家种的地，说最近雨水很多，哪天要回去看一下，放一下水，
不要把作物的根给泡烂了。“妈，他们去吃酒了吗？这时候还不回来。”“嗯。
”收拾完厨房内外，夏冰自己回到了房间，其实也不算是房间，没有门，只有个门帘作遮挡。
夏冰住在一个过道房间，哥哥嫂子的房间在这个房间里面，出入都要经过这个房间。
她经常被走来走去的人干扰。在自己家，自己的房间，做自己想做的事，却有种当贼的感觉，
这让她很不舒服。约莫半夜，开始下雨了，夏冰迷糊爬起来，用自己的脸盆放在一个地方，
刚放上去就听到水滴落的啪塔声。现住的房子是租的，房东早就搬走了，
这栋房子好久都没住人，夏冰一家刚来时，花了好久的时间打理。
夏冰第一眼看见自己的房间以为是凶案现场，木制的吊顶，早已破烂不堪，
露出的部分似黑洞会吞噬周围的一切到未知的空间。可能装修时用到某种红色颜料，
一经下雨，红色的雨便沿着零星黑斑的墙壁流下。好一出“凶案现场”。夏冰因为这些原因，
不愿意跟自己的同学打视频电话。她家的条件太糟糕了。原本只有四个人住在这里，
后来哥哥夏羽结婚生子，又多了三个人，这一家七口就这么蜗居在这栋二手房子。
家里有很多矛盾，最鲜明的是嫂子和哥哥，他俩总是闹离婚，
夏冰之前一直抱着你俩要不直接离了吧，吵着太烦了的心态。可真的要离婚的时候，
她却十分惊讶。一个用了很久的物品突然消失，自己都要感慨一会儿，
何况是一个屋檐下相处的人呢？夏冰是一个特别容易焦虑的人，
这时她开始焦虑两个小孩未来怎么办？财产怎么分割？说到底还是钱的问题。
哥哥嫂子的婚姻给高中的夏冰上了一课。她很害怕自己家的钱被嫂子分走，
即便最后钱也不一定到她手上。夏冰经常在网上看女性婚姻的言论，
但她现在身处一个跟自己关系密切的女性的婚姻争端，夏冰不知道自己处于哪个位置。
夏冰躺在床上，听到后院公鸡的叫声，莫名烦躁。是妈妈执意要把鸡养在家里，
妈妈对这群鸡并不好，喂它们吃的都是些剩饭剩菜。
妈妈把抹布上的饭粒抖落在鸡屎乱堆的地上，公鸡争先恐后地去啄，
夏冰总会感受到一阵恶寒。母亲对她和公鸡的期望是一样的，都希望喂的是剩饭剩菜，
长得却很好。公鸡长得太好是要进肚皮的，而夏冰也是要被一口一口吃掉的。“明天下雨，
你自己记得带伞。家里忙，没人来接你。”“好。”夏冰喜欢撑着伞，
因为这样不用跟别人对视。雨伞有着天然的优势，夏冰顺着伞只能看到人的脚，人的下半身，
周围的语言似乎也被隔离在外了。夏冰喜欢打伞，就算不是下雨天也喜欢。
他们这个地方有一座桥，是那种有点仿古的拱桥。桥下有段铁链，说原本挂了把剑，
后来发洪水冲走了。古代为了防止发大水时水里的大蛟破坏桥，在桥下挂把剑，
让蛟从桥上过去。可是她们这把可能不太牢固了，直接被水冲走了。时值放假的周五，
学校门口挤满了来接学生的家长，在加上电动车上的雨棚更混乱了。“这里这里。
”穿着暗绿色雨衣的人不断招呼自己的孩子。拉客的私人摩托或者三轮车，
把学生的行李往自己车里拖。夏冰有点庆幸，自己幸好不用走很久，很快就到了。
路程真的是一个很神奇的东西，夏冰有时觉得它短得不可思议，感觉没走多久就到了，
自己口袋里的零食还没有吃完，只得躲在家附近的小巷子里吃完才回去。有时就如这时，
雨水像胶水，她每走一步，自己的脚似乎被黏合在地上，要多费几分力气拔出来，再往前走。
马上要过桥了，过了桥就到家了…“夏冰，要不要坐我们车回去。
”夏冰在雨帘中看到邻居坐在小车里，摇低窗户，向她喊到。夏冰有点犹豫，
水已经到了桥面，她有点害怕。她向上前，拉开小车的门，坐在干燥舒适的座椅上。
她动了动自己早已被水浸透的鞋，恍惚了，她意识到自己此刻如何的狼狈，
自己独吞狼狈就够了，此刻却还要到别人的车上暴露自己的狼狈，
这对于她来说比淋雨回家更致命。夏冰微笑地摆手拒绝了。邻居见她这样，
也随机摇上了车窗。她看见被摇上的车窗上自己的倒影，在雨中摇晃。果然，
桥上的水很多了，不少孩子都坐在父母的后座或车里。夏冰准备蹚水过去，
水也仅到脚踝罢了。能出什么事呢？夏冰感觉自己的脚上穿着一块吸水的海绵，
自己的脚趾已经没有了感觉。没事哒，快要到家了。她不断这么告诉自己。
昏黄的水已经模糊了桥与水的边界，夏冰尽量靠中间走，
但是车行驶溅起的水让她不得不闪躲。至少自己的脸上不要有脏水。
夏冰讨厌那些车的鸣笛声，她觉得这是傲慢的，他们不用在外面忍受大雨，
只用坐在里面一直按喇叭就好了。刺耳的鸣笛声让夏冰有些耳鸣。
她来不及应对那些飞溅的水，她对外界的感知逐渐模糊。她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还在这座桥上，
明明自己已经走了很久了，明明自己已经到家了。她感觉周围的人们不再是人，
而是好多模模糊糊的色块在移动。她倒下了，在喧闹的来来往往的人群里倒下。
零星几个人发现一个女孩晕倒，也只是几声惊呼，见周围人没有什么反应，也继续自己的路。
夏冰就这样倒在那片土黄色水中。夏冰之前看多一个人关于溺水的感受，
他说溺水是很舒服的，你没有任何意识，直到被救起。夏冰没有什么特殊的感受，
躺在水里像躺在自己的那张小床上。夏冰睡了一个好长好长的觉，至有记忆起，
从来没有这么睡过这么好的觉，不用担心明天的考试，不用害怕父母的期望。
等夏冰再睁开眼，她还是躺在那座桥上。可是水早已退去。经过水的冲刷，
这座桥也显得比以往更古朴。自己这是睡了多久啊？头顶的太阳告诉她这已是另外一天了。
自己身上被晒干，只有鞋子内部的湿意提醒她别忘了昨天的那场大雨。她背起书包，
拿起雨伞，继续回家的路。今天街上的人们，比以往的多，
但是夏冰总觉得他们有股陌生的感觉。自己毕竟在这里生活了十几年，
镇子并没有很大的人员流动，自己不至于有这种感觉吧？她想凑近仔细看一下别人的脸，
希望找到一个熟面孔。可是发现别人的面孔如色块一样越看越模糊，
到最后甚至于五官都无法分辨。夏冰想可能自己是低血糖犯了吧，
她之前也有过低血糖突然晕倒的经历，晕倒前看到的世界跟在桥上看到的一样。到家了，
家里的厨房依然有炒菜的声音，是妈妈在炒菜，自己终于回家了，可以吃完饭休息一下了。
“妈，我们今天吃什么？”“今天吃你最喜欢爆炒基维虾啊，你不是前几天说了想吃吗？
”妈妈的声音从厨房里传出，风扇可能修好了，今天声音特别小。夏冰的确很喜欢吃虾，
小的时候爸妈宠着她，会给她开小灶。长大了，哥哥嫂子结了婚，有了侄子，
家里最小的就不是她了。“你先回房间把作业写一会儿，我们还要等一会吃饭。
”妈妈以前还在备菜的时候，就会喊夏冰出来吃饭，夏冰有次抱怨说：“不是还没炒好，
怎么就喊我吃饭了。”哪料，妈妈听到这句话，大爆，“炒个菜多快啊，
你硬是要我把菜端到你手里吗？”此刻夏冰在想今天家里是出了什么天大的好事吗？
背着书包回到房间，准备换个鞋子，毕竟现在的鞋子还是湿的。走上楼梯，
夏冰感觉进入了别人的房间，家里改装修了吗？二楼突然出现的一条走廊，
走廊两侧分别一个房间。走廊的尽头还有一扇小窗户，蓝布床帘。夏冰半好奇半害怕，
推开其中一扇门，里面有个单人床，床旁边有个书桌，她走近看，上面是自己的教辅书，
上面有自己的草稿。可是自己并没有购买这本书的记忆。这套教辅很贵，邻居就买了，
夏冰借来看，说自己也想买，就跟家里说，爸爸妈妈说书太贵了，让夏冰自己努力学。
因为太过频繁借邻居的书，邻居也不高兴，扔下一句，自己去买呗。
夏冰听到这句话时既无力又羞愧。夏冰摩挲着上面自己的痕迹，有种美梦成真的感觉。
这本书是自己的，自己想干什么就干什么。家里突然的装修让夏冰似一个陌生人，
她跟这个房间主人唯一的共同点就是名字相同罢了。这个房间的主人布置得很用心，
上面的吊顶，墙上的墙纸，分编好的图书放在图书架上。
连被单也不再是学校统一分发的蓝白色条纹被套，而是天蓝色有花纹的。
夏冰觉得熟悉这被套，现在却也想不出来究竟在哪里。妈妈喊吃饭的声音，再次在厨房响起。
一股香辣的味道冲进夏冰的鼻子，好香啊。“尝尝，香不香。
”妈妈用筷子夹起一个喂到夏冰嘴边，出乎意料的是，虾没有她想象中那么烫。
她没有剥虾壳，连带着Q弹虾肉一起在口中咀嚼。“妈，哥哥他们呢？”“他们去吃酒席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