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七的胆子很小,特别怕鬼。但,偏偏他成了一个守墓人,上五休二,只值夜班,
从晚上六点到早上七点,独一人。阿七之所以接受这份工作,是因为待遇很不错,他退休了,
想给自己挣份补贴,但别人问起时,阿七总是昴着头回答,“我这是为了挑战自己!
”守夜墓,没什么事好干,也就是在值班室里睡一晚,当然,有意外突发情况,
他是需要去处理的,比如着火,有人闯入等。阿七很自信,他能胜任这份工作,
不就是在墓地边睡个觉嘛,谁不会呀。今天的雨很大,噼里啪啦地打着窗户,还伴有雷电,
这场景,让阿七的心里有些发怵,偶尔,他会站在窗前,在闪电亮起时,
可以看到山坡上整齐排列的墓碑,阴森森的。心里一颤,阿七赶紧拉上窗帘,坐在床上喝茶。
拿杯子的手,轻轻地抖动,努力地控制着自己,阿七尽量把注意力从刚才看到的一幕里转开。
他回想女儿小时候的模样,扑在他怀里撒娇。回想刚参加工作第一天,
错把保洁阿姨当成领导,被同事嘲笑了好一段时间。突然,阿七听到有人敲门,三长三短,
似乎非常着急。“这么大的雨天,谁会来这里?”阿七心里一惊,腿有些发软,
在急促的敲门声中,他终于扶着床档站了起来,颤抖着问,“谁呀?”“我!”夹着风雨声,
门缝外传来一个熟悉的声音。阿七听出来了,是他的外甥力刚。蹒跚着走到门后,打开,
风雨迎门扑来,门外,一个黑影矗立着,穿着雨衣,手里提着一只篮子。“舅舅,
我来看你了!”阿七有些懵,看着浑身湿漉漉的外甥,不知所措。外甥与他的关系最好,
从小,阿七看着他长大,自从外甥读高中后,所有的生活费,基本上都是阿七给的。“力刚,
这么大的雨,你何必呢”“舅舅,你对我这么好,我当然要来看望你了”边说着,
外甥边将篮子放到桌子上,篮子上盖了一块白毛巾,掀开,里面放着几碗菜,
都是阿七爱吃的,猪头肉、香干、风爪。还有一瓶酒。力刚把菜整齐地摆好,又拿出酒盅,
倒上半杯酒,转身过来,扶着阿七坐下。把酒杯移到阿七边上,递过筷子,“舅舅,
这些都是你爱吃的菜,吃吧!”“你也一起吃点!”刚拿起酒盅,
阿七看到外甥呆呆地站在一边,就招呼他坐下。“我吃过了,你吃吧”力刚的表情有些凝重,
一直站在边上没动。阿七问外甥,是不是遇到了什么事,力刚并没有回答。菜烧得不错,
味道很正,阿七大快朵颐,吃得很尽兴,中途力刚又给他添了两次酒,
直到碗里的菜全部见了底,阿七拍拍肚子,说吃饱了。“那我回去了,您早点休息吧!
”力刚搀扶着阿七,把他扶到床边,让他躺下,脱下他的鞋子,盖上被子。
转身去收拾了桌上的碗筷,小心地放进篮子里,回头看了一眼阿七,推开门后,
消失在黑夜里。因为昨天睡得早,一大早就醒了,阿七洗漱完,见外面雨停了,空气很好,
就准备去墓地踱步,这也是他每天下班前必做的工作,巡视一圈墓地。
赫然看到角落里有一座新墓,墓碑上还来不及贴照片,上面的名字很模糊,阿七看不清。
但让阿七惊出一身冷汗的是,墓前的平石板上,放着三只碗,
里面的菜竟然跟他昨天吃的一模一样,猪头肉、香干和凤爪。因为下过雨,
三只小酒盅里的酒,混了雨水,已经满了。阿七慌也似地逃离,躲进屋内喘大气,
事情怎么会这么巧?他猜测,这个墓地的主人,是不是外甥也认识,所以昨天来的时候,
就带了两份?阿七感觉到很奇怪,这几天,陆续有人来看他,不是带水果,就是带鲜花,
有的还送给他钱,他太不好意思了,赶紧拒绝。退休前,阿七是个小官,虽然不是实权部门,
但还是有很多人上门求他办事,他是民政局的一个科长,墓地的买卖、丧葬风俗都归他管。
这年头,买墓地可是个紧俏活,很多人通过亲戚朋友关系找到他,
想预购一些位置较好的安息地。没想到,退休后,阿七的工作竟然与墓地挨这么近,
这真是缘分呐。来看他的,大部分是亲戚家人,有的还带着小孩,他不太认识,只是面熟,
近年他身体不好,走动少了,有很多陌生面孔,他对不上号。阿七应付着,迎来送往,
一波又一波,心里忽然有了一种满足感,这或许是他工作时为人和善,帮过不少人,
所以大家一窝蜂地来探望他。虽然白天休息,但阿七也没地方可去,大部分就呆在值班室里,
看看书,喝喝茶,偶尔与白天班的同事聊聊天,喝点小酒。他喜欢这样的日子,平淡而安静。
周六一早,刚巡视完墓地,领导过来了,远远地跟阿七打招呼,叮嘱他,
说阿七在这里干完满一周了,可以回家去看看了。“今天本来我休息,
回家还要你说嘛”阿七心里嘀咕着。这个领导,他是熟透的,以前他在当科长时,
时不时地会拎着礼物来拜访他,因为墓地的管理费,国家有补贴的,需要阿七审核签字,
很巴结他。现在阿七成为了他的员工,角色就反过来了,说话的口气,多了点指挥和命令,
这让阿七很难受,但他挺过来了,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嘛。简单收拾了一下,
阿七就回家去了,父亲早已过世多年,家里只剩老母一人,姐姐倒是经常来探望,打扫卫生,
带些蔬菜水果,陪老娘聊聊天,阿七回得少,他嫌老娘啰嗦,大事小事都要管。
“今天家里怎么这么多人?”还没到家门口,阿七就远远地听到围墙里人声鼎沸,
外甥力刚在门口剖鱼。“力刚,家里有亲戚?”“舅舅来了?”力刚抬起头,
眼里有些惊慌和错愕,他转身朝门内喊,“舅舅回来了,舅舅回来了!”喊声刚停,
就听到屋内哭声一片。阿七有些奇怪,快步上前,心里咯噔一下,是不是家里出事了?
按当地的风俗,家里有人过世,有亲戚到,报丧的就要通知家人哭,以通报逝者,
有亲人前来探望。阿七汗毛倒竖,谁出事了?他不敢多想,一定以为是老母亲。踏进家门,
就看到老母亲好好地坐在门口的椅子上,只是双眼红肿,人极度疲惫之色。“妈,
出什么事了?”阿七上前,半跪在母亲前面。母亲不语,只是抱着他痛哭。
亲戚们纷纷围上来,有的递毛巾让他擦脸,有的拿了一双新鞋,要阿七换上,看见阿七,
眼里充满着婉惜和悲痛。阿七莫名其妙,多次问母亲,但老娘就是没有回答。跑到外甥身边,
一把抓住他的衣领,质问他,家里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力刚只是静静地看了他一眼,
将他的手拿开,默默地蹲下身,继续剖鱼,阿七很是恼火,冲进屋内,
看到很多亲戚围坐在堂屋里,小声地聊着。他挨个问询,就是没人回答他。“真是见鬼了!
”阿七气得把桌子上的碗摔到地上,碎片落了一地,但边上的人,却视而不见,并不理睬他。
狠狠地掐了自己的大腿,一阵生痛袭来,阿七确定自己并不是在做梦。他有些慌了,
逃也似地回到墓地,关上门,闷头盖上被子。阿七恍惚中惊醒过来,掏出手机给姐姐打电话,
但对方迟迟不接,连续打了四个,都一直没人接听,打外甥电话,也是如此。“太诡异了!
”阿七抓着自己的头发,他要疯了。这也不像是恶作剧,自己的老娘,哪会开这么大的玩笑。
昏昏沉沉中,阿七醒了又睡,睡了又醒,期间,还是陆续有亲友来看他,只是,
每当他提起家里诡异的一幕时,对方总是避而不答,眼神闪烁,把话题扯到其他地方。
他们聊得最多的,是他小时候,工作的时候,以及以前对他们的帮助,极力称赞他是个好人。
阿七要崩溃了。有一次,他实在忍不住了,一把抓住一个亲友,问他们到底在唱什么戏?
秦友面无表情,默默地挣脱他的手后,迅速逃离了他的小屋。阿七的心死了,
他怀疑自己得了精神病,看到和听到的一切,都是产生的幻觉,他想去看医生。犹豫了两天,
阿七还是放弃了,他陷入了绝望和无助,再也没有勇气去医院。
日子在恍惚中一天又一天地过去,来探望他的人渐渐少了,小屋清静了不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