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气粘稠而滚烫，每一次呼吸都像在吞咽火焰。
“好热啊…这鬼天气，是要把人活活烤干吗？”
一个老汉瘫坐在自家门槛的阴影里，声音嘶哑干涩，如同砂纸摩擦，“田里的苗…全都焦了…连草根都枯死了…这还叫人怎么活下去啊！”
他浑浊的眼睛望着龟裂的田地，满是绝望。
“是呀是呀！”
旁边的妇人用破旧的衣袖擦着怎么也擦不干的汗，声音带着哭腔，“水井都快见底了，老天爷不开眼，这是要绝了我们的活路啊！”
七月的豫国西北，年年如此，却年年都如炼狱般难熬。
大地被蒸腾的热浪扭曲了视线，目之所及，一片枯黄死寂。
往年此时，尚能指望些耐旱的杂粮勉强糊口，今年却是连这点微末的希望也断绝了。
饥饿像无形的瘟疫，在每一个破败的茅屋间蔓延，啃噬着人们仅存的力气和希望。
民不聊生，这西个字不再是书上的叹息，而是刻在每个人蜡黄脸上的绝望印记。
“轰隆…轰隆…轰隆…轰隆…吁——！！！”
沉重的马蹄声由远及近，如同催命的鼓点，粗暴地碾碎了村庄死水般的沉寂，最后伴随着一声刺耳的马嘶在村口停下。
这声音像冰锥刺入所有村民的心脏，带来瞬间的死寂，随即是压抑不住的恐慌骚动。
“所有人给我滚出来！”
一个如同砂石摩擦般的粗粝嗓音炸响，带着不容置疑的蛮横，“到了该孝敬你黑风寨爷爷的时候了！
都给老子乖乖待在家里，别想跑！
大爷我亲自挨家挨户地搜！
谁敢藏着掖着，哼！！”
那声冷哼里充满了血腥的威胁。
“黑风寨！
黑风寨又来了！！
大伙…大伙可得小心啊！”
老村长拄着拐杖，颤巍巍地站在自家门口，声音苍老而惊恐，徒劳地提醒着早己缩回屋内的村民。
每年到了这山穷水尽、颗粒无收的时节，这群盘踞在山上的豺狼便会倾巢而出，打着“缴纳贡品”的幌子，行那敲骨吸髓的勾当，将村民们仅存的一点点救命口粮搜刮殆尽。
小小的茅屋内，黄尘的心瞬间提到了嗓子眼。
他猛地抓住刘奶奶枯瘦的手臂，声音因为紧张而发颤：“奶奶！
奶奶！
怎么办？
家里…家里米缸早就空了！
只剩下墙角那小半袋掺了麸皮的杂粮！
要是连这点也被抢走…我们…我们怕是熬不过这个月了！”
饥饿带来的虚弱感，此刻被巨大的恐惧所取代。
刘奶奶布满皱纹的脸上也失去了往日的镇定，眼中闪过一丝慌乱，但她深吸一口气，强压下恐惧，转身摸索着，从灶台后一个极其隐蔽的土洞里，小心翼翼地掏出一个瘪瘪的、同样沾着麸皮的小布袋。
她将布袋塞到黄尘手里，冰凉粗糙的手拍了拍他的手背，声音努力维持着平稳：“尘儿…别慌，别慌。
你可别忘了，那陈风的爹…陈虎，他好歹是寨子里一个小头目。
往年…往年他们来收粮，看在同村的情面上，对我们孤儿寡母，总归是…总归是手下留过情的，收得比别人家少些…没事的，兴许…兴许今年也一样…” 她的话像是在安慰黄尘，更像是在说服自己，眼神却不由自主地瞟向紧闭的破木门，带着深深的不安。
“咚！
咚！
咚！”
沉重的砸门声如同丧钟，震得门框上的灰尘簌簌落下，也震碎了刘奶奶最后一丝侥幸。
“来了…来了来了！”
刘奶奶的声音带着无法抑制的颤抖，她佝偻着背，几乎是挪到门边，费力地拉开了门闩。
门外的景象让祖孙俩的心猛地一沉！
门口站着的，并非往年那个虽然跋扈、但多少还讲点“同村情面”的陈虎！
而是一个从未见过的凶神恶煞！
此人身形壮硕得如同一头人立而起的黑熊，几乎堵住了整个门框。
光溜溜的脑袋在烈日下泛着油光，一道狰狞的刀疤从左额角一首划到耳根，更添几分凶戾。
他脖子上挂着一串用不知名野兽的尖牙和指骨穿成的项链，正漫不经心地把玩着，发出令人牙酸的“咔哒”声。
身上裹着一件肮脏油腻的虎皮坎肩，***的胳膊上肌肉虬结，布满浓密的黑毛，散发着浓重的汗臭和血腥混合的气味。
一双三角眼像毒蛇般扫视着屋内，带着毫不掩饰的贪婪与暴虐。
刘奶奶吓得倒退一步，声音发虚：“虎…虎爷？
…您…您是？”
“少他妈废话！”
光头糙汉一眼就盯住了刘奶奶手中那个干瘪的小布袋，蒲扇般的大手猛地一把夺过，掂量了一下，脸上横肉一抖，三角眼中凶光毕露：“就这么点玩意儿？
连喂鸟都不够！
老东西，糊弄你爷爷我呢？！”
他唾沫星子几乎喷到刘奶奶脸上。
“好汉…好汉息怒啊！”
刘奶奶吓得脸色煞白，几乎要跪下，“实在是…实在是今年旱得太狠，地里颗粒无收…家里…家里真的一点存粮都没了，就…就这点还是从牙缝里省下来的…您行行好…” 她苦苦哀求着。
“交不出粮食？！”
光头糙汉勃然大怒，脸上刀疤都扭曲起来，他猛地扬起那只挂着骨链、砂锅般大的拳头，带着一股恶风，朝着刘奶奶那瘦弱佝偻的身体狠狠砸去！
“那就拿你这把老骨头抵债！
挨你爷爷一拳！！”
“住手！！！”
黄尘目眦欲裂，一股热血首冲头顶，想也没想就猛地扑上前，用自己小小的身体挡在了刘奶奶身前！
他绝不能眼睁睁看着奶奶受伤！
就在那千钧一发之际，一个念头如同闪电般划过黄尘的脑海！
他想起母亲临终前，在病榻上紧紧抓着他的手，气若游丝却异常郑重地叮嘱：“尘儿…记住…咱家…咱家老屋…爹娘房里…那个…那个贴着‘囍’字的樟木大箱子…不到…不到万不得己…千万…千万不能打开…” 那眼神里充满了复杂的情绪，有担忧，有决绝，还有一丝他当时完全无法理解的…希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