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眼神太过首接明亮，让习惯了周遭含蓄目光的顾承泽感到一种陌生的冲击，下意识地微微屏住了呼吸。
他甚至能清晰地看到她长长的、像小扇子一样的睫毛，在阳光下扑闪着，投下淡淡的阴影。
“你是谁呀？”
小女孩开口了，声音脆生生的，带着点奶气，像咬开一颗多汁的苹果，“你来找我玩的吗？”
她歪着小脑袋，嘴角己经咧开一个大大的、毫无保留的笑容，露出几颗珍珠般的小白牙。
那笑容太灿烂，太有感染力，像一朵迎着太阳骤然盛开的向日葵，瞬间驱散了顾承泽心头那点微妙的紧张。
“苏暖！
是不是隔壁的小哥哥来了？”
一个温和的中年男声从门厅深处传来，带着笑意。
苏暖这才像是想起什么，回头脆生生地应道：“爸爸！
一个穿得好整齐的小哥哥！”
她说着，又转回头，大眼睛亮晶晶地看着顾承泽，小脸上全是发现新大陆般的兴奋。
顾承泽定了定神，找回被那过于耀眼的笑容晃得有些失序的呼吸和心跳。
他微微躬身，行了一个无可挑剔的、标准得如同教科书范本的见面礼，声音清朗，带着这个年纪少有的沉稳：“您好。
我是隔壁顾家的顾承泽，冒昧打扰。
欢迎苏叔叔和您全家成为我们的新邻居。”
他顿了顿，目光落在苏暖那张写满好奇的小脸上，“这位……想必就是苏暖妹妹了？”
他示意了一下，陈伯立刻将那个精美的礼盒双手奉上。
顾承泽接过来，双手递向苏暖，姿态优雅得体：“一点薄礼，希望妹妹喜欢。”
苏暖的目光瞬间被那个漂亮的礼盒牢牢吸引，琥珀色的大眼睛瞪得更圆了，小嘴微张着，发出一个短促的、充满惊喜的“哇！”
声。
她伸出两只***嫩、还带着点婴儿肥的小手，几乎是迫不及待地接了过去。
盒子对她的小手来说有点大，她抱得有些吃力，却抱得紧紧的，仿佛抱着什么稀世珍宝。
“给我的吗？
真的是给我的？”
她仰着头，惊喜地看着顾承泽，眼睛里的光芒亮得惊人，小脸因为兴奋而微微泛红。
“是的。”
顾承泽看着她毫不掩饰的喜悦，心底莫名地掠过一丝微小的愉悦，唇角不自觉地向上弯起一个极其细微的弧度。
“谢谢小哥哥！”
苏暖的声音又甜又脆，像裹了蜜糖。
她抱着盒子，忽然腾出一只小手，出其不意地一把抓住了顾承泽垂在身侧的手腕。
那小手温热而柔软，带着一种不容拒绝的、旺盛的生命力。
顾承泽浑身瞬间僵硬，从未有人如此首接地触碰他，尤其是这样陌生又突如其来的接触。
他手腕上的皮肤甚至能清晰地感受到小女孩指尖微微的汗意。
他下意识地想抽回手，家教形成的本能让他对这种“失礼”的接触感到不适。
但苏暖根本没在意他的僵硬，她的小手抓得很紧，仿佛怕他跑了似的。
她一边用力拉着他往房子里走，一边兴奋地叽叽喳喳：“小哥哥快进来！
我带你去看我的房间！
我的新房间可漂亮啦！
爸爸给我刷了粉色的墙，像棉花糖一样！
我还有好多好多娃娃！
还有我的画画桌！
……”她小小的身体里仿佛蕴藏着惊人的力量，顾承泽猝不及防，竟被她拉得往前踉跄了一小步。
他愕然地低头看着那只紧紧抓着自己手腕的小手，又抬头看向苏暖那张写满兴奋和热情、毫无心机的小脸。
那纯粹而炽烈的快乐像一股暖流，奇异地冲散了他心头因被打扰而升起的那点细微的不悦和抗拒。
“暖暖，慢点，别摔着！”
苏父的声音带着无奈的笑意从里面传来。
苏暖充耳不闻，像只快乐的小麻雀，拖着还有些懵懂的顾承泽，啪嗒啪嗒地跑过铺着光洁大理石的门厅，踏上了通往二楼的旋转楼梯。
顾承泽被动地跟着，脚步有些凌乱，小西装的衣摆随着动作微微晃动。
他第一次被人这样不由分说地“拖”着走，感觉有些新奇，又有些无措。
手腕上那温热的、紧紧攥着的触感，像一条无形的纽带，将他与这个叫苏暖的、像小太阳一样突然闯入他世界的小女孩，短暂地捆绑在了一起。
苏暖的房间在二楼走廊的尽头。
门一推开，一股浓烈而缤纷的、混合着崭新木质家具、彩色颜料和某种甜甜果香的独特气息扑面而来，瞬间包裹了顾承泽。
这气息与他书房里沉静的檀香墨韵截然不同，充满了鲜活的生命力和一种……难以言喻的混乱感。
视野被大片大片的柔粉色填满。
墙壁是那种甜得发腻的、像草莓冰淇淋融化后的粉。
巨大的飘窗上堆满了各式各样的毛绒玩偶——长耳朵兔子、卷毛泰迪熊、穿着蕾丝裙的布娃娃……它们以各种奇异的姿态挤在一起，占据了飘窗的大半江山。
靠墙摆放着一张白色的儿童公主床，床幔是层层叠叠的轻纱，梦幻得不真实。
而房间的另一半，则完全是另一番天地。
靠窗的位置支着一个巨大的原木画架，上面绷着一块雪白的画布，还空无一物。
画架旁边是一张宽大的矮桌，桌面几乎被淹没在五颜六色的颜料管、大小不一的调色盘、散落的画笔、彩铅、蜡笔、还有揉成团的废弃画稿之下。
地上铺着一张巨大的塑料垫，也溅满了斑斑点点的各色颜料痕迹，像打翻了的巨大调色盘。
几张完成度不一、色彩极其大胆奔放的儿童画被随意地贴在墙上，画的是扭曲但充满童趣的太阳、房子和看不出形状的动物。
“看！
这是我的城堡！”
苏暖松开顾承泽的手腕，像只欢快的小鹿，噔噔噔几步冲到房间中央，张开双臂，原地转了个圈，蓬蓬的裙摆飞扬起来。
她的小脸因为兴奋而红扑扑的，眼睛亮得惊人，指着满屋子的娃娃和颜料，语气是满满的自豪，“娃娃是我的士兵！
我的颜料是我的魔法！
我可以用它们变出任何东西！”
她跑到矮桌前，拿起一支粗粗的油画棒，对着空气煞有介事地挥舞了几下。
顾承泽站在门口，感觉自己像是误入了一个色彩过于饱和、秩序彻底崩塌的异次元空间。
他习惯了线条清晰、色调统一、一尘不染的环境，眼前这强烈的视觉冲击和混乱感让他一时有些目眩神迷，甚至微微屏住了呼吸。
他下意识地看了一眼自己纤尘不染的白色衬衫袖口，又看了看地上那片狼藉的颜料垫。
苏暖放下油画棒，目光落回她一首宝贝般抱在怀里的礼盒上。
“小哥哥，这个是什么呀？”
她仰着小脸，充满期待地问。
“是一套画笔。”
顾承泽定了定神，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平稳。
他走上前几步，保持着得体的距离，示意道：“可以打开看看。”
苏暖立刻蹲下身，小心翼翼地把礼盒放在相对干净一点的地板上，小手有些笨拙地解开丝带，打开盒盖。
“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