指尖触到冰凉的玉杯,一股寒意瞬间沿着手臂蛇一样窜进心脏深处,冻得我血液都凝滞了。
那寒意不是酒水的冰冷,更像是一种预知死亡、无可逃避的绝望。我僵硬地抬起头,视线里,
长公主萧靖璃端坐主位,一身玄色宫装,上面用金线绣着繁复的凤穿牡丹图样,
在烛火下流光溢彩,却也沉重得如同棺椁上的纹饰。她脸上没什么表情,
像一尊精心雕琢却毫无生气的玉像,只有那双深不见底的凤眸,淡漠地垂着,
看着眼前案几上精致的菜肴,仿佛眼前的一切,包括我这个即将敬酒的人,
都不过是微不足道的尘埃。记忆如同被强行撬开的闸门,凶猛地灌入我的脑海,
瞬间将我淹没。《权倾天下》……长公主萧靖璃……驸马沈言……一杯毒酒,肠穿肚烂,
死相凄惨……冷汗瞬间浸透了里衣,黏腻地贴在背上。我就是沈言!
那个为了家族利益被推出来联姻、却在成婚当夜就被新妇亲手毒死的炮灰驸马!而此刻,
正是原书中那场致命的接风宴!“驸马?”一个清冷得不带一丝温度的声音响起,
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催促。我猛地回过神,对上萧靖璃微微抬起的目光。
那目光里没有任何波澜,只有一片冰冷的审视,像是在看一件没有生命的物件。
心脏在胸腔里疯狂擂动,几乎要破胸而出。我艰难地扯动嘴角,
努力挤出一个最谦卑、最恭敬的笑容,双手捧着那杯沉甸甸的、盛满了死亡气息的玉杯,
深深躬下腰去,姿态卑微到了尘埃里。“殿下,”我的声音带着一丝连自己都厌恶的颤抖,
干涩地挤出几个字,“臣…敬您一杯。愿殿下福寿安康,与…臣…琴瑟和鸣。
”每一个字都像是从喉咙里硬抠出来的石头。琴瑟和鸣?我呸!
老子祝你明天就穿得跟今天一样隆重去参加自己的葬礼!穿得跟出殡似的,活该当寡妇!
心狠手辣的女魔头!杀夫狂!蛇蝎毒妇! 恐惧和极度的愤懑在心底疯狂咆哮,
化作最恶毒的诅咒。我一边在心里把这个即将毒杀我的女人骂得狗血淋头,
一边将酒杯恭敬地递向她面前,指尖因为用力而微微泛白。
就在那冰冷的玉杯边缘即将触碰到她同样白皙冰冷的手指时——异变陡生!
萧靖璃那只准备接杯的手,猛地僵在了半空中!时间仿佛在这一刻被无形的力量冻结了。
我愕然抬眼。只见她脸上那万年不变的冰霜面具,第一次出现了清晰的裂痕。
那双深潭般的凤眸骤然抬起,瞳孔急剧收缩,死死地钉在我脸上!
那眼神里不再是冰冷的审视,而是混杂了难以置信、暴怒,以及一丝……极其陌生的震惊?
不止是她!“哐当——!”一声刺耳的脆响自身后右侧传来。我下意识地偏头。
只见坐在萧靖璃右下首,
那位在书中以医术高明、性情温和著称的御医院院判萧御医——我的便宜岳父,
此刻像是被雷劈中了一般,整个人僵在座位上,眼睛瞪得溜圆,如同见了鬼魅。
他身前案几上那个从不离身的紫檀木药箱翻倒在地,里面的瓶瓶罐罐滚落一地,
各种药丸药粉撒得到处都是,一片狼藉。而他本人,
正用一种混合了极度惊骇和匪夷所思的目光,死死地、直勾勾地瞪着我!紧接着,
更清脆的“哐当”一声自身后左侧响起。我僵硬地转动脖颈。左边下首,
坐着萧家最小的女儿,年仅十三岁的小郡主萧明玉。她原本正拿着一柄小巧的银勺,
百无聊赖地搅动着碗里的羹汤。此刻,那柄银勺正躺在她脚边的地毯上,而她张着小嘴,
粉嫩的脸颊上血色尽褪,圆溜溜的大眼睛里充满了纯粹的、不加掩饰的惊恐,
像是看到了什么极其可怕的东西,目光同样牢牢地锁定在我身上!
整个宽敞奢华的花厅陷入一片死寂。丝竹之声早已不知何时停了,
侍立两旁的宫女太监们如同泥塑木雕,连呼吸都屏住了。空气凝固得如同铅块,
沉重得让人窒息。无数道目光,惊疑的、震骇的、探究的、恐惧的……像无数根冰冷的针,
密密麻麻地扎在我身上。寒意,比刚才触碰到毒酒时更甚百倍的寒意,
瞬间从脚底板直冲天灵盖!一个荒谬绝伦、却又令人毛骨悚然的念头,如同冰冷的毒蛇,
猛地钻进我的脑海:坏了!他们……他们好像……能听见我的心声?!这念头一起,
我浑身的血液似乎都停止了流动,四肢百骸一片冰凉。
端着酒杯的手再也控制不住地剧烈颤抖起来,杯中的酒液晃动着,几乎要泼洒出来。完了!
这下是真的完了!当面在心里把权倾朝野、心狠手辣的长公主骂得狗血淋头,
还咒她当寡妇……这跟直接指着鼻子骂皇帝“昏君”有什么区别?不,这比那更严重百倍!
肠穿肚烂恐怕都是轻的,凌迟?五马分尸?“殿…殿下…”我的声音抖得不成样子,
喉咙像是被砂纸磨过,“酒…酒……”萧靖璃的目光,如同两把淬了寒冰的利刃,
终于从我脸上缓缓移开,落在我颤抖的手和那杯几乎要倾覆的酒上。那深不见底的眸子里,
翻涌着极其复杂难辨的情绪,暴戾、探究、惊疑,还有一丝被深深冒犯的滔天怒火。
她并未立刻伸手接杯,也没有任何动作,只是那样冷冷地看着,
无形的巨大压力如同实质般倾泻而下,几乎要将我压垮在地。就在这时,
一直处于极度惊吓状态的小郡主萧明玉,像是终于承受不住这诡异死寂的压力,
猛地伸出小手指着我,带着哭腔尖声叫道:“他…他刚才在心里骂阿姐是…是女魔头!
还说阿姐活该…活该当寡妇!”她的小脸煞白,声音因为恐惧而尖利刺耳,
瞬间撕裂了花厅里凝固的空气。轰——!如同在滚沸的油锅里泼进了一瓢冷水,
整个场面彻底炸开了!“明玉!休得胡言!”萧御医脸色剧变,猛地站起身厉声喝止,
但声音里的颤抖和看向我的眼神,却完全出卖了他内心的惊涛骇浪。
周围的宫女太监们更是吓得齐刷刷跪倒一片,头深深埋在地上,瑟瑟发抖,
恨不得自己立刻变成聋子瞎子。我的大脑一片空白,只剩下嗡嗡的轰鸣。完了!实锤了!
真的能听见!最后一丝侥幸被萧明玉这石破天惊的一嗓子彻底击得粉碎!
我几乎是本能地想要丢掉这杯催命的毒酒,手猛地一缩!然而,就在这一刹那,
一只冰冷而有力的手,快如闪电般伸出,稳稳地按在了我的手背上,阻止了我缩手的动作!
是萧靖璃!她的手指修长白皙,却带着一种不容抗拒的力量和刺骨的寒意,
牢牢地钳制住我的手。那股寒意瞬间渗透皮肤,直刺骨髓。我惊恐地抬头,对上她的眼睛。
那双凤眸此刻幽深得如同寒潭,所有的震惊和暴怒似乎都被强行压了下去,
只剩下一种令人心悸的、冰冷的探究。她的目光像手术刀,一寸寸刮过我的脸,
似乎要剖开我的皮囊,看清里面到底藏着什么怪物。完了完了完了!她抓住我了!
她要亲手灌我喝毒酒了!救命!我还不想死!这该死的传书!我宁愿回去写一辈子代码!
恐惧彻底攫住了我,心底的尖叫几乎要冲破喉咙。萧靖璃的眉头几不可察地蹙了一下,
那冰冷的探究中,似乎多了一丝极其隐晦的……困惑?
她似乎捕捉到了“穿书”、“代码”这些完全无法理解的词汇。她没有说话,也没有松开手。
反而就着我的手,以一种不容置疑的姿态,将那杯被我视作穿肠毒药的玉杯,
稳稳地端到了她自己的面前!我的心跳骤然停止!她…她要喝?不,不对!按照原剧情,
这酒是给我喝的!她这是要做什么?只见萧靖璃的目光扫过杯中清澈的酒液,然后,
出乎所有人意料地,她竟然微微低头,就着那杯沿,极其优雅地、浅浅地啜饮了一口!
花厅内死一般的寂静,落针可闻。所有人都被这匪夷所思的一幕惊呆了。
萧御医脸上的惊骇变成了极度的茫然和不解。萧明玉也忘了哭泣,小嘴张得能塞进一个鸡蛋。
我也彻底懵了。她喝了?她竟然喝了?难道这酒……没毒?还是说,她百毒不侵?不!不对!
原书里写得清清楚楚!沈言就是喝了这杯酒当场毙命!萧靖璃缓缓抬起头,
舌尖极其缓慢地舔过自己嫣红的下唇,像是在回味那酒的味道,
又像是在品味着什么更耐人寻味的东西。她的目光再次落回我惨无人色的脸上,唇角,
极其缓慢地、极其危险地向上勾起一个冰冷的弧度。那笑容里没有丝毫暖意,
只有深不见底的寒潭和让人头皮发麻的兴味。“酒,尚可。”她的声音依旧清冷,
却带着一种前所未有的、令人心胆俱裂的意味,“驸马的心意,本宫……‘听’到了。
”她刻意加重了那个“听”字,如同重锤狠狠砸在我的心上。她知道了!她真的知道了!
她在警告我!她绝对会让我死得比原书里更惨! 我内心绝望地哀嚎,
腿肚子不受控制地开始打颤。萧靖璃脸上的冰冷笑意似乎更深了一分,
带着一种猫捉老鼠般的残忍玩味。她终于松开了钳制我的手,那冰冷的触感厉开,
却留下了更深的寒意。“驸马一路劳顿,”她恢复了那高高在上的淡漠语气,
仿佛刚才那惊心动魄的一幕从未发生过,“来人,送驸马回听雨轩歇息。
”两个身材高大的内侍立刻无声地出现在我身后,像两尊铁塔。
“臣…臣告退…”我几乎是从牙缝里挤出这几个字,感觉灵魂都要从头顶飘出去了。
我僵硬地转身,每一步都像是踩在棉花上,又像是踩在烧红的烙铁上。我能清晰地感受到,
身后那道冰冷如实质的目光,如同附骨之蛆,紧紧黏在我的背上,带着审视,带着探究,
带着一种令人窒息的掌控欲。直到走出花厅,那令人窒息的压迫感才稍稍减弱。
夜风吹在汗湿的后背上,激起一片寒栗。“沈公子,这边请。”引路的内侍声音平淡无波,
却带着不容置疑的意味。听雨轩,位于公主府西侧一处僻静的角落。院落清雅,假山流水,
花木扶疏,环境倒是不错,但此刻在我眼中,却无异于一座华丽的囚笼。
内侍将我送到门口便躬身退下,只留下两个沉默如石的侍卫守在院门外。囚犯!
这绝对是变相软禁!下一步是不是就要上刑了?老虎凳?辣椒水?还是直接灌毒酒?
我焦躁地在布置精雅的房间里来回踱步,像一头困兽。
脑子里不受控制地闪过各种酷刑场面,越想越觉得自己的小命危在旦夕。“不行!
不能坐以待毙!”我猛地停住脚步,得想办法自救!跑?门口那俩侍卫一看就是高手,
翻墙等于送死……解释?说我不是沈言?说我是穿书来的?他们会信吗?
恐怕会被当成失心疯直接打死或者烧死……正当我六神无主,脑子里乱成一锅浆糊时,
门外传来了脚步声,很轻,却带着一种医者特有的沉稳。我的心瞬间提到了嗓子眼。谁?
这么快就来处置我了?门被轻轻推开。来人一身御医官袍,面容儒雅,
正是晚宴上那位被吓得打翻药箱的萧御医,我的便宜岳父,萧文远。
他手里提着一个精致的食盒,脸上带着一种极其复杂的神情,
混合着惊疑、探究、以及一丝难以言喻的……客气?“沈…沈公子,
”萧文远的声音有些干涩,目光在我脸上来回逡巡,像是在确认什么,“晚宴匆忙,
想必公子未曾尽兴。老朽…特让厨房备了些清淡的夜宵送来。”他将食盒放在桌上,
动作显得有些僵硬不自然。夜宵?鸿门宴的夜宵?里面不会下了什么慢性毒药吧?
想让我慢慢死? 我警惕地盯着那个食盒,脸上努力挤出感激的笑容:“有劳萧院判费心,
晚宴甚好,晚辈并不饿。”萧文远似乎完全“听”到了我的心声,脸上掠过一丝尴尬和无奈。
他搓了搓手,目光闪烁,犹豫了片刻,终于像是下定了某种决心,
试探着开口:“沈公子…方才在席间,似乎…有些不适?老朽观公子面色不佳,
可是舟车劳顿,引发了旧疾?不知…公子平日常服何种药物调理?老朽或可…斟酌一二。
”他的话说得磕磕绊绊,眼神却紧紧盯着我,充满了难以言喻的期待和紧张。旧疾?药物?
我愣了一下,随即反应过来。这老御医是在套我的话!
他肯定听到了我那些关于“穿书”、“代码”的疯言疯语,以为我有什么精神隐疾!
想套我的症状,或者…想给我下点“安神”的药让我闭嘴?一股荒谬感夹杂着恐惧涌上心头。
完了,他们不仅当我骂人,还当我疯了!疯子就更没活路了!“多谢院判关心,
”我连忙摆手,后背又开始冒冷汗,“晚辈身体一向康健,并无旧疾,
更未曾服用过什么药物。”“哦?是吗?”萧文远眼中闪过一丝明显的失望,
但那份探究欲却更浓了。他沉吟片刻,又换了个方向,“那…公子平日可有何…特殊的喜好?
譬如,研读一些…异闻杂谈?或者…奇特的修行法门?
”他似乎在努力寻找一个能解释我那些“疯话”的理由。异闻杂谈?修行法门?
他是在暗示我脑子里的‘剧情’和‘穿书’吗? 我头皮发麻,
感觉像被放在显微镜下观察。我强作镇定:“晚辈愚钝,只读过些圣贤书,
于杂学一道…涉猎甚少。”萧文远眉头紧锁,显然对这个答案很不满意,却又无可奈何。
他目光扫过桌上未曾打开的食盒,最终叹了口气,带着满腹疑云和未能解开的困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