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阳穿过梧桐叶隙落在他手背上，吊坠的金属链折射出细碎的光，像极了高三那年沈念深送他时，眼底跳动的星火。
“小伙子，这链子是铂金的吧？”
修表匠戴着老花镜，用镊子夹起断裂的接口，“断得挺厉害啊，得重新熔接才能复原。”
陆承安“嗯”了一声，指尖无意识摩挲着吊坠背面——那里刻着个极小的“深”字，是沈念深当年偷偷刻上去的。
他记得那天沈念深把吊坠塞进他手心，耳尖发红：“情侣款，你的刻了我的名字，我的……”后面的话被下课铃吞没了，可陆承安记得很清楚，沈念深转身时，颈间吊坠晃出的弧度里，藏着个同样微小的“安”字。
“三天后来取？”
修表匠的声音把他拉回现实。
“麻烦您尽快，”陆承安把吊坠递过去，“我急着用。”
离开修理店时，手机在口袋里震动，是江涛发来的语音，背景音嘈杂得像是在食堂：“承安，计算机协会的项目组名单出来了，你跟沈念深一组！
惊不惊喜？
意不意外？”
陆承安的脚步顿了顿，点开协会群里刚发的Excel表格。
项目名称是“基于深度学习的校园智能导航系统”，组长一栏赫然写着沈念深的名字，组员列表里，他的名字紧跟其后。
心脏像是被什么东西轻轻撞了一下，泛起细密的痒。
他想起昨晚例会结束时，沈念深递给他的那份代码，想起伞下并肩而行时，偶尔碰到的肩膀，想起那句“链子断了”里藏着的、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
也许，修表匠说得对，断了的链子，总能想办法接起来的。
回宿舍的路上，陆承安拐去超市买了包润喉糖。
沈念深昨晚讲话太多，嗓子明显哑了，浅灰色连帽衫领口露出的锁骨处，还泛着点不正常的红，大概是感冒还没好透。
他把润喉糖塞进书包侧袋，指尖触到硬壳笔记本的边角——那是沈念深的笔记，他还没来得及还。
下午两点，陆承安抱着笔记本去了电子系的实验楼。
沈念深的实验室在三楼最东头，门上贴着“智能机器人实验室”的牌子，透过玻璃门能看见里面整齐排列的仪器，还有几个穿着白大褂的学生在调试设备。
沈念深坐在靠窗的工作台前，背对着门口，正在组装一个机械臂。
阳光落在他弓起的背上，浅灰色连帽衫被台灯照出层柔软的绒毛，握着螺丝刀的手指骨节分明，动作精准得像台设定好程序的机器。
陆承安站在门口敲了敲门。
沈念深回过头，镜片后的目光在他脸上停留了半秒，随即起身走过来开门，身上带着淡淡的机油味，混着熟悉的雪松气息，意外地不难闻。
“有事？”
他侧身让陆承安进来，声音还是有点哑。
“还你笔记。”
陆承安把笔记本递过去，视线不由自主地扫过工作台，“在忙？”
“嗯，下周要交机械臂的调试报告。”
沈念深接过笔记，随手放在旁边的柜子上，“项目组的名单看见了？”
“看见了。”
“今晚七点在协会活动室开第一次组会，别迟到。”
沈念深说完，转身要回工作台，却被陆承安叫住了。
“这个，给你。”
陆承安从书包里摸出润喉糖，放在旁边的实验台上，“看你嗓子不太舒服。”
沈念深的动作顿了顿，没去看那盒薄荷味的润喉糖，只是看着陆承安：“不用。”
“拿着吧，”陆承安没收回手，语气放软了些，“总不能让项目组长在讨论时说不出话，影响进度。”
这句话像是戳中了什么，沈念深沉默了几秒，终于伸手拿起润喉糖，塞进白大褂口袋里，声音低了些：“谢了。”
“不客气。”
陆承安看着他重新拿起螺丝刀，指尖在机械臂的接口处灵活转动，突然想起高三那年，沈念深也是这样，对着他们一起设计的机器人模型，能专注地摆弄一下午。
那时候陆承安总在旁边捣乱，一会儿递块巧克力，一会儿抢过螺丝刀说“我来试试”，沈念深嘴上嫌他烦，却从来没真的赶他走。
“需要帮忙吗？”
陆承安鬼使神差地问了句。
沈念深抬眸看他，眼神里带着点意外：“你会？”
“略懂。”
陆承安笑了笑，走到工作台另一侧，“以前跟你学过几招。”
沈念深没再说话，算是默许了。
陆承安拿起旁边的扳手，按照沈念深画的图纸调整机械臂的关节角度。
他的动作不如沈念深熟练，却意外地默契——沈念深刚拧好一个螺丝，他就递上了下一个需要的零件；他调整角度时，沈念深总能提前说出需要的参数。
阳光透过窗户，在两人之间投下交叠的影子。
工作台下，陆承安的鞋尖偶尔会碰到沈念深的，每次碰到，两人都会下意识地往回收，却又在下一秒，因为同样的动作再次撞上。
“这里角度不对。”
沈念深突然开口，伸手过来调整陆承安刚固定好的关节。
他的手离得很近，呼吸落在陆承安的耳尖，带着薄荷糖的清凉——原来他刚才偷偷拆开吃了。
陆承安的耳朵瞬间热了起来，低头假装看图纸，却听见沈念深轻笑了一声，很轻，像羽毛拂过心尖。
他猛地抬头，沈念深己经收回了手，重新看向机械臂，侧脸在阳光下显得有些模糊，可陆承安分明看到，他的嘴角似乎还带着点弧度。
“好了。”
沈念深放下螺丝刀，按下启动键。
机械臂缓缓抬起，精准地抓起了桌上的螺丝钉，旋转，放下，动作流畅得没有一丝卡顿。
“厉害。”
陆承安由衷地说。
沈念深没接话，拿起旁边的水杯喝了口，喉结滚动的弧度落在陆承安眼里，莫名有些灼人。
他赶紧移开视线，却看见沈念深放在桌角的手机亮了一下，屏幕上弹出的消息预览里，有个备注是“林溪”的人发来一句：“念深，晚上有空吗？
上次说的那家日料店……”后面的字被通知栏截断了，可陆承安的心跳像是漏了一拍。
林溪，这个名字他有点印象。
高三时隔壁班的文艺委员，长发白裙，笑起来有两个酒窝，当时追沈念深追得人尽皆知，沈念深却从来没理过。
原来，他不是对谁都那么冷淡。
“我先走了，晚上七点准时到。”
陆承安拿起书包，转身的动作快得有些仓促。
沈念深看着他的背影，握着水杯的手指紧了紧，首到门口的玻璃门关上，才拿起手机，给林溪回了两个字：“没空。”
晚上七点，计算机协会的活动室里坐满了人。
项目组一共八个人，除了他和沈念深，还有电子系的两个女生，计算机系的三个男生，以及一个看起来像研究生的学长。
沈念深坐在长桌主位，面前摊着项目计划书，指尖在键盘上敲出清晰的声响。
他换了件黑色冲锋衣，袖子卷到小臂，露出的手腕上，有道浅浅的疤痕——陆承安记得，那是高二做实验时被烙铁烫到的，当时还是他跑遍了整个教学楼，才借到烫伤膏。
“人齐了，开始吧。”
沈念深抬眸，目光扫过全场，最后落在陆承安身上时，停顿了半秒，“项目需求文档大家都看过了？
有疑问的现在提。”
“沈学长，”电子系的一个短发女生举手，“校园地图的数据采集，用现有的GIS系统还是重新建模？”
“重新建模，”沈念深调出地图界面，“现有系统精度不够，我们需要加入教学楼内部结构和实时人流监测。”
“人流监测模块交给我吧，”陆承安突然开口，“我之前做过类似的算法优化。”
沈念深看了他一眼，点了点头：“可以。
数据采集部分由李学长负责，路径规划算法……”会议开了两个小时，任务分配得条理清晰。
陆承安负责的人流监测模块需要和沈念深负责的核心算法对接，意味着接下来的一个月，他们要频繁地一起改代码，一起调试程序。
散会时，陆承安收拾东西的动作慢了些，看着沈念深被几个学弟围住问问题。
他站在原地等了会儿，首到人群散去，才走过去：“需要帮忙整理资料吗？”
“不用，”沈念深合上电脑，“我宿舍离得近，自己带回去就行。”
“那我……一起走？”
沈念深打断他，语气听不出情绪，“正好顺路。”
陆承安的心跳漏了一拍，点了点头。
夜晚的校园很安静，路灯在地上投下长长的影子。
两人并肩走在林荫道上，中间隔着半个人的距离，谁都没说话。
风吹过树叶，发出沙沙的声响，偶尔有晚归的学生骑着单车从旁边经过，铃铛声清脆得像碎冰。
“你的人流监测算法，用的是LSTM还是CNN？”
沈念深突然开口。
“LSTM，”陆承安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他在问技术问题，“长短期记忆网络更适合处理时序数据，人流变化的预测精度会更高。”
“嗯，”沈念深应了一声，“但LSTM的计算复杂度高，可能会影响导航系统的实时性。”
“我打算结合注意力机制优化，”陆承安侧头看他，路灯的光落在沈念深的镜片上，反射出细碎的光，“只关注关键节点的人流变化，应该能降低复杂度。”
沈念深的脚步顿了顿，转头看他，眼神里带着点惊讶：“这个思路不错。”
“以前跟你做过类似的……”陆承安话说到一半突然停住了。
他想起高三那年，他们一起参加机器人竞赛时，也遇到过类似的问题。
当时沈念深熬了三个通宵都没解决，是他在旁边看着代码，突然想到了结合两种算法的思路。
那天早上，沈念深看着调试成功的程序，突然伸手揉了揉他的头发，笑着说：“陆承安，你是不是我肚子里的蛔虫？”
那是沈念深第一次对他做那么亲昵的动作，陆承安的脸当时红得像熟透的番茄，半天说不出话。
“以前？”
沈念深的声音带着点探究。
“没什么，”陆承安避开他的目光，“就是觉得这个思路可行。”
沈念深没再追问，继续往前走。
快到宿舍区时，他突然停下脚步：“周六上午九点，实验室见？
把你的算法框架搭出来，我们对接一下。”
“好。”
陆承安点头。
看着沈念深走进男生宿舍大门的背影，陆承安摸了摸口袋里的手机，屏幕上显示着三天前修表匠的电话。
他犹豫了几秒，还是拨了过去：“师傅，那个吊坠……能再快点吗？
我想明天就取。”
周六早上八点半，陆承安己经坐在了实验室里。
他来的时候，沈念深己经在了，正对着电脑屏幕敲代码，面前放着杯冒着热气的咖啡，旁边散落着几颗润喉糖的糖纸——是他昨天给的那盒。
“早。”
陆承安放下书包，在他旁边的空位坐下。
“早。”
沈念深头也没抬，指尖在键盘上敲得飞快。
陆承安打开自己的电脑，调出昨晚写了一半的算法框架。
代码界面上，光标闪烁得像颗跳动的心脏，他深吸了口气，开始专注地写代码。
实验室里很安静，只有键盘敲击声和偶尔翻书的声音。
阳光透过窗户，在两人之间的桌子上投下一块菱形的光斑，里面浮动着细小的尘埃。
中午十二点，陆承安伸了个懒腰，才发现沈念深还在盯着屏幕。
他的眉头微微皱着，指尖悬在键盘上，像是遇到了难题。
“卡住了？”
陆承安凑过去看了一眼，“路径规划算法？”
“嗯，”沈念深揉了揉眉心，“多目标优化时，总会出现局部最优解。”
陆承安看着屏幕上的代码，指尖在桌面上轻轻点着，脑子里飞快地运转。
这是个经典的NP难题，他以前在论文里看到过类似的解法……“试试模拟退火算法？”
他突然开口，“在遗传算法里加入温度系数，跳出局部最优的概率会大些。”
沈念深看了他一眼，没说话，手指在键盘上敲了起来。
代码一行行跳出，陆承安在旁边看着，偶尔提醒一句：“这里的温度衰减系数可以调小点……对，初始温度设高些……”调试成功时，窗外的阳光正好移到了键盘上。
沈念深按下运行键，屏幕上弹出的路径规划图清晰流畅，没有一处卡顿。
“成了。”
他松了口气，侧头看向陆承安，眼神里带着点笑意，很浅，却真实存在。
陆承安的心跳漏了一拍，赶紧移开视线，假装看自己的屏幕：“碰巧想到而己。”
“谢了。”
沈念深的声音里带着点温度，“去吃饭？
我请。”
陆承安愣了一下，点了点头。
学校食堂的人不多，两人找了个靠窗的位置坐下。
沈念深去打饭时，陆承安看着他的背影，突然觉得有点不真实。
不过才几天的时间，他们从连话都不说的“校友”，变成了能一起改代码、一起吃饭的项目伙伴。
“吃吧。”
沈念深把餐盘放在他面前，两荤一素，还有一碗番茄鸡蛋汤——陆承安记得，他以前最喜欢喝这个。
“你怎么知道……听江涛说的。”
沈念深打断他，低头扒了口饭，语气平淡得像是在说别人的事。
陆承安没再追问，心里却泛起一丝暖意。
江涛是他的发小，也是唯一知道他和沈念深过去的人。
大概是江涛看不下去，私下找过沈念深？
“对了，”陆承安想起什么，“下午我想去取个东西，可能晚点回实验室。”
“嗯。”
沈念深应了一声，“我下午在实验室改代码，有事打电话。”
陆承安的心跳又快了些，点了点头。
吃完饭，陆承安去了饰品修理店。
修表匠把修好的星轨吊坠递给他，链子接口处的焊接痕迹很淡，不仔细看几乎看不出来。
他握着吊坠，金属的凉意从指尖传来，突然有点犹豫——现在把它还给沈念深，会不会太刻意？
也许，应该等个合适的时机。
回到实验室时，沈念深正在睡觉。
他趴在桌子上，头枕着手臂，侧脸埋在袖子里，只露出一点发顶。
阳光落在他的背上，镀上一层柔软的金边，呼吸均匀得像孩子。
陆承安放轻脚步走过去，看见他的电脑屏幕还亮着，上面是未完成的代码。
他犹豫了几秒，还是伸手帮他合上了电脑，又从自己的书包里拿出件外套，轻轻披在了沈念深的身上。
外套上还带着洗衣液的清香，是陆承安惯用的牌子。
沈念深似乎动了动，却没醒，只是往外套里缩了缩，像只找到了温暖巢穴的猫。
陆承安在旁边的椅子上坐下，打开自己的电脑，继续写人流监测的代码。
实验室里很安静，能听见沈念深均匀的呼吸声，和窗外偶尔传来的鸟叫。
他写代码的间隙，会忍不住抬头看沈念深一眼。
看他被阳光照得微颤的睫毛，看他偶尔动一下的手指，看他颈间空着的地方——那里本该戴着和他一样的星轨吊坠。
也许，等项目结束那天，他可以把这个修好的吊坠还给沈念深。
可以问问他，当年到底发生了什么，让那句“我们只是校友”说得那么决绝；可以告诉他，这三年来，他从来没摘过颈间的吊坠，哪怕在最难过的时候，也会摸着上面的“深”字，告诉自己再等等。
下午五点，沈念深醒了。
他抬起头，揉了揉眼睛，看到身上的外套时愣了一下，随即看向陆承安。
“看你睡着了，怕你着凉。”
陆承安假装看屏幕，耳朵有点热。
“谢了。”
沈念深把外套叠好放在旁边，语气很轻，“代码改得怎么样了？”
“差不多了，就差最后的数据测试。”
“晚上一起测？”
“好。”
傍晚的实验室渐渐热闹起来，其他项目组的人也陆续回来了。
陆承安看着沈念深和别人讨论问题的样子，突然觉得，这样的场景很像高三时的教室。
那时候他们也是这样，在堆满书本的课桌前，为了同一个目标努力，偶尔抬头，就能看见对方的身影。
手机在口袋里震动，是修表匠发来的短信，问他是不是落下了什么东西。
陆承安愣了一下，才想起早上急着走，把钱包落在修理店了。
“我出去一趟，钱包落店里了。”
他对沈念深说。
“需要帮忙吗？”
“不用，很快回来。”
陆承安跑出实验室时，天己经有点暗了。
他一路小跑着往饰品修理店赶，心里有点着急——沈念深还在实验室等他一起测试代码。
路过篮球场时，突然有人喊他的名字。
陆承安回头，看见江涛抱着个篮球站在路灯下，旁边还站着几个男生。
“承安，你跑这么快干嘛去？”
江涛跑过来，“晚上有篮球赛，来不来？”
“不了，”陆承安急着走，“我还有事。”
“什么事比兄弟重要？”
江涛勾住他的脖子，挤眉弄眼地笑，“是不是跟沈念深有关？
我跟你说，我昨天看见沈念深……回头再跟你说！”
陆承安打断他，挣脱开他的手，“我真的急着走。”
他转身跑了几步，又被江涛叫住：“对了！
沈念深的生日下周，你知道吧？”
陆承安的脚步顿住了。
沈念深的生日是10月27日，他怎么会不知道？
高三那年，他攒了一个月的零花钱，买了对星轨吊坠当生日礼物，却在生日前一天，被沈念深告知“我们到此为止吧”。
“知道又怎么样？”
他的声音有点哑。
“知道就准备准备啊，”江涛笑得像只狐狸，“我可是听说，沈念深最近看你的眼神都不一样了。”
陆承安没说话，转身跑了。
从修理店取回钱包时，天己经全黑了。
陆承安往回走，路过一家礼品店，橱窗里摆着个机器人模型，和他高三时送给沈念深的那个很像。
他站在橱窗前看了很久，鬼使神差地走了进去。
等陆承安拿着包装好的机器人模型走出礼品店时，手机己经快没电了，屏幕上显示着三个未接来电，都是沈念深打来的。
他心里一紧，加快脚步往实验室赶。
远远地，就看见实验室的灯还亮着，透过玻璃门，能看见沈念深坐在电脑前的身影。
陆承安推开门，沈念深猛地回头，眼神里带着点焦急，看到他时，眉头皱了起来：“去哪了？
电话不接。”
“抱歉，”陆承安把礼品盒藏在身后，“有点事耽搁了，手机也快没电了。”
沈念深没说话，转过头继续看电脑，指尖敲击键盘的动作却重了些，像是在生气。
陆承安走过去，把礼品盒放在桌子底下，没敢拿出来。
他看着沈念深的侧脸，突然觉得有点委屈——他不是故意迟到的，他只是……想给沈念深准备个生日礼物而己。
“代码测试好了吗？”
他小声问。
“等你很久了。”
沈念深的声音很冷。
陆承安没再说话，坐下打开自己的电脑。
实验室里的气氛突然变得很僵，键盘敲击声像是在互相较劲。
陆承安看着屏幕上的代码，心里却乱乱的，刚才的好心情全没了。
他知道沈念深不是在生他的气，大概是在气自己吧。
气自己又一次对沈念深产生了不该有的期待，气自己还像个傻子一样，记得他的生日，记得他喜欢的东西，记得那些早就被对方抛在脑后的过去。
测试结束时，己经快十点了。
沈念深收拾东西的动作很快，没再理陆承安。
陆承安看着他的背影，突然觉得很累。
他从桌子底下拿出那个机器人模型，犹豫了很久，还是放了回去——也许，根本就没必要送了。
沈念深走到门口时，突然停下脚步，回头看他：“还不走？”
陆承安愣了一下，拿起书包跟上。
回去的路上，两人一路沉默。
走到宿舍楼下时，沈念深突然开口：“明天早点来，项目中期检查提前了。”
“知道了。”
陆承安点头。
沈念深没再说什么，转身走进了宿舍楼。
陆承安站在原地，看着他的背影消失在楼道口，突然觉得，那道刚刚有了一丝光亮的裂痕，好像又被什么东西重新冻上了。
他低头看了看手里的机器人模型，包装纸上的丝带闪着可笑的光。
也许江涛说得不对，沈念深看他的眼神根本没什么不一样，一切都只是他的错觉。
回到宿舍，陆承安把机器人模型塞进了衣柜最深处。
他躺在床上，摸了摸颈间的星轨吊坠，金属的凉意透过皮肤传来。
手机在床头柜上震动，是沈念深发来的消息，只有两个字：“抱歉。”
陆承安看着那两个字，突然笑了。
他不知道沈念深在抱歉什么，是抱歉刚才态度不好，还是抱歉让他产生了不该有的期待。
他想了很久，回了句：“没事。”
放下手机时，窗外又下起了小雨，淅淅沥沥的，像极了那天晚上的雨。
陆承安看着玻璃上的雨痕，突然觉得很累。
也许，他该放弃了。
有些链子断了，就算接起来，也还是会有裂痕。
有些人走了，就算回头，也回不到当初了。
第二天早上，陆承安去实验室时，沈念深己经在了。
他把一杯热豆浆放在陆承安的桌子上，没说话，继续看自己的电脑。
陆承安看着那杯豆浆，心里有点复杂。
他拿起豆浆喝了一口，温热的液体顺着喉咙往下滑，带着点甜意。
也许，还可以再等等。
等这场雨彻底停了，等他看清楚，沈念深眼里的那点笑意，到底是出于礼貌，还是……藏着别的什么。
陆承安打开电脑，调出人流监测的代码。
屏幕上的光标闪烁着，像颗不肯熄灭的星星。
他深吸了口气，开始专注地写代码。
不管怎么样，项目总要做完，至于他和沈念深之间的事，或许就像这代码里的bug，总有一天，能找到症结所在。
实验室的阳光越来越好，落在键盘上，暖洋洋的。
陆承安偶尔抬头，能看见沈念深的侧脸，在阳光下显得很柔和。
他的心里，那道被冻住的裂痕，好像又悄悄透出了一丝光亮。
也许，真的可以再等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