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六晚上老婆说和同事聚餐,十点就回。凌晨三点她失联,我在客厅枯坐到天亮。
她进门时头发凌乱,衣领上有个陌生唇印,脖子上带着红痕。“昨晚你去哪了?”我问。
她低头避开我的视线:“老公,我有事要告诉你。”我强压怒火等她坦白,
她却突然冲进卫生间呕吐。收拾她挎包时,一张陌生男人的名片掉了出来。
背面写着一行字:“嫂子真棒,下次再约。”1凌晨三点十七分。
手机屏幕冰冷的光刺得我眼睛生疼。那串烂熟于心的号码拨出去,
回应我的只有一遍遍机械的女声:“对不起,您拨打的用户已关机……”微信对话框里,
我最后发出的那条“雯雯,到哪了?我去接你”孤零零地悬在那里,下面一片死寂的空白。
黑暗沉甸甸地压着客厅,只有我指间那点烟头的红芒。在死寂里明明灭灭,
像垂死挣扎的心跳。烟灰缸早就满了,烟蒂堆成一座扭曲的小山。窗外,
城市后半夜特有的、带着疲惫的喧嚣隐隐传来。车流声像隔着厚重的毛玻璃,模糊不清。
每一丝声响钻进耳朵,都让我神经猛地一抽,以为是钥匙***锁孔的声音。
刘晓雯从没这样过。她是个很有分寸的人,哪怕应酬,哪怕玩得再晚,
手机没电前一定会给我报个平安。一条信息,一个电话,从不间断。可这次,什么都没有。
像人间蒸发。时间成了钝刀子,在我心口上一下下慢慢地割。从十点她说“马上散场了”,
到十一点半我打第一个电话无人接听。再到凌晨一点彻底关机……恐慌像冰冷滑腻的蛇,
顺着脊椎一点点往上爬,缠紧了我的喉咙。无数最坏的念头不受控制地疯长——车祸?意外?
还是遇到了什么不好的事?脑子里不受控地闪过各种法制频道看过的、听过的可怕画面,
胃里一阵阵翻搅。我猛地站起身,在狭窄的客厅里来回踱步,像一头困在笼子里的焦躁野兽。
沙发冰凉的皮面被我坐得发烫,又变得冰凉。窗外的天色,终于从浓得化不开的墨黑,
一点点透出点灰白,死鱼肚皮的颜色。咔哒。一声极轻微、带着迟疑的钥匙转动锁芯的声音,
像一根针,猛地刺破了这令人窒息的死寂。我全身的血液似乎瞬间凝固,又轰然冲向头顶。
身体比脑子更快,几乎是弹射起来,两步就跨到了门边。心脏在胸腔里擂鼓,
沉重得让我喘不过气。门,被从外面轻轻推开一条缝。刘晓雯几乎是贴着门缝挤进来的。
动作很轻,带着一种近乎鬼祟的小心翼翼。客厅里浑浊的空气混合着我身上的烟味扑面而来。
她似乎被呛了一下,肩膀微不可察地缩了缩。我堵在门口,像一尊冰冷的石像,
挡住了她往里挪的路。光线昏暗,但足以看清一切。她的头发完全乱了。
精心打理过的微卷长发,此刻像一团被粗暴揉搓过的枯草,胡乱地堆在肩上。
几缕被汗水或是别的什么液体黏在汗湿的脖颈上。
那件昨天出门时还熨帖挺括、价值不菲的米白色真丝衬衫。此刻皱得如同咸菜干,
领口的扣子绷开了一颗,露出底下大片刺眼的肌肤。最扎眼的,是那件衬衫的衣领内侧。
一个异常清晰、饱满的唇印,像一枚邪恶的烙印,嚣张地印在靠近锁骨的位置。
口红的颜色是极其艳丽、极具侵略性的玫红。边缘甚至有些晕染开,像一抹肮脏的血迹。
这颜色,刘晓雯从来不用。她偏爱豆沙色或裸色。我的视线像被冻住,死死钉在那个唇印上,
然后才艰难地、一寸寸上移。她的脸。原本白皙细腻的脸颊泛着不正常的潮红,
眼线早已晕染开。在下眼睑拖出两道狼狈的黑痕,精心涂好的睫毛膏也糊了,黏在眼睑下方,
像干涸的污迹。嘴唇上的口红几乎被蹭光了,只留下边缘一圈模糊的淡红。
整个人透着一股浓重的、被彻底摧残过的疲惫和狼狈。一股浓烈到令人作呕的酒气,
混合着一种陌生的、甜腻的香水味。随着她的靠近,毫不客气地钻进我的鼻腔。
这味道像无数根细小的针,狠狠扎进我的太阳穴。我的目光,最终落在她的脖子上。
在她微微侧头、试图避开我视线的瞬间,
光线清晰地勾勒出她左侧颈项靠近耳根的位置几道细长、暧昧的红色抓痕,新鲜,刺眼。
像是被指甲划过留下的痕迹。血液在耳朵里轰然作响,像涨潮的海浪。一股冰冷的暴怒,
混杂着被钝器重击般的剧痛,瞬间攫住了我的心脏,将它狠狠攥紧、揉搓。
我甚至能清晰地听到自己后槽牙咬紧发出的咯咯声,指关节因为用力而泛白。“昨晚!
”我的声音干涩得厉害,像是砂纸在粗糙的木头上摩擦。每一个字都带着铁锈般的血腥味,
“你去哪了?”死寂。客厅里只剩下我粗重的呼吸声。刘晓雯的头垂得更低了。
她的肩膀开始微微颤抖,手指无意识地绞着挎包的带子,指节因为用力而泛白。
那劣质皮革的带子在她手里发出细微的、令人牙酸的吱呀声。她整个人仿佛缩小了一圈,
被无形的重担压得直不起腰。时间一秒一秒地爬过,每一秒都像一个世纪那么漫长。
我死死盯着她低垂的发顶,胸膛剧烈起伏,像拉破的风箱,
每一次呼吸都牵扯着肺腑深处的剧痛。那枚玫红的唇印和那几道刺目的红痕,
在我视网膜上灼烧,几乎要烧穿我的理智。她在犹豫?在编造一个能蒙混过关的谎言?
我等着,等着她开口,等着那所谓的“解释”。空气紧绷得像一张拉满的弓弦,随时会断裂。
终于,她像是耗尽了全身力气,极其缓慢地抬起了头。但她的目光没有迎向我,
而是死死地盯着玄关地砖上的一道细微划痕,仿佛那是世上唯一值得关注的东西。
她的嘴唇哆嗦着,翕动了好几下,才发出一点微弱的气音。
“老……老公……”声音抖得不成样子,破碎不堪。她猛地吸了一口气,
像是溺水的人终于挣扎着浮出水面。她抬起一只手,下意识地按在了自己的小腹上,
一个极其突兀又带着某种暗示意味的动作。她的眼睛终于对上我的视线,
那双曾经清澈明亮的眼睛里。此刻盛满了难以言喻的恐慌、绝望,还有一种近乎崩溃的混乱。
“我~”她的喉头剧烈地滚动了一下,仿佛吞咽着一块烧红的烙铁。
每一个字都吐得极其艰难,“我有事,要告诉你。”来了。我全身的肌肉瞬间绷紧,
像拉到极限的弓弦。所有的暴怒、痛苦、猜疑,在这一刻凝聚成一种近乎残忍的冷静。
我甚至能感觉到自己下颌线条的僵硬。我等着。
等着那枚悬在头顶的、名为“真相”的巨石轰然砸落,无论是粉身碎骨,还是鲜血淋漓。
她终于要坦白了?那个唇印的主人?那个在她脖子上留下抓痕的***?
那个让她彻夜不归、失联关机的“事”?
然而——就在这千钧一发、我屏息凝神准备迎接那未知的宣判时,刘晓雯的脸色骤然剧变!
她脸上最后一丝血色瞬间褪尽,变得惨白如纸,额头上瞬间沁出大颗大颗冰冷的汗珠。
她猛地抬手死死捂住了嘴,那双刚刚还盛满复杂情绪的眼睛里,
此刻只剩下纯粹的、生理性的痛苦和翻江倒海的恶心。
“呃~呕……”一声压抑不住的、令人心惊的干呕声从她指缝里迸出来。下一秒,
她像一颗被弹射出去的炮弹,猛地推开我挡在过道上的身体,力气大得惊人!
我被她撞得一个趔趄,后背重重撞在冰冷的墙壁上。她连鞋都顾不上换,赤着脚,
跌跌撞撞、踉踉跄跄地朝着卫生间的方向冲去!“砰!!!
”卫生间的门被她用尽全身力气狠狠摔上!巨大的撞击声在死寂的清晨公寓里炸开,
震得窗玻璃都在嗡嗡作响。紧接着,
一阵撕心裂肺、仿佛要将五脏六腑都呕出来的剧烈呕吐声,隔着那扇薄薄的门板,
清晰地、毫无遮拦地传了出来。那声音痛苦到极点,带着一种濒死的绝望和失控。
我僵在原地,后背紧贴着冰冷的墙壁,那撞击的闷痛还留在脊椎骨上。
耳边是门内她一声紧似一声、令人揪心的呕吐,胃酸翻搅的声音清晰可闻。
刚才紧绷的、等待“坦白”的气氛,被这突如其来的生理反应彻底粉碎,
只剩下一种荒诞的、令人作呕的混乱。怒火像被兜头浇了一盆冰水,滋滋作响,却没有熄灭,
反而转化成一种更阴郁、更粘稠的东西,沉甸甸地坠在胃里。那枚唇印,那几道红痕,
还有她冲进卫生间前按在小腹上的手……无数个疯狂的念头在脑子里横冲直撞。我闭了闭眼,
再睁开时,目光落在了被她慌乱中甩脱在玄关地板上的那只黑色小羊皮挎包。
它就那么歪斜地躺着,像一具被遗弃的尸体。
一股说不清是愤怒驱使还是本能反应的冲动攫住了我。我几步走过去,
带着一种近乎毁灭的情绪,弯腰一把抄起了那个挎包。真皮表面还残留着她手心的汗湿,
冰凉黏腻。我粗暴地拉开金属拉链,刺耳的“哗啦”声在呕吐声的间隙里显得格外清晰。
包里东西不多:一个鼓鼓囊囊的粉饼盒,盖子都没盖严;一支用掉大半的口红,
不是她常用的色号;一包纸巾,已经撕开了口子;还有她的手机,依旧黑着屏,
像一块冰冷的砖头。我烦躁地伸手进去,胡乱地拨弄着,想把碍事的东西都扒拉开。
指尖触碰到一个硬硬的、带着磨砂质感的角落。名片?她包里怎么会有这种东西?
我用两根手指,带着嫌恶,像夹起什么肮脏的秽物,
将那硬挺的小卡片从一堆杂物里拈了出来。很普通的一张商务名片,白底黑字,
设计简洁甚至有些廉价。
印着一个名字:林 骁名字下面是两行小字:星悦传媒 艺人统筹最下方是电话号码和邮箱。
我的目光冰冷地扫过这个名字和头衔。星悦传媒?
一个近几年在本地娱乐圈有点名气的经纪公司?艺人统筹?听起来人模狗样。
刘晓雯一个做市场策划的,跟这种人能有什么交集?需要交换名片?
还值得放进她贴身的包里?胃里那股翻搅的感觉更重了。我捏着名片的边缘,
下意识地想把它翻过去。就在名片翻转过来的瞬间——一行潦草的字迹,如同毒蛇的信子,
猝不及防地、狠狠地噬咬进我的瞳孔!那字是用黑色墨水笔写的,笔迹飞扬跋扈,力透纸背。
带着一种毫不掩饰的狎昵和得意,嚣张地占据了大半张名片的背面:“嫂子真棒,下次再约。
”2嗡——世界骤然失声。耳边那持续不断的、令人作呕的呕吐声,客厅里时钟的滴答声,
窗外隐约的车流声……所有声音都在一瞬间被抽离、被拉远,变成一片混沌的背景噪音。
只有那七个字,像烧红的烙铁,带着嗤嗤的声响,狠狠地、反复地烫在我的视网膜上,
烫进我的脑髓里!嫂子真棒,下次再约。嫂子?嫂子!他叫她嫂子?!
一股无法形容的、混合着极致暴怒和被最亲密之人背叛的剧痛,猛地从脚底板直冲天灵盖!
全身的血液瞬间冲上头顶,又在下一秒冻结成冰!心脏像被一只无形的巨手狠狠攥住,
然后被无数根冰冷的钢针反复穿刺!我捏着名片的手指,因为过度用力而剧烈地颤抖起来,
指节发出不堪重负的“咔吧”声。薄薄的卡片在我手中扭曲变形,那七个字也跟着扭曲,
如同狞笑的鬼脸。林骁,林骁!这个名字像淬了毒的匕首,狠狠扎进我的记忆深处!
某些被刻意遗忘的、模糊的碎片,被这名字猛地唤醒,带着尖锐的棱角,瞬间刺破迷雾!
去年?还是前年?在我和刘晓雯婚礼后的那个答谢宴上!那个角落里,端着酒杯,
眼神像黏腻的蛇一样缠绕在穿着敬酒服的刘晓雯身上的年轻男人!
那张带着点玩世不恭、看人时总带着几分居高临下审视意味的脸!
当时他是以什么身份出现的?
似乎是我某个远房表舅带来的、在城里“混得不错”的亲戚家孩子?
我记得表舅含糊地提过一句,说他好像在什么娱乐公司做事,挺吃得开!对,就是他!
那张脸,和名片上印着的名字,瞬间重合!那个在我婚礼上,
就敢用那种***裸眼神打量我妻子的***!那个叫林骁的杂碎!时间仿佛凝固了。
冰冷的寒意顺着脊椎一路爬升,冻结了四肢百骸。我僵硬地站在玄关,
手里捏着那张如同烧红烙铁的名片,耳边是卫生间里持续不断的、令人心烦意乱的呕吐声。
那声音,此刻听起来不再仅仅是生理的痛苦,更像是一种尖锐的嘲讽,一下下刮着我的耳膜。
嫂子真棒,下次再约。这八个字,像淬了剧毒的藤蔓,死死缠绕住我的心脏,越收越紧,
每一次心跳都带来窒息的绞痛。背叛的怒火在胸腔里左冲右突,烧得我五脏六腑都在痉挛。
那个林骁,婚礼上令人作呕的眼神,此刻清晰得如同昨日重现。为什么是他?
刘晓雯怎么会和他搅在一起?彻夜未归!失联关机!凌乱的头发,皱巴巴的衣服,
那个刺目的玫红唇印,脖子上暧昧的红痕……还有这张名片,这行字!所有的线索碎片,
被这张名片背后肮脏的邀请,
粗暴地、不容置疑地拼凑出了一个指向清晰、却又令人难以置信的图案。
一个最不堪、最恶心的可能性,在我脑子里疯狂叫嚣,几乎要冲破颅骨!
“呕——咳咳~呕~”卫生间里的声音终于渐渐低了下去,
变成断断续续的、虚弱的干咳和喘息。然后是哗啦啦的冲水声,掩盖了一切。几秒钟后,
“咔哒”一声轻响,卫生间的门锁被拧开了。门被拉开一条缝。刘晓雯扶着门框,
摇摇晃晃地走了出来。她的脸色比刚才更加惨白,像被水浸泡过的纸,嘴唇毫无血色,
嘴角还残留着一点没擦干净的水渍。整个人像被抽掉了骨头,虚弱地倚在门框上,眼神涣散,
带着一种大病初愈般的空洞和疲惫。她似乎连站直的力气都没有了,只是茫然地看向我,
或者说,看向我所在的方向。当她的目光终于聚焦,落在我脸上,
落在我那只死死捏着名片、指节因为用力而青筋暴突的手上时——时间仿佛又停滞了一秒。
她涣散的瞳孔猛地收缩!如同被一道无形的、极其高压的电流狠狠击中!
她整个人剧烈地一颤,原本倚靠着门框的身体瞬间失去了支撑,猛地向前踉跄了一步,
差点直接栽倒在地!那张惨白如纸的脸,在短短半秒之内,褪尽了最后一丝人气,
呈现出一种死灰般的绝望。巨大的、纯粹的恐惧像一张冰冷的网,瞬间攫住了她的全部表情,
扭曲了她的五官。她的眼睛瞪得极大,眼珠几乎要从眼眶里凸出来,
死死地盯着我手中的名片。仿佛那不是一张纸片,
而是一条盘踞在我手上、正昂首吐信的毒蛇!“不!”一个破碎的单音,带着濒死的颤栗,
从她毫无血色的嘴唇里挤出来。她像是想扑过来,
又像是想立刻转身逃回那个暂时安全的卫生间囚笼。身体僵硬地维持着一个怪异的姿势,
剧烈地颤抖着,筛糠一般。空气凝固了,沉重得如同灌满了铅。
只有她牙齿打颤发出的细微“咯咯”声,在死寂中清晰得令人心悸。
我慢慢地、极其缓慢地抬起了捏着名片的那只手。手臂僵硬得如同生锈的机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