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城市中轴上,占据C位的中州大厦今夜也在卖力地进行着灯光演出。
没有人注意到大厦的顶部坐着一个瘦削的身影。夜风把男人的黑色风衣吹得猎猎作响。
脚下那片由无数光点拼凑成的巨大城市脉络,像一头正在酣睡的巨兽。而他,
就是这巨兽皮肤上,一粒即将被抖落的尘埃。“嗞啦——”一阵电流杂音后,
耳机里里蹦出个贱兮兮的男声,“...欢迎回来。这位朋友留言说:等了好久,
风也没带来好消息。这趟人间体验卡,体验感极差,差评!想提前退场了。
——”电台APP里,主持人“午夜猫头鹰”深深叹了一口气。
“‘穷小子当街抛弃白富美’‘医院重症病人无端失踪’...今天的同城热搜够炸裂的了,
你非要来凑热闹么…行行行,知道你‘体验感差’了!找个角落哭会儿,或者赶紧的…嗯,
你懂的!但是没得退款哦?”兜帽男子笑了笑,站起身来——“——阿对了,
由于咱这收听率跌穿地心,后天晚上就是我们最后一期了。哥们再坚持一下,
别在我下岗前跳,晦气!......”男子:“......”这主持人是懂扎心的。
“……插播条天气预报,据说后半夜有场暴雨,兄弟实在想跳,记得带伞!
下面进段广告……”“下面长菜花?老婆不让回家?XX性病专科......”。
烦躁地扯掉耳机线,世界瞬间清静。男子扬起胡子拉碴的下巴,闭上双眼,张开双臂,
迎着夜风向前迈步————“啪嗒”老猫低头,
看着倒扣在地上的黄色纸碗惊魂未定——汤汁正从散开的面条缝隙里汩汩地淌出来。
虽然自己站在人行道盯着塔顶发呆是不对,但......这碗新鲜出炉的方便面,
竟然比他更着急退场?怒火点燃老猫麻木的神经,“他妈就不能让我顺遂一次吗?!
临走前想吃口热的都不行?!这破日子还有完没完?!
”老猫一把抓住肇事者的手腕:“走路没带眼睛吗!”眼前的女孩十七八左右,
宽大的水蓝色连帽卫衣下,面容精致却有带着些苍白,背着一个蓝色帆布背包,
正一脸惊慌无措。“阿?对不起...”“对不起就完了?!”老猫用力握住纤细的手腕,
触感冰凉,细得硌手,“这晚饭你必须赔我!”“好...好的,我赔。
”女孩抽出生疼的手,有些忐忑,“...是买一样的就行?
”老猫眯眼看了下女孩不知人间险恶的小脸,冷哼一声。夜已深,巷子深处依旧热闹。
一个麻辣烫摊子冒着滚滚白气。桌子对面的女孩一脸心疼地清点手里的纸币。
久违地看见了现金,一丝愧疚开始在老猫心底开始酝酿。人家这刚进城的样子也不容易,
就挨了自己当头一棍...老猫张嘴想说话,肩膀被按上了一只大手:“哟!
这不是……毛……毛什么来着?老猫!对吧!”声音带着浓重的酒气。
两个穿着讲究的男人站在身后,视线在老猫和女孩之间游移,一脸暧昧。“这位是……?
行啊老猫,你也堕落了!”老猫脸上绽放出久别重逢的惊喜笑容。“这我可要提醒你了,
老猫你玩归玩,别忘了糟糠之妻!……别人都说,这年头,没点家底,谈什么恋爱啊,
纯属耽误人家姑娘青春。我说呸!我们班的老猫跟雨萱就不是,
麻辣烫都能吃出法式大餐的甜蜜浪漫!是吧老猫?哈哈哈!”老猫:“......哈哈。
”说话人似乎察觉到不对,尴尬拍了拍老猫的肩膀,“那什么……过两天同学会,
在江边那个‘望江楼’,哥几个聚聚?就这么定了啊!”说完两人勾肩搭背地晃进了人潮。
“...那是你同学?”女孩试探着打破沉默。“应该是吧,不太认得了。
”老猫晃了晃脑袋,笑容撤去,“不好意思啊,他们就是嘴碎。”两大碗麻辣烫端了上来。
老猫掰了筷子就开始干。女孩拿起筷子,大眼睛不安分地在夜市里游移。“雨萱是谁?
”“我女朋友。”“你们经常来吃这个?”“是啊。”“你女朋友喜欢吃这个?
”老猫拿起一串油豆腐,嘴角勾起一抹笑意:“第一次约会的时候,穷学生嘛,
还在盘算兜里那俩钱够去哪家西餐厅装模作样地切牛排……”“结果她特体贴,
指着学校后门那家麻辣烫说,‘我就想吃那个’。呵……”他把油豆腐塞进嘴里:“然后啊,
麻辣烫就变成约会专属了。”女孩还在努力找话题:“你们感情一定很好。
”老猫瞟了眼女孩面前吃了两口再没动过的汤碗,皱了皱眉:“不喜欢吃不用勉强。
”“不是要陪你吃晚饭……”“不是陪,是赔!”老猫瞠目结舌,“赔偿的赔!
”女孩如蒙大赦,把汤碗往老猫面前一推,扯上背包就起身。
蓝色兜帽一溜烟消失在熙熙攘攘的夜市中。2连吃两大碗,男人有些力不从心,
太阳穴又开始嗡嗡作响。老猫索性瘫坐在塑料凳上宛如死狗,
直到老板开始卖力地擦旁边的桌子。霓虹灯牌在雾气中晕染开模糊的光圈。
老猫弯弯绕绕地回到大马路上,拐过一个街角,脚步顿住。
那个水蓝色兜帽的身影还在便利店外徘徊,脚尖无意识地踢着路边的石头。“怎么还在这里。
”老猫迎上去,“大晚上的,有啥好逛的?”女孩一惊,
低头绞着卫衣的抽绳:“没在逛…我不熟这里...”“哦,迷路了?”老猫恍然,
“这边有亲戚和朋友吧?”“朋友…电话还没打通…”女孩的声音更低了,
“本来…本来打算先找个便宜旅馆住下的…”“钱不够?”老猫嗤笑一声,
“出来闯荡居然没带够粮草?”“本来够的…”女孩偷瞄了老猫一眼。
老猫:“……”他瞬间感觉自己像个刚吃完原告吃被告的***讼棍。“......行吧,
看在两碗麻辣烫的份上,允许你去我屋子住一晚。”女孩裹紧了兜帽,一脸戒备。老猫气笑,
摆摆手迈开步子:“放心,我不回去住。十分钟的路程,就在警务室旁边。你可以先落脚,
再作打算...”想了想补上一句,“露宿街头很危险的哦。”身后一阵沉默,
随即响起啪嗒啪嗒的脚步。蓝色兜帽赶上黑衣男子。“我叫小薇。”“...我是老猫。
”......十分钟后街角惨白的路灯下,两人扶着墙壁气喘吁吁。
“比起露宿...你家也挺危险的...那是房东?”小薇抚着胸口努力平复呼吸,
心有余悸。“失算了,”老猫摸着发疼的肋下,“老徐这是更年期?这么晚还醒着。
”刚才两人来到城中村里一栋翻新的民房前,二楼铝窗刷地打开,一名光头锃亮,
身穿背心的中年男子探出身来。老猫挂上职业笑容试图解释。
迎接他的是倾盆而下的污言秽语,夹杂着啤酒罐洗脸盆晾衣杆,甚至还有半块板砖。
两人落荒而逃。“他为什么赶你走啊?
”“大概是因为昨天…我在屋里摆弄炭火的事败露了吧?”老猫尴尬一笑,直起腰来望天,
“其实我觉得这天气露宿也不错嘛!不冷不热,空气也好,更贴近大自然!先走了,
后会有期——”说罢天空淅沥淅沥的下起雨来。雨幕下的街角公园阴暗幽深,
滑梯下山洞造型的攀爬设施里亮起了小小的灯光。老猫靠坐在洞壁,
借着手机的灯光鼓捣着一个半旧车载暖炉。一旁小薇踮着脚尖举着塑料布,
手忙脚乱要把透风漏雨的大洞补上。“这些都是...?
”小薇想起刚刚男人绕道去了附近的废品回收站,背回来一个大袋子,姿势娴熟。
“...不太好吧?”“都是别人不要的东西,在我们手上还能发挥下余热。
”老猫把连接旧电池的铜线拧上,按下开关。低沉的嗡鸣声响起,暖炉慢慢亮起橘红色的光。
暖融融的气息开始在小小的空间里弥漫开来。老猫把暖炉放在洞穴中央,
起身接过小薇手里的塑料布:“再说了,那老板是个老好人,
很好说话的啦......”小薇:“……”借着铁丝封堵好洞口,
环顾一周没有明显漏水点,老猫拍了拍手,颇为满意。在这暴雨天里总算有了个栖身之所,
就是...人多了点。兜帽女孩耷拉着脑袋,双手抱膝坐在暖炉旁瑟瑟发抖,
布料濡湿成深蓝,看着惨兮兮的。老猫看了看女孩干瘪的背包,
脱下风衣丢给女孩:“先穿着,你那外套换下来晾一下。”旋即在对面坐下,
“今天先在这将就一晚,明天赶紧联系你朋友了...”“谢谢你,
不然真要露宿街头了...”“没什么...”老猫摸了摸鼻子,有点尴尬:救人于水火?
至于这水火怎么来的嘛......“猫...哥?你衣服味道有点重哦。
”老猫:“……嗯。”“猫哥你怎么这么熟练啊?
经常露宿吗?”老猫:“……”“猫哥你不回家吗,女朋友不担心吗?
”老猫:“……”洞外忽然传来一阵窸窸窣窣的声响。两人瞬间警觉起来。
小薇轻轻拨开洞口的塑料布。只见一只脏兮兮的狸花猫,正瑟缩在洞口的角落。“是猫。
”小薇惊喜地小声叫道,“看来是我们鸠占鹊巢,占了人家的地盘了。
”她朝那只湿漉漉的可怜小家伙招招手,“***…过来呀…”狸花猫弓着背,
喉咙里发出威胁的低吼。“别碰它,小心它挠你。”老猫打了个哈欠。“野猫可凶悍了。
”小薇想了想,开始在背包里翻找,摸出半包没吃完的苏打饼干。狸花猫犹豫了几秒,
警惕地慢慢靠近,然后光速投敌。“慢点吃,还有呢。
”小薇的手不安分地移到狸花脑袋上方,“花花,怎么大半夜的来这里,你不回家吗?
”“流浪猫哪有家。”老猫鄙视地看了眼没骨气的狸花,翻身躺下,
“能找到个地方落脚就不错了。”“那也够啦,小小的,暖和的地方就行。”小薇顺着毛,
“城市里高楼林立的,天空都看不全,也只能看到眼前的一小块地方了。
”“想看完整整座城市?”老猫手指指天,“要么在天上...有个飞机师老跟我炫耀,
说从天上看下来,我们都是电路板上的尘埃。”“不过嘛,
尘埃有尘埃的办法...”看着小薇有些怅然,老猫手指移向洞外,
在城中村的黑影中鹤立鸡群的中州大厦,“要么站的足够高,
不过那种地方不是谁都能上去的...”“还有呢?”小薇歪了歪头。“还有?
”老猫沉默了几秒,
“还有...还有一个...谁都能去的地方...”“哦...在哪里?”老猫蜷在角落,
似乎睡着了。女孩一边喂着猫,在温暖火光里轻轻地哼起歌来。是孙燕姿的《遇见》。
听着身后轻柔的歌声,感受着暖炉的温度,听着洞外雨打树叶的沙沙声,
还有野猫偶尔的“咕噜”声…喧嚣的神经逐渐被洗刷抚平,老猫久违地合上了眼睛。
3“起来了。”老猫推醒蜷在墙边的女孩,“赶紧去联系你朋友。”小薇揉着眼睛坐起来,
看着洞外明媚晨光,“...那你呢?”“我?
”老猫瞟了眼女孩帆布背包一侧鼓鼓囊囊的格子——那是他一大早去提的现金,
算是慈善捐助了。“我再睡会。”“那...那我去买早餐!”小薇换上蓝色外套,
背起背包走出洞穴,“等我回来哦!”估摸着女孩走远,老猫抓起风衣起身,
正好撞上路过洞外的管理员大爷。几套假动作晃倒了大爷,老猫一路飞奔,
七拐八绕窜回熟悉的小巷里。总算解脱了!老猫两三口解决掉手里的包子,
推开了民房的天台门——从这里可以清楚地看到中轴的盛景,
他打算为最后的“演出”踩个点。玻璃幕墙反射着朝阳,勾勒出中州大厦挺拔的身形。
白鸟成群结队在塔间穿梭,唤醒这座城市最年富力强的生命。
老猫看到五年前的自己牵着雨萱的手,指着顶楼意气风发:——你很有投资的眼光哦。
——总有一天我们的公司可以开到那上面。——不会让你等很久的。女孩只是温柔地笑着,
握紧了自己的手。“小妹妹,一个人啊?迷路了?”一个声音从下方飘来,“我们给你带路,
不过需要点小费呀?”巷子里几个精神小伙,堵住了通道唯一的路口。
被困在中间的是背着背包的水蓝色卫衣女孩。她怎么跑这里来了?老猫抛开疑问别开视线,
暗念生死有命富贵在天。忙也帮了,路费也给了,自己仁至义尽,无愧于心。
“我...没什么钱的...”女孩语气紧张。“就...就这些。
”“就这些?”领头的黄毛语气软了一丝,有些迟疑。
“...背包鼓鼓的是什么?...呵,这么多现金话说没钱,真当给小费打发乞丐了?
...”“...咦?...我不知道啊?
耍劳资是吧....看来我们还是太客气了!”老猫闭眼暗叹:我上辈子是毁灭了银河系吗?
!“喂!你们几个干什么呢!手都给我举起来!靠墙站好!”几个混混一愣。
小薇像抓住了救命稻草,跌跌撞撞地朝老猫这边跑来。“操!***吓唬谁呢!
”黄毛最先反应过来,恼羞成怒,“给我揍他!”几个混混嗷嗷叫着,
挥舞着拳头就冲了过来——“啊,然后呢?”麻花辫小护士听得入神。“然后——。
”老猫指了指着被包成木乃伊的头,“……姐,你这绷带包的…挺厚重啊?
”小护士脸一红:“咳…还在检查,多一层防护多一层保障!你别打岔,然后呢?一打五?
”“根据警察的说法,他是逃跑的时候磕店招上了。
”一名戴着金丝眼镜的年轻医生走了进来,手里拿着病历,审视着床边的老猫。
老猫皱了皱眉。“许医生你来了。”医生挥了挥手。护士退出诊室。“一点皮外伤,
轻微脑震荡。算你运气好。”许医生的声音和他的表情一样,没什么温度,“注意休息,
多补充蛋白质。”“呵…”一声嗤笑打断了诊断说明。许医生停下话头,看向老猫。
“许医生?一年不见,能独立看诊了?恭喜啊。看来拔管…哦不,是‘处理’我奶奶那种事,
干得挺利索,领导很赏识?”老猫死死地盯着医生那张冷静的脸。
一年前的记忆如同开闸的洪水汹涌而至。那是奶奶的病房。他风尘仆仆地从外地赶回来,
带着东拼西凑的救命钱,推开那扇冰冷的门。房间里没有奶奶慈祥的笑脸,
只有病床上被白布覆盖的轮廓。而站在床边的是戴着金丝眼镜的年轻医生,
还有那个他连名字都不想再提的的男人。“你奶奶刚走不久...”医生推了推眼镜框。
“谁让你们拔管的?!啊?!谁让你们这么干的?!”他冲上去揪住了医生的衣领,
声音嘶哑绝望,“是不是他?!是不是他嫌花钱?!是不是你们医院催着赶人?!
”许医生沉默地站着,任由他发泄。而那个男人,他的父亲,只是眼神空洞地站在一边,
像一尊腐朽的木偶。随后赶来的雨萱,拼命把他从崩溃的边缘拖走……沉默像沉重的铅块,
压在两人之间。许医生转过身走到办公桌前,背对着老猫,
声音带着一种不容置疑:“我只能说,当初你奶奶的治疗全程,一切操作都合规合法。
病历记录清晰完整,随时接受审查。”老猫冷哼一声,挣扎着站起来。“找个时间再来吧,
你奶奶有遗物保存在这。”许医生忽然插话。老猫停顿了一下,
摆了摆手嗤笑道:“用不着了,我们不会再见了。”4午后的阳光有些刺眼。
老猫头上顶着厚厚的绷带,缓缓走出医院大门。黑色风衣裹着夸张的木乃伊造型,
引起路人侧目。兜帽女孩呆呆地靠坐在路边的花池上,看见老猫出来慌忙起身,神色复杂。
老猫心下忐忑,脚步缓慢,一边思量着怎么解释自己的不告而别。等来到女孩跟前,
老猫还是放弃了挣扎。“对不起啊...”“对不起!”老猫看着低头的女孩一脸茫然。
“我早上去巷子里买早餐,逛着逛着就迷路了,最后才...”小薇抬起脸,
小脸上眼泪汪汪,“还连累你受伤。”“哦...哦哦!”老猫连连点头,“以后注意了,
我先走了哈...”“等下。”小薇掏出兜里卷成一团的钱,“这些钱是你的吧?对不起,
被抢了一些,只剩这些了...”“没关系,你人生地不熟,
多带点钱没坏处......以后手头宽松了再还我吧。”老猫连连摆手,
“我先走了哈...”“不行!你因为帮我受伤的,我得照顾你!”小薇伸手扶着老猫。
老猫赶紧抽手,严词拒绝:“这不合适,我女朋友会来照顾我的。
”小薇不依不饶:“那我就照看到你女朋友来接你。
”老猫:“......你不先联络你朋友?”小薇:“......联络过了,他说可以。
”老猫眯起眼睛。小薇心虚地别开头。没带钱,不谙世事,不认识路,不敢联系熟人,
答案呼之欲出。行吧,爱跟跟吧,他倒要看看,这离家出走的傻妞能跟到什么时候。
眼下最现实的问题是——今晚睡哪?昨天的原始人体验实在不想再来一次。
自己也上了管理员大爷的黑名单。掏钱去住旅店?老猫瞥了一眼小薇:可不能让她太轻松了。
老猫的目光扫过街道,落在角落一个锈迹斑斑的铁皮招牌上——“老耿废品回收站”。
废品站店面后是个很大的空地,像个被遗忘的工业遗迹。
各种废弃的金属、塑料、纸板堆成小山。“老李头,下次瓶子洗干净点,能多卖两毛呢!
”“王婆婆,慢点走,路滑!”远处工棚里,
穿着迷彩服的中年男人笑容可掬地与拾荒老人们挥手道别。
老猫很快锁定了目标——靠近出口的杂物后面露出一角的灰绿色帆布。
那是一个被丢弃的的野营帐篷。“你不是要照顾我吗?这次你上。
”老猫双手抱胸面无表情地吩咐道。“又要偷东西吗?”小薇咽了口唾沫。“什么叫偷?
这叫资源回收再利用!”老猫理直气壮,“不用怕,老板是个老好人,
很好说话的...”......到底是那里出了差错呢?烈日当空,老猫坐在小马扎上,
面对着眼前小山似的废品,一边艰难地分类,一边陷入了沉思。
他扭头看向一旁同样灰头土脸,拿着本子和笔,沉迷记录和整理工作无法自拔的兜帽女孩。
让她参一脚……不,应该说让她出现在自己的人生里,就已经是大错特错了吧?
时间倒回半小时前。小薇在自己的指导下成功抵达了帐篷旁边,
图拉动布料的时候不小心牵动了旁边一座由旧电视机和微波炉堆砌而成的复杂力学结构体系。
垃圾山崩塌的场面极其壮观。灰尘弥漫,铁皮罐头、塑料瓶四处乱滚。
老好人耿老板闻声而来,在了解到一切出自老猫的教唆之后,
忽然就变得非常、非常不好说话了。
好消息是今天的住宿和晚饭有着落了;坏消息是老猫跟小薇要在这里劳改一天。
“分类不清楚不准吃饭!”耿老板点了点老猫的脑袋,一脸严肃,“特别是你!
带坏未成年罪加一等!”转头又看向小薇笑容关切:“闺女,口渴的话棚里有水,
注意别中暑了。”耿老板转身走回店面里。小薇感慨:“老板人真好。”老猫撇撇嘴。
穿着皮夹克的年轻男人候在店里。“老耿叔!好消息!
”“昨天有人找你说要收购一大批的贵金属对吧?这不瞌睡来了枕头,
我刚问了朋友手上正好有批货!价格绝对让你满意!......你看,只要一转手,
你闺女的学费,嫂子的医药费,不就都解决了嘛!”青年声音压低了些。“我朋友说了,
只要您点个头,今晚就能交易!一手交钱一手交货!”“这…靠谱吗?那么多货…”“嗨!
您放心!我朋友路子多!绝对靠谱!”皮夹克青年拍着胸脯保证,“过了这村可没这店了!
您还犹豫啥?”老张吞吐着烟雾,似乎下定了决心——“咣当”两人同时看向门外,
木乃伊造型的男子弯腰捡起杯子,不好意思地笑了笑。“工棚的水没了,我来这边接点水。
”老猫自顾自地走进店里。皮夹克青年有些不耐,老猫忽然看了他一眼,
把他的话硬生生地噎了回去:“不过我也很好奇,这么好的机会可不常有,
怎么就让你们碰上了呢?”青年表情一窒,随即目光不善:“你谁啊?这儿有你说话的份儿?
”老猫咧嘴一笑:“我是谁不重要。我就是觉得吧,天上掉馅饼的时候,
最好看看馅里有没有鱼钩。”旋即目光转向老耿,“耿老板,您要是真想干这买卖,
买跟卖两头可都要上点心,心急吃不了热豆腐。”装满水杯,
他又看了看皮夹克青年铁青的脸:“当然咯,如果这买卖您几位都心照不宣…那当我没说。
祝您发财。”老猫摇晃着脑袋离开。“老耿叔!这…这你哪儿找来的神经病?满嘴胡话!
”耿老板没接话,深深吸了口烟。他掏出手机,对皮夹克青年摆摆手:“这事儿…我再想想。
我打个电话问问。”皮夹克青年急了:“老耿叔!这事情拖不得…”“行了!你先回吧!
”耿老板语气不容置疑。青年骂骂咧咧地离开。夜幕降临。
废品站对面的民房里亮起一盏昏黄的白炽灯。耿老板在门前空地上支了张小桌子,
招呼两人坐下。“白天的事儿…”耿老板给老猫倒上酒,“谢了小子。要不是你提醒,
我差点着了道。”“那批‘货’,我托人打听了,确实来路不正,是偷来的工业废料。
真要收了,还得惹一身骚。另一边,一听说我要走公账,
立马就......”老猫看着杯子里的倒影,嘴角泛起一丝自嘲。“哇!”小薇捂着嘴巴,
“原来猫哥你除了偷废品还会做生意?”耿老板老脸一黑,抢过酒杯一饮而尽。
老猫斜睨着身旁的女孩。小薇笑嘻嘻地给他倒了杯白开水。耿老板看着小薇又忍不住笑了,
眼里的光有些黯淡,“唉,要不是我闺女上学,老伴儿又等着钱做手术…真是鬼迷心窍了!
”老猫拿起筷子拣了块猪头肉:“好人要背的锅太多了,所以容易被别人拿捏嘛。
”耿老板用力搓了把脸,看向老猫:“你小子年纪不大,怎么懂这些弯弯绕绕?以前干过?
”“无他,唯手熟尔。被骗得多了。”老猫喝了口开水,寡淡无味,“我只知道,
觉得自己要走运了的时候,离掉坑里就不远了。”老板看着他:“你们怎么搞成这样。
家里人不担心?”老猫笑了笑:“我不像您,家里只有个奶奶,不久前也走了。
”小薇一番沉默:“...我也是,只有个奶奶了...”她看了眼老猫。老猫翻了个白眼。
老板有点懵,来回看着两人。也许是气氛的影响,老猫放下了筷子:“我妈走得早,
家里就剩我奶和我爸。我爸?呵,好赌,酗酒。我奶拉扯我长大。高中那会儿,
我就得出来打工,不然学费都交不上,还得防着我爸把家里最后一点钱也偷去赌了。
”“后来,大二那年,我放假回来,撞见我爸喝多了对我奶动粗…”老猫的声音陡然变冷,
“我背着我奶,离开了那个家。再也没回去过。”小薇听得入了神,
小声问:“那你爸…现在呢?”“不知道。”老猫淡淡地看向远处。
路灯下一个佝偻身影正在费力拖拽纸板。“也许还活着,
也许醉死在哪条臭水沟里了吧......跟我没关系了。”老张递了支烟。老猫摆摆手,